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妖娆绷着脸走在前面,恼火拉尔德倒是没有,恼怒自己却是更多些。手里攥着的瓶子越捏越紧,心里却只有恍惚。原来忘记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明明不觉得把他刻在心里多深,可为什么总是如影随形?她怪自己太懦弱,太没用,一定是见识太少,才随便就让人走到心里去,同时又恨恨地想,自己离开了那么久,居然也没人来找,原来从前一直高看了自己的价值。想到这些,怒气更盛,停下猛地转身,后面闷着声跟着的拉尔德被吓了一跳:“啊?”
“给你。”她把手里的瓶子往拉尔德身上一塞,“快点带路!”
拉尔德只能对她无语:“又给我?你不要了?”搞什么鬼,说生气就生气,说没事就没事,把他当什么人了?“你……”
“我什么?”亦妖娆抬头看他,眼神还留着刚才的不耐烦,拉尔德“儿”一声没了下文。算了算了,就当他自己闲的蛋疼,非要乐呵呵地看这个野丫头的脸色,自找的,该。拉尔德心里骂自己一句,手里却仔细地把那只小瓶子包好装了起来。
林子很深,树木繁茂,动物却不多,一路走来没有鸟兽叫声,就连虫鸣也没有几声,更显得夜里的林子幽深得可怕。但亦妖娆艺高人胆大,迈步向前什么都不怕,拉尔德也笑眯眯仿佛什么都不担心晃晃悠悠地走着,所以相对幽深和黑暗,这两个置身其中却毫不紧张的人,一时间反倒成了这林子里最让人感觉恐惧的生物。
拉尔德毫无预兆地停下,抬头看看被密集的枝叶分割成许多小光斑的月亮,脚后跟在地上磕了两下,居然发出空洞的回声,他收起笑脸:“到了。”
“到了?”亦妖娆马上看向自己左手事先画好的追踪阵,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追踪阵可以感应到拉尔德的位置,一切都非常良好,亦妖娆想一想问:“在地下?”
拉尔德摇摇头,指指头上:“在上面。”紧接着就抓着一旁垂下来的藤蔓借助巨树树皮的纹理向上爬去。
上面?居然在上面?!亦妖娆承认自己真是败了,几次跟着拉尔德,明明一直看到他在身前,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再探查也只能知道是在附近,却不得而入。她把周围地下各种大小石头树枝包括树根都查了个遍,没发现一样有异常,但却单单忘了抬头看一看。而现在夜里正黑,月光又被枝叶遮住什么都看不清,她抬头什么也没找到,只听得枝叶响动的声音越来越远,赶紧也拽住和拉尔德刚才相同的树藤开始上树。
这一爬,她才明白问题所在。她爬的哪是一颗树啊,根本就是一个藤树大集合,粗粗细细的藤蔓把周围不计其数的树木都连结在了一起,一片漆黑中,她感觉一开始是向上爬的,但后来又变成平行在树枝间行走,藤蔓将树枝捆扎的严实,除了高低不平容易被磕绊以外,两个人走在树枝间居然没有一丝晃动。她试图透过脚下的树枝看看高度,但树枝间的落叶枯枝早都将缝隙堵得严严实实。而且此时没有光,就算有缝隙,她也很难看到地面。
黑暗中,亦妖娆虽然不害怕,却觉得两人就这么走着有些难耐,一直希望拉尔德说句什么,结果一向话多的拉尔德此刻倒是来了个彻底静默,只是一心向前,甚至连头都没回过。他居然也能这样?按照这段时间的接触,平时这时候,他早都该不耐烦地抱怨或者自言自语起来了,他……正在这时,周围又有一种让她非常压抑甚至有些耳鸣的低声传来。不对,这不对。亦妖娆心里一紧,,快步赶上拉尔德:“你听到什么没?”
拉尔德莫名其妙地看她:“什么?”他留意到亦妖娆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抖,“害怕了?”
“我才没有!”话虽这么说,但亦妖娆抓着拉尔德的那只手却没松开,“现在你可别怕,不然等下你怎么办……”拉尔德虽然嘴上逗亦妖娆,但步子却明显放缓,带着亦妖娆在脚下这个树枝和藤蔓组成的逼仄平台上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亦妖娆的不适感就越强烈起来,从压抑和耳鸣上升到了呼吸困难,眼前甚至出现晕眩。她没有说,但拉尔德从她哆嗦得越来越剧烈的手和愈加粗重的呼吸感觉到了她状态不对,可最奇怪的是,他却一点异样都没有,“停一下再走?”
亦妖娆摆摆手,要他继续带路前行。同时再度看了下自己的手心,她的呼吸有一刻都停了下来,因为手心里里画好的那个魇能阵,消失了。魇能阵在掌心中绘制完成后,除非能量耗尽,否则将以能量线的感应形式一直存在于手心中。她的魇能阵消失了?她马上对着身侧的树枝试了个简单的魇能法则,但发现自己无法释能。不是第一次无法释能了,但这种无法释能的感觉和过去因为能量被吸走而导致的无力感完全不同,这一回,是法则的条文刚在脑中浮现,就被打散,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身体承受的痛苦,和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状态一定和一种强大的干扰有关。她此刻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即将到达的地方,一定有某种东西,干扰了她,并且只干扰到了她,却对拉尔德毫无影响。
魇能屏蔽。
这个概念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这个概念具体是从哪本书里获得,此刻心慌意乱的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但却无比确定现在的这个状态,就是一种真实存在的魇能屏蔽。她努力克制自己身体的越来越剧烈的抖动,张开嘴艰难地问拉尔德:“还有多远?”
“已经到了。你怎么样?”拉尔德感觉到她全身都开始哆嗦,伸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抖动的幅度减轻,“你看起来很不好,我觉得至少现在,我们不应该再往前了。”
“不用,”她干呕了一下,“我没事,怎么进去?”
拉尔德担忧地看着她,试图把她抱起来往回走,亦妖娆却用力阻止他:“不用,往前,我有直觉,就在前面。”
拉尔德捏了下拳头,抓过一根粗的横向树藤的末梢,把亦妖娆单手护在胸前,对她说:“抓紧我!”然后猛力一蹬,就在一片黑暗中跳进了一个更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