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竣为宋孝帝立了大功,官位很高,他父亲颜延之常对他说:“我平生不喜欢看到有权势的人,现在却不幸见到了你。”有一天早晨,他去看颜竣,见宾客满门,可颜竣还没有起床,颜延之大为恼火,说:“你出身于粪土之中,却升到云霄之上,现在竟如此骄傲,难道能长久吗?”颜竣最终被孝帝杀死。
颜延之、谢瞻都有先见之明,可称得上是贤良的父兄。假如谢诲、颜竣能听从忠告,也不至于落到被杀头的地步。
隋朝的高颎被封为仆射,他母亲告诫他说:“你富贵已经达到顶点,只能等一个砍头罢了。”高颎因此常怕有祸变发生,等到罢官为民,欣喜异常,丝毫没有怨恨的颜色,但后来还是难免被隋炀帝杀害。
唐朝时,潘孟阳还没到四十岁便做了侍郎,母亲提醒他:“凭你的那点才能,现在就做了侍郎,我心里总是不安,替你担心啊!”后来,潘孟阳果然犯了杀头之罪。
褚渊帮助萧道成篡宋为齐,他本人志得意满,但是家人却不敢苟同。堂弟褚照对褚渊的儿子褚贲说:“当时你父亲帮助萧道成篡宋建齐,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褚渊死了以后,儿子褚贲为他父亲的失节而感到羞惭,于是就罢官归乡,隐居终身。
王晏辅助齐明帝夺取皇位之后,弟弟王思远就劝说他:“不如急流勇退,以免日后遭遇不测。”后来,王晏被提升为骠骑将军,掩饰不住内心的欢愉,说:“以前思远劝说我辞官是多虑了。”思远仍提醒他,说:“你现在辞官也为时不晚,不然的话,将来肯定会祸从天降,不信就走着瞧!”王晏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劝说别人去死的人!”后来,王思远的话不幸说中了,王晏果然被齐明帝杀了。
地险
古今阐明地势险要者,多数是指:秦国有关隘和黄河的有利地形而高枕无忧,齐国依靠泰山和大海;赵、魏临近黄河;蜀国以剑门、瞿唐为屏障,楚国用长城(楚国筑建的长城北起今河南方城县,南至今河南泌阳县东北)当城墙,汉水为城池;吴国紧挨万里长江,地势险峻,足以保卫国门。唯有宋、卫两国,地势平坦,四通八达,无险可恃。
东汉末年,袁绍占据青、冀、幽、并四州,韩遂、马腾分据关中,刘璋占据蜀,刘表占据荆州,吕布占据徐州,袁术夺得南阳、寿春,孙策统治江东,天下几乎被瓜分殆尽。最后,曹操才拥有兖州。但是历史的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尽管上述群雄都尽力割据了自认为非常有利的地界,或是天堑,或是险地,但是曹操却从无所依傍的兖州崛起,以这个根本无险可用的小地方为根据地,最后消灭群雄,颠覆了汉室。古今评论家纷纷对此有所评说,认为曹操取胜的原因在于他的智谋,也就是指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从而提高了自己在政治上的优势,取得了正统的地位,所以才会取得成功。
唐僖宗和唐昭宗时期,藩镇割据异常严重。其中王氏占据赵地足有近百余年,罗洪信占据魏地,刘仁恭割据燕地,李克用在河东称霸一方,王重荣则在蒲州称雄,朱宣、朱瑾占据了兖州、郓州,王时溥占据了徐州,淄州和青州为王敬武所占,杨行密割据淮南的大部分土地,王建分割了蜀地,而此时的皇帝则建都于长安。凤翔、州、华州三足鼎立,各争高下,不听从中央的号令,李茂贞和韩建也都挟持过皇帝,只有朱温凭借着汴州、宋州、亳州、颍州几个小地方,在危险中求得一席之地,然后慢慢地壮大,最后竟能取得曹操一样的雄基伟业,统一了整个中原。
从“在德不在险”这一角度出发,恐怕不太符合曹操与朱温的实情,他们两人谈不上有什么德行,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靖康时事
三国时魏国的镇西将军邓艾攻伐蜀地,一路过关斩将夺得要塞,直取成都,蜀国君臣都成了亡国奴。后主刘禅又命令姜维向魏将钟会投降。姜维的将士们听说这一消息之后,义愤填膺,挥刀斩石,发泄投降的耻辱。这真是:人主无志,气死三军啊!
