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宴惊
星芒侵岭,月晕隐城。颜炽独自坐在“凝婧亭”的飞檐上,目光穿过层层夜雾,望向远处隐入暗色的西湖。
“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
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一道弧线,有些意外,更有些期待。
“与君共享。”他没有回头,微微地感觉着萧枭若有若无的气息。
“你知道我会来?”身后的气息停顿了一会,终于问了出来。
颜炽低低地笑了出来,至少有一点自己不曾错看:萧枭虽然桀骜不驯也不苟言笑,但言语之间却依然稚气十足,不在他弟弟之下。
“有什么好笑?”萧枭不耐烦了。
“你的耐性不强。”颜炽拎了拎眉毛,“成大事者,可不能这样沉不住气。”
“哼!”黑暗中,萧枭不服气地别转了头,“不要你教。”
“这是提醒。而且你也要学会听人谏言。”自己真的像完颜烈那小子所说的,很不正常呢!但是,他喜欢在萧枭面前的变化,非常喜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寂寞地生活着,没有人,包括他的母后,能够走得进他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地牵引他的情绪变化。他活得冷峻、麻木、行尸走肉。他从来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他打仗会从无败绩。一个连死亡都不懂得畏惧的人,还有什么能令他恐惧、退却?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个人出现了,他生命中的弱点也终于出现了。
“传说中的颜炽冷漠寡言,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颜炽?”萧枭赌气地回嘴。
“哦?颜炽很了不起吗?”颜炽终于侧过头来,清风徐徐吹着萧枭的鬓发,增添了几许飘逸。
“一点都不。”萧枭抬起了下巴,鄙睨颜炽,却不知道那样的表情实在比冷冰冰的样子生动了不少。
颜炽出神地看着萧枭,“我也觉得。”
萧枭等待颜炽的下文,却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没来由的,脸就红了起来,幸好黑夜中,颜色难辨。
“跟你说话真累啊!”他偏过了头,打量着颜炽,“你真的是那个传说中所向无敌的颜炽吗?”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颜炽竟然是这样一个贫嘴的家伙!”萧枭轻声嘀咕。
“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颜炽好笑地欣赏萧枭那失望的表情,“怎么,我不会是你挑战的对象吧?”
“曾经是。”萧枭大言不惭,“我在江湖中听说过你的名号,一直想来会会你。结果……”他耸了耸肩,意在言外。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所以……”颜炽顿了顿,“耳听为虚。”
“不过,你也挺好玩的。”萧枭淘气地做了个鬼脸,“你像个老夫子。你弟弟似乎就被你管得烦不胜烦呢!”他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是个失败的哥哥,呵呵,没教好弟弟,还到处丢人现眼。今天对你们兄弟俩的打击都很大吧?”
颜炽不置否可地摇了摇头,“恭喜你了,抱得美人归。”
“美人?”萧枭侧头想了想,“是挺美的,反正我迟早都要成家,她应该会是个好妻子。”
颜炽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
“怎么了?”萧枭很敏感,“有话就说。”
“你好像不太喜欢她?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像李蓁蓁这样的美女,都应该心动才对。”
“你也心动了?”萧枭凝眸注视着颜炽。
“呵呵,不心动就不是男人了。”颜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说,对于李蓁蓁,他只是认为对方是个美丽的女人,心动却是谈不上的。就像是花儿,你只会欣赏花的美丽,却不会心有所属。但是,在萧枭面前,他却不想表明。
萧枭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小人之心。”他拔剑的速度很快,以至于颜炽还未及准备,萧枭从腰际抽出的软剑就刺向他的面门。但萧枭并没有跟着递进,剑尖在他鼻尖一寸处凝固不动。看得出来,萧枭对于剑术的造诣更在他的拳脚之上。
“你终于出手了。”颜炽神色不变,似乎早料到萧枭的举动。
“你知道我会出手?”
“如果不是为了向我挑战剑术,你今晚又怎会来此?”也不见颜炽如何动作,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夹住了萧枭的剑尖,萧枭脸色大变。
“剑是你最擅长的武器吧?”颜炽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身形随着萧枭的动作跟着变幻,双指依然紧紧夹住萧枭的软剑。无论萧枭如何挪移,剑尖始终掌握在颜炽指中。
“你果然名不虚传。”萧枭忽然大笑起来,徐徐收回长剑,“怪不得我那几个师傅坚决不让我来找你,你果然有两下子。”他缓缓地说着话,长剑却倏地而逝,消失在他腰际。
颜炽双手反剪背后,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你也很不简单。能够在我面前这样深藏不露,你是第一个。”
“是吗?”萧枭得意地笑了起来,脸颊边两粒酒窝俏皮地显露出来,“你也很了不得呢!我告诉你,除了我师傅,你是第一个不能被我打败的人。不过,我迟早有一天会击败你的。”他哈哈笑着,足尖点过树梢,竟远去了。
颜炽兀自立在风中,夜风带起阵阵凉意,他却丝毫未觉。
完全查不到任何关于萧枭的背景。
这是十天后颜炽得到的回报,回报的属下满脸都是惶恐。在颜炽冷冷的注视下,脊背汗流竟不可止。
颜炽一直没有说话,如果换成从前,那属下即便是有十个脑袋,也早掉尽了。金国的密探一向精锐,外界或许并不知晓,但颜炽知道他们的实力。这支精锐部队据说是母后一手培植而成,为金国的强盛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没有他们查不到的信息,即使一个人凭空销声匿迹,他们也有办法在三日内将他挖掘出来。但是,现在,已经十日,萧枭的情况,除了那四名随身跟从的据说是萧枭的师傅的,除了萧枭已经正式向西夏国提亲的两件事外,他们一无所知。这个人物,究竟从何而来,师承何门,完全是个谜。颜炽本该觉得心寒,但是涌上来的却是兴奋。他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密探首领被颜炽的笑声惊吓住。如果说十日内还完全查不出萧枭的信息已经绝无仅有的话,那么此刻颜炽的笑声更是耸人听闻了。这个金国最强势的皇子,战场上最冷血的对手,江湖中一贯以冷面著称的完颜炽,竟然会笑?!他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巴,无法预料接下来的福祸。
“你下去吧!”颜炽挥了挥手,首领一脸惶然,不知道该磕头求饶呢,还是依言退下。
颜炽的脸色恢复了冷峻,“还要我重复?”
