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夙璇就关掉了系统的提示音，也没去看自己的属性面板。比起被无数轮回者奉若至宝，视作真理的数据，她更相信自己。所以这一刻，哪怕系统提示刷得再猛烈，她也毫无所觉。
即便冒着令伏羲不悦的危险，或许会顶着“不识相”的评价，她也执拗地想要知道真相，因为她身上承载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与门派复兴的重担，还有琼华派二十五代人的梦想。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夙璇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坚定与执着，却无端让人察觉到不详。就好似那熊熊的，难以言喻华美壮丽的烈火，实则是黑暗的前奏，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化为灰烬。
伏羲漫不经心地掐指算了算，哪怕探索异界之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多花了些功夫和修为罢了，是以不消片刻，他便淡淡道：“无他，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汝等先祖存于妖兽遍布之地，百般祈求上天，渴求自己拥有能够与妖兽匹敌的力量，方得到了如今所学。既想以人类之躯，抗衡妖兽之力，自然会折损寿元与康健，若是多积功德，寿元兴许还能多一些，多造杀孽，与修行之路背道而驰，自无法飞升得道。”
夙璇的脸色，霎时间白如金纸。
她明白伏羲的意思。
琼华创派祖师，出生于天地尚未一统，不存家国唯有部落，妖兽横行，笃信巫卜的时代，离他们那个世界的黄帝蚩尤，也不过就晚了两三百年罢了。为对抗妖兽，祖师诚意感动上天，天帝派九天玄女传下道统，随后众生一代比一代教化得懂得礼仪，皇朝一统，日子逐渐安逸，后辈渐渐将主旨从降妖除魔，转到飞升成仙上去，并因为门人修行速度远远快于别的门派，加之眼界不够高，从未想过功法的问题，方越发不解，为何蜀山之人都能飞升，自己门派强悍至斯，却无力天道？任谁都不曾想到，真正的原因，竟落在这里。
本就是求降妖除魔之法，而非飞升成仙之方，纵然天帝为削弱妖魔与人类双重势力，故意不给他们能飞升又能让自己变强大的功法，那又如何呢？正如羲皇陛下所说，求仁得仁，不过如是。
只是，这样的道统，这样的道统……伤身又绝途，若是真传下去，是否于时间有害？或者说，这样的道统，还能传下去么？
见夙璇神色茫然，还带了些怅然若失，伏羲暗中命人将她暂时待下去休息，方问相丹：“对我的安排，你可有什么看法？”
去域外缝隙坐镇，与诸多天魔对抗，对众神来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除却性格温和，怀抱苍生大爱的后土之外，还无人自请做这份苦活，是以在世人看来，将相丹派去顶后土的差，与放逐甚至送死也没什么两样，何况是带个拖油瓶？
“羲皇有命，相丹自当遵从。”相丹毫不犹豫道，“只是这位姑娘……是否实力微弱了些？”
一路的跟随，让相丹颇为欣赏夙璇——天界女仙以露朝雪为代表，绝大多数都天真开朗，柔软善良，让人觉得内心温暖，见到就身心放松，想与之共度一生，自然称得上极好。但归根结底，她们仍旧如凡间女子一般，渴望良人，寄托终身，如果遇到大事，必须依靠男人的保护才能活着，柔弱的双肩无法承载多少重责。难得遇上夙璇这般看似柔弱，实则坚定执着，在必要时甚至能够称得上心狠手辣的。
作为男人，他或许不会欣赏这样的女人；但作为强者，单纯以品评的眼光去看后辈，他的确很欣赏夙璇的行事风格，因为这像极了他自己，自然对了他的胃口。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让夙璇也去域外缝隙，未免太过危险，那是仙神级别的战斗，岂容区区一个人类参与？哪怕她在人类中算是强者，在仙神看来，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见相丹全无排斥地接受命令，伏羲轻轻摇头，叹道：“我何尝不知你的无辜，她的难处？但紫狩到底是上古之神，交友广阔，就连性子冷淡至极的句芒，也视他为挚友。你实力虽强，到底是后进之辈，众神视你为仙而非神，亦不能算自身同类，你诛杀紫狩，在普通人看来，当真大快人心，于众神，却易令他们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若继续留在天外云海，焉知要受到多少明里暗里的刁难？你只当紫狩独子乃是人魔混血，纵十年之后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全然不知是你的对手，却不知哪怕为了昔年的情分，众神也会拼命给你使绊子，保下紫狩唯一的血脉。因为在他们心中，紫狩无伦是神是魔，终究都是他们的同伴，而你，不是。”
这番话说得当真入情入理，推心置腹，饶是相丹冷心冷情，也不免为之动容。
“你的剑势锋芒太锐，一往无前，杀意极重，不给自己留回头路。”还不等相丹说什么，伏羲继续道，“我遣你去域外缝隙，一是让众神误以为我暗中为紫狩之事迁怒于你；二是让你攒些功德，延续寿命；三便是让你学会如何‘护’，收一收自己的冷锐锋芒。否则，你的瓶颈始终在那里，没有任何突破的可能。”
对于伏羲的好意，相丹自没有不领的道理，他行礼谢过之后，又想到一事，便问：“陛下，那位夙璇姑娘若要一直留在这里，是否在几番除魔之后，能否封她一个仙籍？如此，她无伦修炼还是自保，都比现在要简单的多。”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却着实没有保护人的经历，加上五方天帝中其余的四位为了与面服心不服的众神抗衡，打算提拔自己人，导致仙人水准良莠不齐，在仙四的世界，一个仙籍难若登天，在幻想三国志的世界却算不得什么，就连相丹自己也都有册封仙人的权力。他之所以多问伏羲一句，不过是敬重伏羲，征求这位东方天帝的意见罢了。
“不必了。”出人意料的，伏羲拒绝了相丹的要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伦呆多少年，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册封仙籍，反倒让她徒沾因果。不过，你也莫要将之当成一项重要使命，只当她是个需要指导，能称得上可造之材的晚辈，莫让她受到致命重伤即可。当然，只要你别一往无前，不管不顾地拼命，这一点非常容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