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许弈林俯身去抱猫的间隙,这个红衣女人悄无声息地从街道旁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整个过程神不知而鬼不觉,没有脚步声、亦没有喘息声,她的行迹完全就像是一个红色的幽灵,和当时她突然出现在景观桥旁时的情形一样。
说实在的,许弈林有点被吓到了,不过不是因为他胆子太小,而是他完全没想到夜已经如此深,街上竟还会有独行的女人,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人。
许弈林和顾岛遇见她已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外加又经历了一场暴雨的突袭,现在的她看上去比那时更疲惫也更脆弱。
居然为了陶岳华这个未曾见过一面的男人,固执地一直等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她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感到费解。
“你怎么会……”
许弈林其实是想对她说:你怎么会这么傻?何苦等到这么晚呢,既然对方不来,你早就应该回去了。
但是转瞬之间又一想,自己似乎是没有资格对人家说这种话的,所以话刚到嘴边,就收住了。
那红衣女人见许弈林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就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
“喵呜!”
小黑猫听到那女人的声音,睁开双眼,叫唤了一声,从许弈林的怀中挣脱出来,跃到女人脚边安静地伏着,似乎是和她有着某种潜在的默契。
红衣女子蹲下身子,一边轻抚着小黑猫的脑袋,一边问许弈林:“它好乖呀,刚才下雨的时候还好有它陪着我解闷消乏。这是你养的猫嘛?”
“姑且算是吧!”
“为什么一只黑色的猫,你却要叫它小白呢?你是不分黑白?还是说这背后有什么故事?”
许弈林咽了口唾沫,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那这个红衣女子说:“这说来就话长了。先不提这些,你到现在还没回去,是因为找不到公交车站了吗?你向东一直走,出了红砖街就能看到公交的站台了,每过半个小时会有一班回到市区的夜宵车。”
“谢谢你,不过我不住在市区里,也不打算坐公交车回去。”
许弈林善意地提醒她:“去车站的话,也方便你打出租车,这里是单行道,晚上基本是叫不到车的……”。
对方抱着猫,徐徐地站起,无视了许弈林还在讲话,自顾自地说:“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如果我告诉你,我刚才一直都在等你,你会觉得特别意外吗?”
她的声音依旧是很细很轻,但却仿佛可以穿透人的耳膜,直达心灵的最深处。
许弈林一脸的茫然,问他意不意外?这肯定很意外啊。
她这话说得好像两人彼此之间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可实际上,许弈林根本就不认得这个女人,只是之前在景观桥上有过简单的一面之缘而已,说过的话也未超过十句。
这人该不会是被陶岳华放了鸽子,在雨中苦等几个小时未果以后,精神失常出现幻觉,认错人了吧?现在的年轻女孩都是这么不经事、这么脆弱的嘛?一场网恋而已,至于把人搞成这样吗?
许弈林有些犹豫,是否要把陶岳华的事如实相告,他担心这样做有可能会刺激到对方。
“等我?你没弄错吧?小姐,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陶岳华。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是因为被急事缠身所以才没能来赴约,并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刚才我碰巧在五金店里遇见他了。”
许弈林并不是想替陶岳华找什么借口,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说能让对方心里好受一些。
不料那红衣女子却道:“我没有弄错,陶岳华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我要等的人就是你,许弈林。”
“嗯?!”
许弈林不免吃了一惊,他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可仍是记不起自己和这女人有过什么交集。
正当他在思索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时候,那女人则是继续说:“之前我无意间听到你和你朋友在桥上的对话,其中关于他坐火车是否逃票的问题,你做出的精彩缜密的推理分析,真是让我这个旁观者拍案叫绝啊,比侦探小说还要精彩。”
许弈林心里暗想:真是糟糕,当时有些大意,说话没注意身边的情况,顾岛逃票的事果然还是被旁人给听见了。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古怪得很,现在又突然提到这件事,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如果她以此做文章,那可就不太妙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许弈林小心翼翼地问,试探对方的意图。
那女人感觉到了许弈林在态度上的变化,解释道:“抱歉,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的,我也不是有意想偷听你们之间的谈话,实在是当时你们太专注了,导致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声。他坐车逃票以及家里的那些麻烦事,我会保密,不会和别人乱说的,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我只是有些羡慕他,虽然生活不易、命运多舛,但至少他身边有像你这样温柔热诚、充满智慧的好朋友陪伴,一起解决问题、共渡难关。”
许弈林没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是乍听起来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好朋友之间相互体谅、相互帮助,理应是如此,难道你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吗?”
许弈林这话似乎是说到她的痛处了,那女子只是低头看猫,没有回答。
她轻轻挠了两下小黑猫的下巴,然后问许弈林:“听人说你在这条街上的一家书店里工作,是这样吗?”
“是啊,就是这里。”许弈林指了指书店方向。
“真想去看看你的书店是什么样子,氛围一定很不错,只可惜现在太晚了,你肯定不太方便。如果过几天,我来参观,你会欢迎吗?”
“当然欢迎,开店就是要接待客人的嘛!红砖街42号!除了周二和周日休息以外,其他的时候随时欢迎你来。”
那女人听完许弈林的话后很是高兴,激动地把小黑猫举到自己眼前,一脸笑意地对它说:“小白,真是要谢谢你,不仅陪我躲雨,现在还带我来找他。”
“喏,你的猫,还给你。”对方把小白递了过来。
许弈林双手接过小白的时候,那红衣女子已经转身往红砖街东面的出口走去了。
心中仍是疑问重重,许弈林急忙快步跟过去,喊住了她:“小姐,不好意思,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们以前认识吗?”
“你别多想,你的名字是我从水饺店老板那里问来的。”那女子停下了脚步,淡淡地说着,并没有回头。
“既然你知道我叫什么了,那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也算是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对,交个朋友。”
对方略微朝后偏了一下头,低语道:“石玫,磐石的石,玫瑰的玫,石玫。”
坚硬无比的磐石与美丽芬芳的玫瑰。好一个刚柔并济、韧性十足的名字。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在许弈林目光的注视之下,身披红衣的石玫渐渐消失在了红砖街的尽头。
许弈林站在原地绞尽脑汁、思来想去,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的确是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叫石玫的女人。
可为什么她的眼神以及说话的语气,让人感到那么熟悉、那么的似曾相识呢?
如此强烈的既视感,到底在什么场合见过?难道说是在梦里!?
还没有缓过神来,一个不留意,小白再次从许弈林的手中挣脱,身形轻盈的它蹭的一声就窜上了旁边的屋檐,紧接着翻过了屋顶,随即也消失在深深的夜幕里。
“管是管不住你了,别在外面玩得太疯就是,记得回家。”
许弈林朝着小白离去的方向,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