“是,是,哦,不,不。”首领仓惶而退,颜炽在他背后再次展颜。
“三、三、三哥?”从大门处跑进来的完颜烈正好撞见了颜炽未及收敛的笑容,天哪,又来了,那种暧昧的笑容,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大哥还没有恢复吗?
“什么事?”颜炽沉声问道,变脸之快,再次令完颜烈目瞪口呆。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完整一句话,都是三哥啦,害得自己要说什么都忘记了,迎面接过三哥冷冷的眼眸,糟糕,碰上三哥这种表情,自己必然得遭殃。
“啊,对了。”情急之下,竟让他想起了他跑进来的目的,“我刚才在街上看见那小子和赵祺了。”
“萧枭?”完颜烈一向称萧枭为“那小子”,故颜炽立刻就喝了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那小子在望湖楼喝茶,赵祺那个不要脸的就厚着脸皮坐到了他……”话未说完,颜炽已如急风般掠了出去,“身边。”完颜烈耸着肩膀说完了他的话,哼,意料之中。三哥似乎真的有龙阳之癖呢!要不要把这事告知母后呢?他为难地抓了抓头发。
“萧兄好雅兴。”颜炽放慢脚步,缓缓踱上二楼,一眼就见到了临窗而坐的萧枭,赵祺确实如弟弟所言,厚着脸皮挤在萧枭边上。
“呵,彼此彼此。”萧枭严峻的脸色稍霁,向颜炽扬了扬手中的茶杯。
颜炽暗自苦笑,该如何告诉他,自己是从弟弟口中得知他在望湖楼后飞速赶来?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来由,只是无端地想要见他,还有,不想他被赵祺纠缠。
“完颜兄,你也来了?”赵祺也拿起茶杯,颜炽看也不看他一眼。赵祺的神色间闪过一丝阴狠,迅疾恢复平静,“一起来喝茶呀!”
“有狗在吠,真叫人不爽!”萧枭重重地放下茶杯,溅出的茶水湿了赵祺的俊脸。那赵祺竟不揩去,只伸出舌头,将沾在唇边的茶水舔了舔,眉眼之间,媚态十足。萧枭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长身而起,“颜兄可有别的去处?”
颜炽会意地点头,两人掠出窗口,如大鹏展翅,急向西湖上飞去。
赵祺待要跟上,轻功又不及他二人,只好恨恨地目送他们落在一叶小舟上,也不见两人如何动作,那小舟如箭一般向湖中心驶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春和景明,波澜不惊。兰舟直入新荷之中,划开一道碧绿的浅痕。湖水一碧万顷,却也没有别的船只来往。小舟渐渐停了下来。
“好地方,倒也清净。”萧枭直立舟头,出声赞道,“可惜无酒。”
颜炽笑笑,忽然钻入舟内,“萧兄,进来。”
萧枭迟疑了一下,终于也跟了进去,里面虽小,却也干净整洁。颜炽在一方小桌旁边入座,招呼萧枭在另一侧就座,桌上美酒佳肴,竟然俱是西湖特色小吃。
萧枭眼睛一亮,“颜兄倒会享受。”
原来颜炽平时颇喜荡舟西湖,时常一个人悄悄地驾一叶小舟去西湖深处饮酒,这次,是唯一一次带了别人前来。
“我久慕杭州特色小吃,想不到会在这里吃到。”萧枭伸筷指向一碟绿色豆糕。
“萧兄第一次来这里?”
“想套我的话吗?”萧枭狡黠地笑了笑,“别以为这些东西就能套住我!我今天可是跟你来游玩的。”
颜炽一笑,“好,那你就尽情享受吧!将来回去,也好记住这一舟之餐。”
“你真的很啰嗦!”萧枭摇头,“有背传言。作为对手,我很失望;作为朋友嘛,还不错。”
杨柳风徐徐吹入小舟,颜炽竟有些熏熏然,“对了,你的那几个师傅呢?”
萧枭摆了摆手,“我好不容易摆脱了的,别提他们来扫我的兴。”
“你运气不错啊,这几位高手都是中原鲜见,你却一个人就囊括了四位。”
“啧,你以为是件好事吗?况且他们连你都打不过。”萧枭忽然来了兴趣,“对了,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呢?怎么会那么好?”
“我生在帝王之家,只要我想学,自然会有师傅来教。”颜炽淡淡地说道。
“可是……”萧枭迟疑了一下。
颜炽看了看萧枭,自顾自接了下去:“可是,能从哪里请到你们都请不到的高手?”
萧枭的脸色有些尴尬,“嘿嘿,吃东西。”
“你必然也是出自帝王之家吧?”虽然说好了不涉及彼此的私事,颜炽还是忍不住要问,能够瞒住他手下最强的密探,这个萧枭本事真的不小。
“你不是在查吗?”
“查不到。”颜炽坦然承认,“目前为止,能够让我的手下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你是第一个。”
萧枭颇有得色,“那就慢慢查吧!反正,我是来找你做对手的。”
“包括和西夏联姻?”
