果然,智明和尚把这话一说,倒把甘瘤子听得呆了。原来,自己老夫妇的一双性命,还是仗着女儿和女婿的力量救了回来的,自己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反是念念不忘于他们的前眚,一见面就向他们挥起刀来,未免太没有意思了。甘瘤子一壁如此的想,一壁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即懒洋洋的把执刀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又把那刀随手的向着床头一掷道:“想不到还有这么的一回事,这倒是我的不好了。起来罢,起来罢。”
末后的这二句话,那是对着跪在床前的那一双小夫妇说的,脸上也略带笑容,不似先前那般的杀气腾腾。于是,智明和尚又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蔡花香也释刀而笑,似乎很是欢喜的样子。独有甘联珠和桂武,虽是听从了甘瘤子的说话,已一齐从地上站了起来,但一想到了智明和尚所述说的当时那一番情形,倒都又觉得有些忸怩起来。因为,这些事完全不是他们所干,未免太有点掠人之美的了。踌躇上一会儿后,甘联珠终究把实话吐了出来道:“我们已蒙爸爸把前眚赦了去,心中果然十分的欢喜,但不把实情说明,未免终觉有些不安。其实,我只是虚于冒上一个险,几乎把自己的一条性命都送了去,那里曾得到一些实在的益处。凡是刚才大和尚所述说的那一番情形,都是金罗汉所一手干下来的,我真不敢掠人之美呢。”
桂武也接说道:“至于讲到我,更是惭愧得很。”
智明和尚一听他们这般的说着,很显出一种着急的样子,生怕为了这几句说话,又发生出什么变局来的。便不待桂武再说下去,忙拦着他的话头道:“你们也不必再如此的谦逊得,且不管当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形,这些个事又是什么人所干,只要你们能有上这么的一个心,也就很好的了。甘檀越,你说我这句话对不对呢?”
说后,又掉过脸去,向甘瘤子望着。这时候,甘瘤子早已怒气全消,不但对甘联珠已没有一些些儿的芥蒂,并又恢复了早先的一种情感,把甘联珠疼爱了起来,女儿和女婿,原是有上一种联带的关系的,他既一疼爱了女儿,自然的也会把女婿疼爱了起来了。所以,一听智明和尚向他问着,也便笑着把头点点,很表同情似的。至是,著书的也就把他们的事情暂时告一结束,不再枝枝节节的写下去。却又要腾出这支笔来,把群贤毕集,大打擂台一番热闹的情节,细细的述说上一遍了。且说不到多久的时候,早又到了擂台开打的日期,这是不论在那一方面,都视为十分重要的一桩事情。大家心中都很是明白,知道这一下子的关系很为不轻,如果摆设擂台的这一方面得了胜,那是哭道人所要创设的这个邛来派,将要独霸于天下,而昆仑、崆峒二派都不能抬起头来。如果打擂台的这一方面胜了,那昆仑、崆峒二派又得保持其以前的声誉,而这邛来派的一个名词,将又如昙花之一现,永远不会被人再齿及的了。因之,台上和台下的形势,都是紧张到了万分。金罗汉在昆仑派中,总算得是一个领袖。在这一天的早上,就带领了他们自家一派中的人,一齐到了邛来山上。四下一瞧看时,人是真来得不少,除了崆峒派由着杨氏弟兄为首,率领了他们一派中许多有名的人物,也已到来之外,还有江湖上的许多知名之士,并不隶属于他们这二派的,也都到了场。瞧他们的样子,不但有上一点观光的意思,如果遇着高兴起来,或者还要出一下手呢。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哭道人此番的摆设擂台,太是大言不惭了,他们心中难免都有些儿不服气啊。独有那天曾在这个山上,现过一次好身手的那个红云老祖,却左望也望不见他,右望也望不见他,似乎并不在场。金罗汉倒并没有觉得怎样,却见笑道人挨近了身来,低低的问道:“你老人家也瞧见了那红云老祖么?这倒是一桩奇事,在今天的这么一个盛会中,他大可出上一下风头的,倒又不露面起来了。”
金罗汉笑答道:“我也没有瞧见他。不过,他的脾气很是有些古怪,或者现在正藏匿在那一个所在,定要到了相当的时间,他又突然的涌现在人前了。我们且不必去管他,我们只要自己尽力的干了去就是。”
金罗汉一壁说,一壁又举眼向着前面望了去。只见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正当着这邛来山的半腰,却是一个十分宽广的所在,大概不论在这山上山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处像这么宽大的地方的了。当着那中央,却建设起一座高台来,那规模,比之那天所设的那个祭台,要宏大到了好几倍。再过去约摸离开了几尺的地方,又设了一个台,规模却要差上一些。照情形瞧来,中央的那个台,那就是擂台,照他的地位是如此的宽广,尽可有好几个人在上面走得趟子的。旁边的那个台,只不过供他们一方面的人休息休息罢了。在中央的那个擂台上,正中还高高的挂上了一方匾额,旁边又挂着了一副对联,这也是一般擂台上应有的一种点缀,毫不足道的。不过,普通擂台上的匾额,总是写着“为国求贤”、“以武会友”的这些字眼。前者大概指明这擂台是由官府发起的,有点选拔人才的意思:后者则说明这擂台虽不是官府所发起,却也有上一种研究武艺、提倡武艺的意思。那无非要把在擂台上比武的这件事情,不算作怎样的穷凶极恶,而欲将双方狠斗死拼的一番情形,借着这些个好看的字眼,轻轻的掩饰过去便了。这在金罗汉的眼中,差不多已成司空见惯。然他观在把这张匾额上的四个字一瞧时,不免轻轻的骂了一声:“放屁!”
原来,竟是“一决雌雄”四个字。哭道人的所以摆设这个擂台,本是要和昆仑、崆峒二派一决雌雄,看最后的胜利究竟属于那一方,他如今倒也好,居然一点也不掩饰的,把这番意思宣告了大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