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挪动一下,是妈妈硬把我带走的。然后,爸爸的书房里出现了激烈的争吵声,以及物体被砸碎的声音。
那天,连城是一瘸一拐走出来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看着他那模样,完全不敢相信爸爸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连城,那可是流着他身上血液的亲生儿子啊。
连城走到已经吓得一动不动的我眼前,一张嘴便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我慌忙扶住他,失声道:“哥——”
他只是扶住我肩膀,深深地直视我的双眼,然后将我揽进了怀中。
我说不出话来,靠着他宽阔的胸膛,一时间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以及身体接触时那轻微的颤抖。
“倾城,倾城。”他一遍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吧,倾城。”
我当时只是默默地推开了他。就这样默默地,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出了我的生活,推离了我的世界。
当晚,他发起高烧,直烧到四十多度。也就是那一晚,我和他最好的朋友韦停云彻夜长谈,苦苦思索了良久,才想出了那个契约**的法子。
当他身体稍有好转的时候,我就和韦停云一起站在了他的面前。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他,我缓缓地说:“哥哥,我已经和停云在一起了,请你不要再那么冲动,也不要再做逾越的事情了。”
然后我看到他眼中的许多东西在那一瞬间,骤然轰踏。
然后,他的病就又重了。可是他强撑着,不肯再安心养病。我去劝他吃药,他却拉住我的手,拼命地攥在手心里,攥地我生疼。他说:“倾城,不要,不要跟停云在一起。”
我知道,如果是别人也许他还不会这样,可是那个人是停云,是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朋友韦停云。
韦停云告诉我,如果我多出去走走,不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也许他这种感情就会变得淡一些。于是,我就开始经常约同学出去玩,尽量地早出晚归。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在KTV,他一阵风一般地闯了进来,一把拉住我,径直将我拖到了外面。有些发狠地瞪着我,他脸色极其苍白,眼中布满了纠缠的血丝。“莫倾城,你在搞什么!”
他掌心的温度高得吓人,我知道他还在发着烧,忙道:“哥哥,先回家吧——”
“你躲着我!”他死死扼住我手腕。“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要逃跑!莫倾城,你不敢面对我,是不是!”
我躲开他的目光,一时间被他逼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懂了,你根本不是我妹妹,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爱?你到底在怕什么!”他扳过我的脸,逼我抬头看着他。
我猛地将他推开,没有多做思考,便狠下心来,冷声道:“就算真的不是你妹妹,我也不会喜欢你的。莫连城,你这种行为简直幼稚得可笑,拜托请你现实一点好吗?我已经和韦停云在一起了,我喜欢的人是他,并且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我没有躲着你,只是看着你就烦,因为你这种死缠烂打的人最让我讨厌了。”
这是假话,我不讨厌他,恰恰相反,他一直都是我最珍惜的人。我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连城,死心吧,求求你死心吧,让我们就回到当初那样吧。
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令人生出一种一触即碎的错觉。
我垂下眼睑,铁了心地不再去注视那双眼眸。
终于,他转过身去,一步步地离开了。我靠在墙角,拼命地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刚才那番话大概是将他伤得深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眼中出现那样的神色——死灰的,冰冷的,绝望的,如同被黑暗笼罩的死水,看不到丝毫生气。
他每走远一步,我的心便冷下来一分,最后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我的心也就变得比他那双眼睛还要冷,冷得如同将要裂开一般,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天之后,我狠狠地下了决心,跟着学校组的团去了青藏高原。
至于连城如何,我不知道,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会好起来的,因为他一向很坚强。当时在高原上,我每一天一睁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个男人的脸,心心念念想着的也是,不知他身体如何了?心情好些没?到现在还病着吗?虽然如此,我没给他去一通电话,也没发一条短信,甚至还将他的名字加到了通讯录的黑名单里。
一个月以后,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我当时累得要死,在青藏高原上的三个星期把我的身体几乎都折磨得虚脱了。迈进家门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去看看连城,看看他怎么样了。可是他不在家,同样,爸爸也不在。进入客厅的时候,我只看见妈妈拿着电话,一脸焦急的模样。看到我拎着行礼进来,她先是一喜,随即眼泪刷地留下来,道:“倾城,连城走了。”
我站在那儿,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愣住了。走了?这么晚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摇晃着我,似乎有点崩溃:“倾城,倾城,你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和连城是兄妹啊,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妈妈的眼泪似乎止不住,我看着心头也觉得无比的酸楚。“连城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铁了心是要你的,倾城,可是你们怎么可以,你们是兄妹的呀。”
我知道我们是兄妹。是我把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吗?我不知道。
“连城走了,他病还没好全,就这么走了。你知不知道,刚刚他和你爸爸大吵了一架,发疯了一样问你去哪里了。你爸爸也真是,不好好说话,动不动就打人......”
“爸爸打他了?”我一惊。
“是,你爸爸当然打他了,他那个样子,哪里还像我们连城。为了你,他简直要疯了。他还跟你爸爸说,如果不肯让你们在一起,他就自己走,自己跟你爸爸断绝父子关系。总之他的意思就是,他要你是要定了,谁也不能阻止!你爸爸气得要死,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没想到——没想到连城真的走了!连城啊,我们连城能去哪儿呢?他病还没好全呢,晕在路上怎么办啊!”妈妈哭着哭着,哭倒在了地上。
我扶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一滴泪都没掉,没有难过,没有痛苦,只是胸口麻麻的,好像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放开妈妈,我回了自己房间,把门反锁上,然后缩进了被窝里。饶是如此,我还是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好像孤身飘荡在黑暗中的落叶一般,不知何处栖身。
第二天早上爸爸回来了,我听见他和妈妈在我的门边交谈,似乎没有找到连城。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试图屏蔽掉他们的说话声。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基本上粒米未进。
又过了几天,停云给我打电话,说他这几天一直在找,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连城,他好像已经不在这个城市里了。他还说,我走了以后,连城不知道我离开了杭州,每天拖着生病的身子发疯似地到处找我,似乎是要把世界都彻底翻转过来。从小到大,停云都没有看到连城这样子。连城一直以来都是沉着冷静的,可是我离开的那段日子,他甚至会喝醉酒,然后疯狂地吸烟,最后蹲在路边大声地哭泣。
我挂了电话,安静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应该觉得很内疚吧,怎么可以这么折磨连城,怎么可以把他变成那个样子。
可是心里想的却是,也许这样才是好的吧,连城的离开对大家都有好处,别再回来才是最好的呢。
迷迷糊糊地,我好像昏睡了过去。
晚上,外面响起一声惊雷,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雷声将我骤然惊醒,我的脑子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清醒。刚才在梦里,我满脑子都是连城,他的眼眸,他的笑容,就这样真实地浮现在眼前,一伸手却什么都触摸不到。
我突然跳下床来,打开门冲了出去,冲到了外面的马路上,在大雨中拼命地奔跑。我撕心裂肺地喊着连城的名字,追逐着,好像他的背影就在我前方的黑暗里。
一道刺目的灯光闪过,道路尽头突然冲出一辆车来,车灯晃得我几乎爆盲。我猛地向一旁闪去,却猝不及防地滚倒在地,跌进了马路旁污浊的泥坑里。躺在那里,我一动不动,甚至恍惚起来,一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就这么死掉了。
第二天清晨,找到我的人是爸爸的一个司机。雨还没停,他们谁也没想到,我就在大马路上躺了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因为那时候基本上神智已经不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