“纯属巧合。”萧枭一愣,“我说了,我只对你有兴趣。”
颜炽的心微微一动,看了看萧枭,他却没什么反应,不由又有些失望,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对方明明是个男的。
“你弟弟似乎也对西夏公主很感兴趣。不好意思,让他失望了。”萧枭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喜欢她吗?”
“什么?”
“李蓁蓁!”
萧枭偏过头,“喜欢啊!这样的美人,为什么不喜欢?你不是说过吗?能够不动心的就不是男人了。对了,你好像也没成亲呢!为什么?”
“找不到心爱的人。”颜炽看了看萧枭,心里说,差点找到了。
“你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萧枭很敏感。
颜炽低头喝酒。
“怎样算是心爱呢?”萧枭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萧枭喃喃地重复,“什么意思啊?”
“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便胜却人间无数。”
“帝位也可以不要吗?”
“那算什么?”颜炽不屑地撇嘴,“生命都可以不要!”
萧枭被震慑,良久无语。
“你对李蓁蓁有这种感觉吗?”
萧枭缓缓摇头,“我以为,只要找个老婆就行了。我……”他顿了顿,改了口,“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你不明白。”颜炽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干什么这么失望?我说了,只要找个老婆就行了,哪来这么多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萧枭有些不耐烦了
“你不明白。一旦拥有,就是天长地久。”
“如果拥有的那一刻死去了呢?”
“心甘情愿!”
萧枭再次被震慑,隔了许久,才幽幽道:“你说的我不懂,更无从体会。希望你能遇见你心爱的人,到时候……”他笑了起来,“我倒要瞧瞧你是否口是心非。”他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吗?”颜炽的声音里有些怅惘。
“东西都吃完了。”萧枭似也有不舍。
“下次请你,你还来吗?”
“好啊!”萧枭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黯淡下去,“可惜,我恐怕身不由己。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即使,有一天我杀了你,也不会忘记你的。”他谈论杀戮犹如谈论一场游戏,丝毫未觉血腥之味。
颜炽竟然也若无其事,“好的,即使你杀了我,你也不会忘了我。”
“你好像有些高兴。怎么啦?我杀了你,难道你反而开心?”
“从十二岁那年,我就未遇敌手,一直觉得很寂寞。如果你能杀了我,我确实很开心。”
“我以为我已经够怪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怪!”萧枭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眸笑道,“我还真的有些舍不得杀你了呢!”他身形未转,人已向外疾掠而出,“后会有期!”“期”字出口,人已经借着湖水之力到了远处。颜炽缓缓立起,注视着萧枭的身影,神色之间苦恼大炽。
东风犹试新刀,蛙声已鸣池塘。转眼之间,春归不知何处,孟夏草木滋长。正此时,云中锦书忽寄。萧枭真的要成亲了。
颜炽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喜帕,那是用江南最好的丝织纺纸做的最好的丝绸,此刻捏在手中,却如刺扎。萧枭,亲自将自己的婚期告诉了颜炽,颜炽却不知道该喜或者悲。他茫然地望着窗外,萧枭早已踪影全无,然而空气中似乎还留存着萧枭那独有的气息。
“哥!”完颜烈推门进来,“西夏公主成亲在即,你……”他看见了颜炽手中的喜帕,“原来你也知道了。哥,你去吗?”
颜炽讶然转头,凝视着他的弟弟,这小子,竟然也中了情蛊呢!呵,这个春天,他和弟弟先后栽入情网,犯的竟然都是单相思。他自嘲地笑了笑,“你想去?”
完颜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脑海中又浮现出李蓁蓁那俏丽的容颜来。一个比武招亲的江湖女子竟然是西夏国的郡主。他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远比预料之中想念她。如果当初自己赢了……他又叹了口气,有那小子在,自己是不可能有指望的,更何况,那小子又长得那么俊俏,李蓁蓁会选择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哥,你说你当时要是赢了他的话,今天拜堂的人会不会是你呢?”如果是哥的话,至少他和李蓁蓁接触的时间会多一点,虽然李蓁蓁彼时已经是他的大嫂了!
“哥!”唉,可怜的大哥,比自己还栽得更严重呢!
“哥!”他伸出五指正要在颜炽面前晃动,冷不防颜炽已一把抓住他的手,“哥,轻一点,痛啊!”
“你想去就去!”话是这样说,然而手中的喜帕却捏得更紧了。
“哥,你不去吗?”他才不信哥会不想去呢!不过,以哥目前的状态还是不去为妙,对方可是个男子啊,更何况他就要成亲了。
颜炽冷冷地盯了完颜烈一眼,“你今天话真多啊,是不是功课太少了?”
完颜烈翻了翻白眼,做老大就是这点好啊!有事没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反正我会去,你随便吧!”
