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个时候韩琛因为外伤复发,开始发烧,急得张信之团团转。可韩琛还偏偏正经地坐在大帐里,与众将议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不许任何人劝,虽然与北胡的战事迫在眉睫,但到底也不是非差这么一刻看大夫的时间。
虽然战事着急,可是张信之心里门清,韩琛从来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人,怎么会分不清楚此时到底是该休息还是该议事?
张信之正着急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兵轻轻地掀开帘子在门外对他使了个眼色,张信之快步出去,“张大人,良副将回来了。”
张信之心头的一大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良英回来了,兰陵王妃自然就回来了。人在特别期待什么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被人误导了往好的方向想。
张信之满脸喜色地大步走到韩琛的身侧,在他耳边道:“王妃他们回来了。”
韩琛的身子明显震了震,“就先议到这儿吧。”脸上虽没有表情,身子也一动不动,但眼睛早往门帘方向瞟了。
正这时,帘子掀开了,良英率先进了大帐,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众人眼前一亮,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若涵!”韩琛惊呼出声。
梅若涵抬头定定地看着韩琛,泪珠子顺着脸颊便淌了下来。
众人一看怕是故人相遇,而且还是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只怕其中旧情不浅,于是都开始往梅若涵的身后看,想看看那位是个什么表情。
静静地等了大约片刻,却再不见有人进来。韩琛握住扶手的手紧了紧,越发苍白。
众人看此等情形,便知道不便再留下,于是鱼贯而出。
韩琛走下座椅,轻声问:“若涵你怎么在这儿?”
梅若涵再也忍不住哭意,忘了该有的矜持和距离,扑入韩琛的怀里,浑身发抖,大约是吓得不轻。
韩琛只得举手拍拍她的背。
“是,是沈七救了我。”梅若涵泣不成声,“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我,我倒宁愿她不救我。”
韩琛仿佛都能看见沈七就站在梅若涵的身后,叉着腰娇笑道:“我就是知道她不愿意我救她,我才要去救她的。”只不过一切都是幻影。
“若涵,你别哭,好好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即使心急如焚,韩琛也不得不安慰梅若涵,因为她哭得极痛苦。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梅若涵脑子一团乱,根本组织不了自己的语言。
“良英。”韩琛高声喊了一句。
良英一直在门外,知道这事必须有个交代。除了梅若涵,也只有他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末将跟着王妃将梅姑娘她们救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了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大队北胡兵。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只是迟迟没有举动。王妃,王妃就命末将带着梅姑娘和那群百姓趁黑,摸小路逃出来。”
“她呢?”韩琛不明白,既然梅若涵可以逃回来,为什么她沈七不回来。
良英回想着当时沈七的决绝,“王妃,王妃说是她领众将士陷入危境的,要死也该是她先死。”良英当时倒想不到沈七能有那等气节。但是她毕竟身为王妃,众人都劝她赶紧离开,她还是执意不肯,连拔剑自刎都用上了。
“你们……”韩琛本想说“怎么不劝她”,却收了回来,换作是他,恐怕也只能学沈七。
“是末将无能,保不了王妃的安危,末将愿以死谢罪,之所以苟活,不过是为了将梅姑娘她们安全送到。”良英摘下头盔。
韩琛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晃着坐了下去,“不关你的事。不过你不听军令,擅自离开军营,罪该当斩,念在你也是为了救人,降职****,以儆效尤。”
“那,王妃,王妃那里,如果咱们这时派援军去,可能还来得及。”
“她擅自调兵,本帅不治她死罪便罢,如何能派人去救,坏了我军的通盘经营。”韩琛的手死死握住扶手,逼着自己不倒下去。
“可那只怕,只怕……”良英不敢往下说。只怕沈七尸骨无存。可上面的主子铁石心肠,他又能如何。
梅若涵早看出了韩琛的不妥,良英退下后,她立刻就迎了上去,“王爷,王爷……”
韩琛只觉得梅若涵的脸越来越模糊。他这病来势汹汹,军队随行的大夫进进出出了大半夜都束手无策,整夜迷迷糊糊,头痛如裂。
张信之得到消息,北胡大军已落入圈套,正往这个方向来了,最多一天半便可到达,可偏巧这时候遇上韩琛病倒,王妃遇难,他如何能不团团转。就在素来稳重的张信之都要“哭天抢地”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进了军营。
“王妃!”张信之看到的人不是沈七又是谁。
“嘘!”沈七赶紧阻止张信之大声喧哗,“王爷睡下了吧?”沈七很心虚,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她那是大错特错,煽动士兵离营可不是小事,何况还是为了她的私心,去救她的情敌。沈七想想,就觉得脖子上凉凉的,所以回了营也不敢张扬,打算躲一日算一日等韩琛气消了再出去。
“王妃,你不是……你怎么……”张信之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沈七潇洒地摆摆手,“王爷睡了吧,他是不是特生气,你看起来好像挨了鞭子。”沈七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可受不了鞭子。
“王爷病了,大夫都没有办法,只说今晚凶险,如果烧退不下来,王爷就,就……”
沈七被张信之一脸的担忧给吓到了,韩琛在她心里从来都是不倒的神山,怎么会生病,怎么可以生病,怎么可以病得这么严重。沈七也顾不上自己的小算盘了,直接奔了主帐。
主帐里梅若涵正用毛巾沾了冷水给韩琛敷额头,见沈七进去,惊了一大跳,“你……”
沈七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我来吧,辛苦你了,谢谢你照顾他。”语气非常礼貌,但行动上就是将梅若涵隔绝在外。
梅若涵低了头,有些不舍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了。”
“唔。”沈七应了一声,注意力早被躺在床上的韩琛吸引了去。她看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眼角滴着的水不知道是毛巾没有拧干,还是有别的东西,浑身上下哪里有往日的英气,此时便仿佛这具身体里只存着一丝游魂了。
沈七捧住韩琛的手,自己眼泪就止不住就滴了下来,她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都没哭,可惜看见韩琛病成这般,就忍不住。
“韩琛,韩琛。”沈七低低地唤着韩琛的名字,怕他就这样离开。
韩琛的眼睛果然睁开了,猛的一下,旋即又闭上,但那手却紧紧地反握住沈七的手腕,力道极大,痛得沈七都要尖叫了。哪里有病人的手力气这般大的,这下沈七算是稍微放了点儿心。
沈七看韩琛捏着自己的手腕不说,嘴唇也开始微微张合说着话,贴近了才听得清,他在说,“七七,冷。”
沈七立即站起身,想出去再问人要一床被褥,她略要掰开韩琛的手,却发现他握得更用力了,跟了要饭的见了金元宝似的。
“轻点儿,轻点儿,要断了,要断了。”沈七没可奈何地只能坐下,只觉得眼皮重得不得了,一只手了脱衣服,贴着韩琛躺下去。大概是连日的奔波让沈七本身就很疲倦了,所以睡得比身边的病人还要死,死到韩琛醒了坐了起来也不知道,直到韩琛的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拧,沈七才“啊——”的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