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行,疾病和灾难一直困扰着人类,我认为其根源在于,这一点尤其应加以重视,人类大部分都在极恶劣的卫生条件下生活,城市中拥挤喧攘,房屋内空气浑浊,阳光不足。而生命中最必不可少的因素恰恰就是空气和阳光。而拥挤脏乱的居民区又是传染病毒滋生蔓延的温床。在这种环境生活的人就算不会马上死亡,起码健康也会受损,劳动能力下降,而社会也因此而丧失了大量原本很宝贵的生产力。先生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用一种最有说服力的途径……用事实来说话呢?我们为何不把所有的想象都集中起来共同设计一座符合科学标准的范例城市呢……(是!是!我们怎么没想到!)我们要用这笔钱来建设这样一座城市,然后向全世界推广,来作为科普教育的最有价值的实例!……(好!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全体人员陷入疯颠,他们击掌拥抱,全向沙拉占拥来,高高举起他,兴奋地绕场一周。
“各位同仁,”沙拉占终于奋力返回地面时说,“我们大家凭想象力已经都能看到这座城市的模样了。然后,几个月后我们就会把这座康乐城变为现实。等到那一天,全世界各地方的人都将被邀请来参观,用各种语言将这座城市描述给世人,并在各地实践。到时将把贫困失业、住在拥挤居民区的人邀请来住在那里。另外——你们别以为我异想天开——在这座城市中也会有因被侵略或遭受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的位置,让他们各显神通,来创造出巨大的精神财富,而这种财富胜过最名贵的黄金和钻石千倍万倍。我们还会设立教育机构,把年轻人都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才,使人类的子孙后代个个都是德才兼备、体魄健全的人!”
沙拉占的豪言壮语又引发了更为狂热的兴奋和躁动,难以用笔来描述其盛况。尖叫声、鼓掌声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汹涌澎湃了15分钟才略见衰微。
沙拉占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刚刚坐稳,格兰道尔主席又一次伸过带冲角发型的头,神秘兮兮地对他说:
“您这招真高啊!……您是看准了那笔‘入市税’了吧?……这笔生意极划得来,但需做好宣传,再找几个头面人物出来说话!……那些退休和极需疗养的贵族肯定会响应号召住到那里去!……我要事先打个招呼,希望能给我留个好位置,拜托了!”
此公的一言一行全都带有明显的铜臭气,可怜的沙拉占浑身发抖,觉得人格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正忍不住要回敬几句时,突然副主席发言了,他首先请与会人员以热烈的掌声向为人类科学慈善事业提供建设的人表示感谢。
“这次布赖顿会议上能产生这么伟大的设想,本身就是一种成功,”副主席又说,“不具备超人的智慧、博大的胸怀和高尚的心灵的人,是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不过,在人们为此设想而感到庆幸之余,是否想过,为什么在以前这种设想没有被人提出并付诸行动?人类用于战争的财富不知有多少亿,又有大量的财产被用到荒唐的商业投机上,如果早把这些钱用来做这种伟大的实验该有多好!”
他最后提议,这个新城市应该命名为“沙拉占城”,用以对这个城市的发起人表示敬意和褒奖。
人们一致赞同这一提议,但却遭到了沙拉占的反对,他请大家收回成命。
“各位,”他说,“我的名字和这事毫无关系。我们也不要给新城市冠以修饰化和描述化的名字。一旦在人或物的名字上加以修饰,都会带来一种学究味儿。我们的新城市是一座康乐城,我要求用我的祖国的名字来为其命名,我看就叫‘法兰西城’吧!”
人们无法拒绝医生的请求,他有充足的现由来满足自己的请求。
法兰西城也就从此在口头上建成了,因为大会还会有一份完整的记录,因此它也被在字面上建成了。下面会议的议程就是围绕这一计划展开讨论。
我们放下大会暂且不表,这与往日大会议题截然相反的实质情况留给会员们去讨论吧。他们需细细加以讨论才能使《每日新闻》上报道的这笔财富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从10月29日晚上开始,这则新闻被英国各家报纸加以转载,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联合王国。尤其是它还被刊登在《航行新闻》第二版的显着位置上。这份报纸于11月1日由一艘玛丽皇后号三桅运煤船带到了鹿特丹。《荷兰回声报》的主编兼惟一秘书用他那把勤奋的小剪刀飞快地将这条新闻剪了下来,将其译为科普和坡得尔语。而它又随着一艘汽船于11月2日登上了《不来梅每日文摘报》,它又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换上了德文外套。而译文上的标题又被日尔曼记者换为“一笔惊世骇俗的遗产”,而后又胆大包天采取了卑劣的欺诈手段,在括号中加上“本报布赖顿专号”来愚弄轻信的读者。但是,我们何苦揭穿人家的老底呢?