颜炽望向远处的西湖,四十个日子了,他以为已经够久让他忘记萧枭,但是,没有,时间越久,他对他的思念就越浓烈!这种思念几乎让他痛苦不堪。他曾经怀疑他是个女的,即便是在刚才,萧枭巧笑嫣然地推开窗户的那一刻,他依然这样认为。但是,萧枭走了,留下了这幅喜帕,告知他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他,那个他一度认定今后陪伴一生的人,即将和另外一个女子厮守终身。是他不正常了,从见到萧枭的第一眼开始,从他精心设计了那一招如愿以偿地按在了萧枭的胸膛上开始,从他和萧枭一起荡舟西湖开始……他是那样想方设法地试探萧枭,只要萧枭有一丝羞涩或是异样,他一定会义无返顾地坚持他的认知。但是什么奇迹都不曾出现,萧枭是个男的,和他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没有一个女人的胸会是这样平坦,没有一个女人会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坦荡!他也花了够久的时间去调查萧枭,但是一无所获,萧枭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来历!除了身边那几名不离不弃、身份难辨的高手外,萧枭连个亲人都没有。
他也曾怀疑萧枭来自蒙古,那个本来默默无闻的部落却因为拥有一个铁木争而一举成为草原一霸,其铁骑曾一度到达中亚地区和南俄。虽然他将自己的占领区只分给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但天下人都知道,他对小儿子的喜爱才是真正动了感情,只可惜拖雷已战死沙场。不过尽管待成吉思汗归天后,蒙古国将由窝阔台承继汗位,但拖雷长子蒙哥的地位才真正让人不敢忽视,十二岁时便跟随爷爷西征的蒙哥,一直将蒙古的铁骑踏到多瑙河畔,维也纳城下,大小战役从无败绩,声名直逼成吉思汗。更有人传言因为窝阔台身体羸弱,又无子嗣。拖雷长子蒙哥已经成为内定的太子人选,一旦窝阔台去世,便直接承继王位。只不过对于蒙哥,由于他长期西征,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最近似乎才回到蒙古,但也总是戴着一个面具,真相难辨。
如今成吉思汗已是微火残烛,窝阔台也病体难愈,然而后继者却层出不穷,蒙哥重在征夺欧、亚各国,而忽必烈则对中原虎视眈眈。大有一举侵吞西夏、金国、南宋之势。此刻西夏既然动了这样的念头,蒙古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是调查中也显示,拖雷的几个子女都在蒙古,而且萧枭长得如此俊美,根本没有蒙古族人的那份粗犷。颜炽曾经见过忽必烈,萧枭与忽必烈几乎毫无相像之处,非要说他是蒙古人,实在有些牵强。萧枭就像一个谜,一个无法破解的谜!或许他只有彻底地揭开谜底,才能让自己真正脱身出来!
今晚,西夏国中,中兴府张灯结彩,正是郡主的良辰吉日。西夏皇宫里的宫殿不像汉人的宫殿的样式,倒是更像西域国家的宫殿,清一色拱门设计,因此室内颇显空旷。此时灯火辉煌,与四壁顶棚的金色相映成辉,一派富丽堂皇。宾客之中也有轻声戏谑的:“西夏国,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这话倒也不假,西夏国自从与蒙古交战后一直败绩不断,国内经济早已亏空。但今晚却是大肆铺张,也难怪有人会冷言冷语了。
一个半月前,比武招亲落幕,萧枭月末提亲后,李蓁蓁便公开了身份,公然招募武士,那些不从的,也被杨瑞这名西夏一品堂堂主用“清风酥”给收了去。南宋国弱,自不敢抗争。奇怪的是金国与蒙古竟然也袖手旁观,没有丝毫动静。不过这样最好!而今夜,虽然喜气洋洋,但西夏一品堂的武士却是整装严待。
“金国三皇子和六皇子前来贺礼,赠极品珊瑚树一棵!”众人把眼望去,却见这棵珊瑚树约两尺来高,通身绯红,枝条美好,明亮华丽,确实是当世宝贝。早有人暗自揣测金国与西夏何时结盟了。杨瑞却打了个激灵,该来的还是来了!
“欢迎欢迎!”他几步上前,向颜炽完颜烈两兄弟作了个揖,“三皇子、六皇子有礼了!”
“杨将军有礼!”颜炽微微含笑,回了半礼。完颜烈却是满脸尴尬。
“杨将军,今晚仍严阵以待,毫不松懈呀!”颜炽半讽道,“江湖人士都快要被你们收光了,还有谁敢前来闹场?”
杨瑞面色不改,“哪里?中原地区藏龙卧虎,真正的厉害也只有三皇子才了如指掌。我等收编的不过是些小喽啰。见笑见笑!”开玩笑,金国三皇子除了自己作战如神之外,手下不知拥有多少强兵。放眼当下,也只有蒙古的蒙哥和忽必烈才可以与之抗衡!他西夏,不过想要借助有限的势力求得一方平安而已。
两人各打了个哈哈!
此时乐声大作,西夏王携女婿一并出来。众人的目光一触及萧枭,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隔半晌,才有人悄声嘀咕:“也只有这样的人品才配得上西夏国郡主!”
完颜烈偷偷朝大哥瞧去,果不其然,大哥又失控了。他悻悻然盯着萧枭,不得不承认,以萧枭的容颜,莫说是男子,就连女子,恐怕当世也无人能及。
“母后算绝世佳人了,他把母后都比了下去!”
“你说什么?”颜炽脸色大变,一把揪住完颜烈的胳膊。
“哥!”完颜烈骇然道,“你做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颜炽讪讪松手。
“我说了什么?”完颜烈茫然道。
“你刚才说,他把母后都比了去?”
“如果他是女的,这是事实啊!可是他是男的。”
“男的,男的!”颜炽喃喃道,“他是男的!”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一个姿色绝艳的佳人正站在台上向他嫣然而笑!
“颜兄,你也来啦!”萧枭对他的称呼未变,避开“完颜”两字,依然直呼其“颜兄”,对于这份难得的默契,颜炽竟有些感动。
“哥!”完颜烈扯了扯颜炽的衣角,“驸马在和你打招呼呢!”
“哦!”颜炽回过神来,面前站着的新郎身材颀长,红色属艳,艳而俗气,然而穿在他身上,却是带着数不尽的动人与潇洒。腰间的那根红色带子恰到好处地勒出了他清瘦的腰身,衬得双腿更是笔直修长。肩膀稍嫌瘦削,但是配在他的身上却又感觉得天独厚,若是换成颜炽那般宽厚的反而会不美!只是那两撇胡子还是有说不出的碍眼!但偏偏又觉得若无这两撇胡子,那份独特的魅力又会减退几分!所有的一切构成了那样一个矛盾的萧枭,让人觉得既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
“萧兄今日真是喜气临人,英姿不凡哪!”他勉强挤出笑脸。
“人生得意之日,莫过于洞房花烛,金榜题名。我今日两样兼具。此时不喜更待何时。颜兄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时候?”颜炽苦笑,除非有奇迹出现!