魏国把后燕的都城中山(今河北定县)团团围住。时间长了,燕国的将士都想出城与魏军决战,以至于士兵们聚集了几千人向燕主慕容麟请战。慕容麟说什么也不答应士兵的要求。待魏军攻破城池,慕容麟就像是个丧家之犬,从此和天子无缘了。
五代时,契丹在几年内连续攻打后晋,每次战斗都取得了胜利。后晋抵挡住了契丹的进攻,后来大将杜重威阴谋投降契丹,他就耍了一个花招,命令士兵们随他出城布阵。战士们异常踊跃,都以为杜重威带他们出阵杀敌。但结果是十万晋军将士在阵前被迫放下武器将士们伏地恸哭,声振原野,那场景可真是凄惨悲壮。
我不久以前编写《靖康实录》,愤恨靖康的亡国灾难。凭着泱泱中原大国,内外精兵几十万,竟然不能主动出击克敌!这种不动一刀一枪,不斩一兵一卒,端坐都城,坐以待毙的方式,实在令人心疼啊。而在四处屯集的禁军之中没有听到过像蜀、燕、晋一样为国忧愤的人,这说明他们对当权者失望之极啊。近来阅读朱新仲的《诗集》,里面有《记昔行》一首,恰好写的就是这时候的事情:“老种愤死不得战,汝霖疽发何由痊?”这才知道忠义之人并不是没有,只不过时运没有给他们施展抱负的机会罢了。
周玄豹相
以前,有很多善于看相的先生,通过观察人的外貌,就可以预知祸福,卜知未来,有的还的确非常神奇,一语中的。比如后唐庄宗时有一位术士名叫周玄豹,就是专门通过相术预知人和事的人,并能够经常说中。
当时后唐庄宗的弟弟李嗣源(即后来继位为皇帝的唐明宗)为内衙指挥使,他年轻气盛,听说周玄豹的相术神奇灵验,内心很不服气,想考验考验他。于是他就令别人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让玄豹看相,而李嗣源自己则在台下旁观,等着看周玄豹的笑话。
只见周玄豹走上前去,仔细观看了这个人后,肯定地说:“内衙指挥使应当是一名贵将,可这个人没有这种富贵相,不能担当此任。”他又环顾一下四周的人,发现了李嗣源,又肯定地指着李嗣源说:“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内衙指挥使。”接着又对李嗣源说,他将来必定能登上皇位。通过这件事,李嗣源不得不信服了周玄豹的神奇相术。
后来,唐庄宗李存勖在政变中被杀,李嗣源率兵进入都城洛阳,果真当上了皇帝。这时他更加佩服周玄豹的相术了,认为周玄豹是神人,打算召他进京为自己服务,但因宰相赵凤力加劝阻,他才打消了这一念头。
周玄豹的相术虽然神奇,却也有失算的时候。比如冯道刚刚从瀛洲景城(今河北交河东北)跑到太原时,监军使张承业非常赏识他,任命他当本院的巡官。可是周玄豹看了冯道后却对张承业说:“冯道将来没有什么出息,不可以过于重用。”当时不懂得什么相术的书记官卢质则说:“我以前见过杜黄裳所画的真人图,与冯道的相貌十分相似,将来必定会有大用。”周玄豹的语言不可轻信。张承业听信了卢质的话,于是又举荐冯道当霸府从事官。后来,冯道终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很快就位升宰相,并且经历了多次改朝换代依然稳坐相位。后来后晋代替了后唐,任命冯道为相,专门赐予冯道生日器用和钱币,可冯道因为自己父母早已亡故,以不记得生日为由,坚持不肯接受。有这样的待遇,的确是五代众多大臣中最幸运的一个。
冯道的命运不可明言,只有相貌比较相似,而善于相术的人却又这般失算,真是一件怪异之事。
贤士隐居者
古代一些士大夫颐养身性,刻苦学习,独善其身。他们并不渴求被别人了解或知道,事实上也很少有人能了解和知道他们。有时我从民间听到这些人后,就感到十分遗憾,因为当世之人并没有给他们立传。后来上虞(今浙江上虐东)的李孟写了四件事给我看,于是我便将他们记录下来。
第一件事是说,慈溪(今浙江慈溪东)有一个名为蒋季庄的人,在宋徽宗宣和年间,轻蔑王安石的学说,不去参加科举考试,闭门苦读书籍,不随便与人往来。高抑崇住在明州(今浙江宁波)城里,每年却有四五次出城来拜会他。蒋季庄每次听说他要来,总是急切地出门迎接,有时慌乱之中连靴子都会穿反。他们常常在小屋里促膝长谈,有时候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高抑崇告别时,蒋季庄总是远远地送别他好几里地,之后才依依惜别,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有人问高抑崇说:“蒋季庄不喜欢与别人交往,而单独看重你,你也诚恳地对待他,愿听其中的缘由。”高抑崇说:“我终年读书,或有疑问而不能决定的,或自己所缺少而不知道的,每次都积累数十条,然后就去拜访他,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而蒋季庄的长处,其他的人未必能知道。世上所称道的知己不就是这样的吗?
第二是说王茂刚的事,这个人居住在明州的山涧深处,他有个弟弟不喜欢学习,王茂刚就让他经商用以挣钱糊口,而自己则用尽心思读书,从轻易不出门,他对《周易》一书研究得特别透彻。沈焕任明州通判时,曾拜访过他,说他的学问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见到的其他读书人,另外,沈焕还说,王茂刚的气质也非常独特,也非一般人所比。
第三个隐士是顾主簿,不知他的原籍是哪里,宋代南渡以后住在慈溪(今属浙江溪东)。这个人非常清廉耿介,安于贫贱的生活,不祈求别人理解自己。对于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处理得有条不紊。早上起来后,他便站在门口等卖菜的人过来,询问一下一把菜多少钱,然后照价付钱。其他饮食穿戴所用的东西也是这样来买。久而久之,那些做买卖的人便都很信任他,也不忍心欺骗他。如果一天所用的东西备齐了,他就开始闭门钻研经典书籍,不去和别人交往。村里的一些不安分守己、武断而好逞强的人相互嘲笑时,总是说:“你难道是顾主簿?”所以,“顾主簿”就成了这位隐士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