不管怎么说,这则新闻又在德国广为转载,但权威的《北方日报》在第三版第二栏刊发它时,编辑部还是把标题换掉了,因为对如此严肃的大报来说,不宜用那种太具欺诈性的标题。
这条消息在多次转译之后,终于在11月3日晚上,由一个高大魁梧的撒克逊仆人用他那肥厚的大手送至耶拿大学教授舒尔茨的书房、客厅兼餐厅内。
这个已经爬上了人生的高层阶级的人物,乍一瞧似乎很一般:大约四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双肩宽阔,显示出健壮的体魄。已经开始谢顶了,但脑后及两鬓还留着一点类似黄麻的头发。一双蓝色的眼睛,但从那不清爽的蓝色中,别人极难发现他的心事。双眼似乎无神,但你如果被他盯一下,你就会立刻浑身打个冷颤。长着一张海口,内有两排可怕的大板牙,落到他口中的东西甭想再跑掉。但是盖在牙齿外面的却是两片很薄的嘴唇,其主要作用想必是用来夸夸其谈的。整个外形搭配起来很不协调,但舒尔茨教授却常对自己的尊容抱有优越感。
听到仆人进来,他翻眼向炉架上望去,那有一只非常精美的巴尔伯迪安座钟。如此漂亮的座钟却和这样一群粗糙的家具放在一起,令人看了极不舒服。接着,从那张大口中传出声色俱厉的喝斥声:
“现在都6点55分了!我最后的邮件不能超过6点30分,今天你晚了25分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超过6点30分,那你在8点前就得走人。”
“先生,”仆人在退出之前问,“现在可以开饭吗?”
“现在刚6点55分,而我是7点钟开饭!你都来了三个星期了,早该明白这些!你给我记住:我从不改变规定的时间,也从不重复我吩咐过的话。”
舒尔茨顺手将报纸丢在桌上,开始写论文,这篇论文后天要发表在《生理学年刊》上,他又顺手写下一个他认为非常妥当的标题:
所有的法兰西人为何会患上不同程度的遗传性退化症?
在他伏案写论文时,他的晚餐已被悄悄地端上了炉旁的小圆桌,那是一大盘白菜香肠和一大杯啤酒。舒尔茨准时停笔吃饭,谁也难以置信如此庄重的人竟会有这么一副大不雅的吃相。
然后,他按铃让仆人端上一大杯咖啡,再把大号瓷烟斗点燃,继续埋头写作。
当他把自己的大名签在最后一页稿纸上时,已是午夜时分了,他马上走进卧室,准备大睡一场。上到大床上,投入大睡前,他把报纸张大开来阅读。就在他即将进入大梦前,突然,一个外国人的大名“朗热沃尔”大大地震动了他,这是一则关于大笔遗产的新闻中大量出现的一个名字。他感觉这个名字和他似乎有很大关系,于是他打开记忆的大门,在里面搜索了一大通也没想起来。在大困惑了几分钟之后,他大手一挥扔下报纸,大嘴一张吹灭蜡烛,不久就鼾声大作了。
不过,由于他本人亲自研究并大加阐述的那种生理现象的作用,“朗热沃尔”这个名字一路跟他走进了梦乡,甚至他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还在念着这个名字。
他正要看看表已经几点钟了,猛然间头脑中灵光一闪。接着他飞快地拾起昨天晚上扔掉的那张报纸,他一只手按住前额,以便能集中精力,然后把险些被自己忽略的新闻反复读了几遍。他无疑意识到了什么,因为他甚至来不及穿上他那件绣花晨衣,就匆匆奔到外间壁炉旁边,从镜子上取下那幅已经缩小了的相片,然后用手擦去背面的尘土。
他没有搞错,相片背面,可以看到半个世纪前写下的已经褪了色的名字。
泰雷兹·舒尔茨
原名朗热沃尔
当晚,舒尔茨就坐在了直达伦敦的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