“新娘子出来喽!”喜官高喊。
众人但觉眼前一亮,一身喜服的新娘子款款而出,红色的喜帕横过俏脸,从高盘的云髻直拖下来,曳地数尺。她含羞地迎向萧枭,一双眼睛犹如被水浸过,水灵灵的夺人魂魄。完颜烈再也顾不得颜炽,直瞪着李蓁蓁,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似要离腔而去。
新娘子在新郎身边站定,众人不由得大喝一声彩,男之俊俏堪称举世无双,女之艳丽几乎不可方物,恐怕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如此完美的配对了。完美的东西总是格外遭天谴,众人又感觉一种若有所失的茫然与怪异的忧虑!
“一拜天地!”那喜官亮着嗓门,喜气洋洋地高唱着。
新郎新娘徐徐向天地拜倒。
所有人的目光中有羡慕,有妒忌,有欣赏,有喜悦,但没有人会像完颜兄弟一般灰败不堪,这两兄弟一人盯住一个,随着他们每一次交拜,脸色就要差上几分。
“送入洞房——”
“哈哈!”西夏王志得意满,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胡髭满面的人竟能生出这等娇滴滴的美人来,“喝酒喝酒!”冷不防他身子一歪,斜在椅中,竟是中了毒。他又惊又怒,喝道:“喂,是谁擅用‘清风酥’?快取解药来,快取解药来!”喝了几声,可是眼看大厅之中,众人个个软倒,爱将杨瑞也在其中,面色惊慌。
“皇上,一定有内奸,否则怎能知道这‘清风酥的繁复使法?”
西夏王怒道:“不错!那是谁?你快快给我查明了,将他碎尸万段。”
杨瑞道:“是!为今之计,须得先取到解药才是。”
西夏王道:“这话不错,你这就去取……”他“解药来”三个字尚未说出口,药性迅速蔓延,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他骇然四望,今日他们本来的确安排使用“清风酥”再次掳获宴客,特别是能够将完颜兄弟也一并掳了。谁知道计划还未展开,“清风酥”已经溶解在空气中,而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亲信明知“清风酥”就揣在怀里,却哪里还提得起手指。看门口,不知何时云集了一批蒙面黑衣人。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无名小辈,来讨一杯酒喝!”为首的手一挥,立刻有几名手下扑向西夏王身边的几名随从,将“清风酥”的解药尽数搜了去,“主人请你们去做客!请了。”他嘴里说着“请”,手下早已将西夏王一干人等缚了。
“对了,今晚不是郡主大婚吗?我们也去闹洞房去。”
他经过颜炽,脚步却又慢了下来,黑巾外鹰一般的目光盯住颜炽,“这位不是金国三皇子吗?既然都到齐了,不如一起去做客吧!”
颜炽斜倚在桌角,冷冷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近前两步,被他的目光所慑,禁不住又后退三步,突然手一挥,“将他也绑了。”
三名黑衣人的手下欺近身来绑颜炽,冷不防颜炽右掌轻按桌面,侧身飞起,连扫几腿,逼退数人。这招“横扫千军”尚未用老,他已骤然变招,右足微勾,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带向自己,右手变掌为指,点了对方的穴道,再一招“探囊取物”自黑衣人刚才藏入的衣襟内取出“清风酥”的解药。左手一把提起失去力气的完颜烈,向屋外掠去。这几下功夫如电光火花,众人只来得及见到那几名黑衣人被他的长腿扫开,至于他何时取得了解药,除了那名首领,连被盗的黑衣人自己都还不知道怀里的解药已经易主。
“好身手!尽量抓活的,若对方过于顽固,杀无赦!”这黑衣人虽然自称无名小辈,然而指挥若定,又岂是一江湖草莽所能具备?
颜炽出得门来,不由暗叫一声苦,屋外黑影幢幢,几乎都是黑衣人的手下。他从小天生异赋,感觉特别敏锐。刚才在端酒之时,已经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提前闭气,才免了阶下囚之辱。但眼下情形却容不得他丝毫乐观。杨瑞的手下已被缚了个十之八九,余下的几个虽然仍在顽抗,但举手之间,颇显弱势,败相已然形成。西夏王府多的是别院花园,藏身之处倒是甚为隐秘。他凝神四顾,索性朝洞房掠去。
“待会儿我引开黑衣人,你只需和郡主两人躲在洞房之中即可。还有,洞房之内有秘道,你伺机与李蓁蓁一同逃走。”
他人在半空急掠,手上一点都不得空闲,将解药放在完颜烈鼻下,抓住完颜烈衣领的手便开始暗用内力,助完颜烈恢复气力。
“哥,你呢?”
“我会和萧枭一起走。”
“哥,萧枭是个男的,你又何必太过执着!”空中实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但是完颜烈又不得不说。自己喜欢李蓁蓁已经不对,三哥再沉迷于萧枭就更是天理不容了。
“我自有分寸。”颜炽有些恼怒,“你管好你的李蓁蓁就行了。”
“我的?”完颜烈苦笑,“我倒希望和她拜堂的人是我。”
李蓁蓁的洞房之外,黑衣人已经重重围困,只是洞房门紧闭,似乎只有黑衣人首领进去了。
“哥,怎么回事?”完颜烈急得额上冒汗,“会不会他们已经出事了?”
“跟我来!”他纵身掠下屋檐,完颜烈慌忙跟上。
“完颜炽!”黑衣人哗然,立刻形成四面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围在核心。
颜炽不答话,足尖轻点,扑向洞房之门。早有敢死队横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人墙。门隔着这道厚厚的人墙打开了,黑衣人含笑注视着他。
“你真有种,竟然还敢回来。恐怕这一次,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萧枭!”颜炽忽然提气大喝,伸手一带完颜烈,身形乍起,如一把匕首,笔直而锐利地硬生生插入人墙,众人只觉身体被什么尖锐的利器突然刺中,不及倒下,颜炽的双脚已经踹向黑衣人首领的面门。
那首领大骇,倒也颇为了得,直挺挺向后倾斜,愣是避开了这凶险的一招。饶是如此,他的双眼已经隐隐作痛,竟是被颜炽发出的气流所伤。他不敢应战,顺势倒地,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滚了开去。
萧枭就斜靠在床上,身边的李蓁蓁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颜兄!”萧枭的声音甚是微弱,显然也已中了“清风酥”的毒气了。
颜炽一掌将完颜烈向前送了出去,一掌拍向身后的黑衣人,借势扑向萧枭,左手将萧枭抱在怀里,右手突然出指,一道真气疾射而出,床边忽然多了个黑洞,他将李蓁蓁向完颜烈一抛,朝完颜烈大喝一声:“跳!”自己抱着萧枭,紧随完颜烈,自洞内纵身跳下。洞门在他身后徐徐合上,只听得呼喝之声渐渐淡去,他们已经滑下数尺,着身之处,似乎不再是斜坡,而成了一处平面。
“继续走!”黑暗中,颜炽沉声喝道,热气喷在萧枭脸上,萧枭忽觉一阵尴尬。
“颜兄,你有解药吗?”萧枭的声音纤细无力,与平时的霸气大相径庭,竟渗透出丝丝温柔。
颜炽心神一荡,头一低,嘴唇碰上了萧枭光华而柔软的脸蛋,只觉得所触之处灼热无比,他不用看,也能猜出此刻萧枭定是满脸通红了。
萧枭轻轻“噫”了一声,幸亏此时四人尚未适应黑暗,否则,情形之尴尬可见一斑了。
“颜兄,你可以放下我了。”萧枭强捺异动的心跳。
颜炽别开脸,默不作声,抱紧了萧枭向前疾奔。
四人奔出数里,眼前微光渐现,但觉夜风徐来,空气中含满了花的芬芳与草的清香。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经由地道奔出西夏王府,来到一片旷野之中。此时,颜炽只觉得鼻翼之中除了那些野花野草的气味,更有另一种迷人的香味,这种味道,他曾经在比武招亲那日,与萧枭近距离格斗时闻到过。而现在,他怀中抱着萧枭,香味更是沁人心脾。此时此刻,他倒情愿追兵不曾被甩,他好抱着萧枭一直奔跑着,直至永远。
“颜兄!”萧枭伸出右掌,在颜炽右胸微按,借力反弹开去,落地时本来背向颜炽,也不见他如何使力,身体已轻巧地一折,转过身笑盈盈地面对着颜炽,扬着手中的小瓶,“多谢颜兄救命之恩,让我免受阶下囚的屈辱。”他故意忽略了地道中的尴尬和颜炽此时的怅惘,将适才自颜炽怀中摸出的小瓶放在李蓁蓁鼻下。
“颜兄,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办?”见李蓁蓁渐渐恢复力气,他抬头问道。
“如果两位不介意,先和我回临安吧!”颜炽皱着眉头,敌人突然来袭,显然是早有准备,而且西夏中兴府中应该有内应。萧枭,是最大的嫌疑!
“颜兄在怀疑在下吗?”萧枭甚是敏感,颜炽眼神微闪,他已猜出了颜炽的怀疑。他此言一出,李蓁蓁和完颜烈都看定了他。
“不会的!”李蓁蓁忙道,“萧大哥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安排,他是后来才到的,他也被蒙在鼓里。”
“安排?”现在轮到三个人盯住李蓁蓁了。
李蓁蓁脸一红,“父王和杨将军本来打算在这次婚宴上俘虏客人的。”她偷眼朝萧枭看去,却见她的夫君并无恼意,才又大胆说道,“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杨将军连我和夫君也迷倒了。”她的脸上开始出现担忧。
“连你的父王他们都中了‘清风酥’。”完颜烈恼道,想不到自己诚心贺礼,他们却有不轨之意。若不是三哥机灵,他们恐怕已经成了西夏府的阶下囚了。
“什么?”李蓁蓁花容骤变,“我要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气不过李蓁蓁这么会用心计,完颜烈依然冷言冷语,“你父王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了。”
“你!”李蓁蓁气极而泣。
完颜烈不由心软,“对不起,也许,你父王是故意的呢?说不定,此刻我们回去,你的父王已经在大办庆功酒了呢!”
“你才大办庆功酒呢!”李蓁蓁抽抽搭搭地反驳,“说不定是你们金国下的手呢!”她说到这里,又生怯意,朝颜炽看了一眼,不敢再说。
萧枭抬起右手,抚摸着李蓁蓁的秀发,“别急,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李蓁蓁此时既是焦急又是恐惧,听了萧枭这番话,不由得偎入萧枭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萧枭一边安慰李蓁蓁,一边责怪地盯了完颜烈一眼。完颜烈此时也是暗暗恼怒自己的鲁莽,被萧枭一盯,心虚地低下头去。心中对于两人的亲密,又酸意大现。
“对了,颜兄似乎对西夏王府的秘道了如指掌呀!”萧枭不经意地提起某个被忽略的细节,正在哭泣的李蓁蓁一下子抬起了头,戒备地瞪住完颜烈。她畏惧颜炽,只敢对完颜烈怒目相向。
完颜烈也怀疑地瞧向颜炽,却见颜炽微微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人做过的事,总会有人知道。不过迟早而已。怎么,萧兄真是怀疑我们大金了?”
萧枭的面容有些狡黠,“我没有那么说!只不过现在我也知道原来金国一直对西夏虎视眈眈。我作为西夏国驸马,实在有难以推卸的职责。颜兄,看样子我们恐怕很快就要在战场上见了。”
“战场?”尽管这一生都是活在战场上的,但这两个字一旦从萧枭嘴里吐出来,颜炽竟然觉得陌生起来。
“是啊?你们大金国意在整个中原,西夏王朝的存在对你们而言应该是一块绊脚石。不把他踢走,何以一统天下?”萧枭淡淡的一句话,李蓁蓁更是觉得事情一定是金国所为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完颜烈,已经和他形成了对峙之势。
完颜烈苦笑,但心头也确实如此推测,三哥行事一向神秘莫测,今晚的情形的确像是三哥的作风!他低下了头,不敢看三哥。
“西夏存亡未定,萧兄仍然言之凿凿。”颜炽轻巧地将话锋一转,李蓁蓁的视线又到了萧枭身上,“我看萧兄对天下更是志在必得呀!”
萧枭傲然一笑,倒也并不否认,“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天下!不是只有你才有这样的宏愿的!”
“姓萧者当属辽国。莫非萧兄是辽国的后裔?想要复兴大辽?”李蓁蓁的目光中透出了疑惑。与萧枭成亲,并非不曾调查过他的身世,但很奇怪,萧枭就像个天外来客,什么身世背景全部没有,只知道他是刚刚来到临安,至于临安之前他曾经干过什么,一点都调查不出来。问他,他也是四两拨千斤,说自己刚刚出师下山,师傅不欲他透露行藏,只派了四名随从保护他。奇怪的是,他的随从偏偏个个武艺高强,他们曾想用“清风酥”将这四名随从迷翻后套出实情,但还没下手,那四名随从却齐齐不见,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问萧枭,萧枭说他们回去了。如果不是李蓁蓁自己执意要嫁,西夏王还真的很犹豫,要不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却见萧枭又是嫣然一笑,“颜兄不是也在调查我吗?又何必来问我?”
尽管夜色极浓,但颜炽还是神动于萧枭的笑容。萧枭回避了颜炽的目光,“对了,颜兄既然复姓完颜,何故总是称自己为颜炽?”
“那是母姓!”颜炽避重就轻,但言下之意也表明,自己对母后是更加亲近。
他们两个词锋犀利,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但气势上,却是萧枭占尽了上风。颜炽处处包容,宠溺之情昭然若揭。若不是李蓁蓁此时一来牵挂于自己的父王,二来正与完颜烈较劲,必然会发现两人之间的暧昧。
其时飞霞半缕,晓露渐现。颜炽抬头望向远方,东边已经出现了一道白线,天马上就要亮了,他忽然自袖中掏出一枚物件,手一扬,甩向天空,立刻灰蒙蒙的天际亮起了一道刺目的光线,即使相隔再远,恐怕信号也能够传达出去。
“颜兄,你们国家的信号传递倒是相当先进呀!”萧枭目光闪烁,似乎被这样东西所吸引,但言谈之间却又显得很不在意。
“是啊!鸽子容易被捉。我便让手下用火药研制成这种传信方式。我国的援兵马上会过来增援。这样一来,我们便有恃无恐了。
萧枭的笑容有些勉强,“颜兄,趁着这会儿工夫,不如我和你去探访一下真相如何?”
他话才一出口,李蓁蓁已经竭力反对:“不行!萧大哥,你让我一个人和他相处,万一……”她语虽未尽,然意昭然。完颜烈的面色已经颇为尴尬。
“蓁蓁,放心!你和我都不会有事!他不敢伤害你!”萧枭意有所指地斜睨完颜烈,完颜烈心中有鬼,脸竟然红了大半。
萧枭长笑而起,笑声未绝,身形已在三米开外。颜炽在完颜烈耳边说了一句话,紧随其后。
完颜烈一回头,李蓁蓁又是一脸警惕,“你说,你们在嘀咕什么?”
完颜烈翻了翻白眼,三哥不过是叮嘱他,让他找个地方让李蓁蓁休息一下,顺便吃点东西!还有就是要小心,待援兵到达后,发出信号便可先行离开!哼,萧枭虽然是李蓁蓁的夫君,但设想之周到,是怎么也及不上他的三哥的!
“三哥让我好好照顾你,给你找点吃的。”
他不说也罢了,一说,李蓁蓁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她一夜担惊受怕,滴水不沾,熬到现在,实在是过于忧虑她的处境与父王的安危。经完颜烈提起,那份饥饿更加厉害。她尴尬地按住肚子,恼怒地盯着完颜烈。
完颜烈也不理她,只是转过了身,留心周围的小动物。三哥曾经教他如何猎杀野物,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不一会儿,他便提着一只野兔,搭了个火架,烤起野味来。
李蓁蓁刚开始还赌气不理,后来实在抵抗不了煮熟的野兔所散发出来的香味,终于放下了架子与戒心,接过完颜烈递过去的兔肉。
他们两人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兔肉,完颜烈与萧枭已经到了西夏王府。王府显眼处,赫然插着蒙古国的旗帜。偌大一个王府,此刻全部由蒙古兵把守,西夏王一干人等,显然已经不知所终。一夜之间,西夏真的亡了。颜炽心中一寒,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蒙古所为。他向萧枭望去,却见后者也正凝目注视着他,似乎正在推测他心中的想法。他笑了一下,“看来你我都猜错了。”
“怎么?颜兄不怀疑我了吗?”萧枭俏皮地一笑,颊边的酒窝吸引了颜炽的视线,两人的目光相接,不知怎的竟回忆起适才黑暗中的一幕,心中俱是一荡。
“我还是认为你是最有可能的一位!”颜炽清了清喉咙,“你来历不明偏偏又得到西夏郡主的欢心,掌握机密最是容易。而且三个月,准备的时间也恰到好处。萧兄,不会是你下的手吧?”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颜兄凭自己的本事猜去吧!”萧枭一脸狡猾,“咱们还是先揪出奸细问问吧。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此刻那名奸细应该就在府中,估计整个王府都要归他掌管了。”
“不错,若无这个甜头,他又怎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笑意微露,同时张口:“杨瑞!”
杨瑞无端打了个寒噤。一举得手,他兴奋得睡不着觉。现在他是这个中兴府的主人了,再也不用看西夏王的眼色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会感到这么不安?
“萧兄,看来有句话的确没有说错,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会担惊受怕的。”
“是极!”萧枭笑着应道,杨瑞不及遁逃,已经被颜炽一把揪住。
“两位饶命!不是我干的,我是受指使的,是蒙古太子蒙哥指使我做的!他说只要我能够协助他里应外合,他就把中兴府奖励给我!”
“蒙哥?”萧枭皱眉,“是那个黑衣人?”
“是是!”杨瑞慌忙应着。
“他人呢?”颜炽问道。
“押着西夏王一干人回漠北了。”
“连夜?”这回轮到完颜烈皱起眉头,“这里,就真的交给你一个人了?”
“是!”杨瑞面露得意之色,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顿时又噤若寒蝉。
“你真以为他们会让你掌管王府吗?”萧枭忽然冷冷道。
杨瑞还来不及反应,屋外突然乱箭齐发,颜炽与萧枭飞腿踢飞乱箭,觑得一处缝隙,便冲了出去,杨瑞的嘶叫声在身后响起:“你们骗——我!”不一会儿便没了声音,显然是活不长久了。
“哈哈哈!你们还走得了吗?”还是那名黑衣人,不过此刻他已经摘下了面纱,浓眉大眼,长相甚是不俗,“你们胆色也的确过人,如果不是敌对身份,我倒是真愿意和你们交个朋友。”他豪气十足,举止之间,颇有拖雷的风范。
“你是蒙哥?”萧枭好奇地问道。
“不是。”颜炽沉声说道。
“不错,我是他弟弟忽必烈。”他没有理会颜炽,却好奇地打量着萧枭,目光之中尽是欣赏,“你们中原人怎么连男子也长得这么漂亮?”
萧枭皱眉,他最忌讳别人说他长相漂亮,但此刻居然没有生气。颜炽朝萧枭看了一眼,萧枭很少有对陌生人和善的一面,今天算是例外了。
“还打不打?”忽必烈问道。
“不打了!”萧枭笑着回答。
“那最好了,我还真怕伤到了你!”
忽必烈似乎松了口气,气还没吐完,萧枭已经动手,将忽必烈擒在手上,大喝道:“退后!”
忽必烈哇哇大叫了:“中原人果然狡诈!”
“兵不厌诈!”这忽必烈如此可爱,颜炽不由感到好笑,也难怪萧枭会对忽必烈特别和气了。
他们挟制着忽必烈向外走去。眼看就要脱离王府,冷不防身周气流异状突起,这一下袭击事先竟无半点预兆,只觉四条长物悄无声息地自蒙古兵的队伍中迅速钻出,分别从两人脸上横掠而过,相距不逾半尺,去势奇急,却是绝无劲风。
萧枭急眼看去,竟是四条黑色长鞭,鞭上暗光浮动,显然是上了剧毒的。长鞭末梢,执在四位其貌不扬的蒙古兵手里。也不知道蒙古兵从哪里找来这样的高手。
颜炽一个闪身,避开长鞭;萧枭待要闪避,奈何手上还带着忽必烈。这忽必烈刚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此刻却成了他的束缚。只觉得手腕上一麻,其中一条毒鞭已经缠住了他的手腕。他又惊又怒,待要闪避,第五条长鞭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卷住萧枭手上的忽必烈,微一用力,萧枭竟然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张目望去,执第五根长鞭的人全身严严实实地裹在黑衣中,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竟然连是谁救了忽必烈都看不出来。这五条长鞭配合竟是如此天衣无缝,好似一人同时使出五鞭,然而五根长鞭偏偏又执在五人手中。其中四根袭击的目的竟都是为了协助第五根救人。
“岂有此理!”萧枭勃然大怒,想要反击,忽然感到一阵头昏眼花,手中的力气竟然无法自如使用。他一生之中,还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挫折,一时之间,又是生气,又是恐惧。
颜炽一把拉住萧枭,“别运气,靠着我!”一边说,一边右手缩在袖中,扬袖后挥,拨开了从身后袭至的两条长鞭,同时飞腿后踢,带起身后的两条长鞭,一卷一缠,借着四人的劲力,已将四根长鞭卷在一起,借力缠住周边士兵。那几名被缠住的士兵顷刻便全身抽搐而亡。他本不欲出此下策,但形势危急,容不得他再三考虑。他抱住摇摇欲坠的萧枭,以“鹤舞久天”之势,挟满身剑花冲破蒙古兵的阵势,身随劲起,“嗖”的一声,身子直冲上天。那五人救了忽必烈,又想追去。忽必烈手一挥,神色间竟有些失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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