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反极端行为法》：政府对于极端民族主义的调控 苏联解体颠覆了这一地区的共产主义体制，这一体制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内一直是这个超级大国的基石。因此，作为苏联解体后的替代意识形态，就其规模而言，民族主义因素对于现代俄罗斯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俄罗斯帝国时代。俄罗斯联邦成立之后，俄罗斯国家和政府、各个政党借助民族主义力量的态度和做法共同导致了民族主义在国内各个领域内的兴盛，从而使民族主义的危险因素也日益明显地表现出来，给社会带来了消极的影响，最明显的就是种族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的兴起。根据调查数据显示，2003年时约有17%的人赞同“俄罗斯是俄罗斯人的国家”这一论断，比1998年提高了6个百分点。而对于“俄罗斯人应该拥有更多的权力”这一论断更是有20%多的人表示了赞同。部分俄罗斯人，特别是年轻一代的俄罗斯人开始对非俄罗斯族产生强烈的反感和敌对情绪，在现实生活中采取了一些过激的行为和活动。而国家和政府也已经觉察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因而开始进行积极地调控工作，试图对当代民族主义可能产生的破坏性作用加以防范和规范。
一、《反极端行为法》的出台背景
从根源上来分析，新时期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兴起实际上是一个超级大国突然沦落为世界“二流国家”，并出现意识形态真空和民族信念危机的结果。“痛苦和屈辱的情感对俄罗斯的政权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俄罗斯如今依然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拥有完成使命的能力。但是俄罗斯目前在世界上的地位已经不再是俄罗斯自己所能决定的了，它还取决于自己的‘新邻居’，那些曾经共同属于苏联的近邻们。”民族主义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一种替代品，在一个碎裂的社会里替代原先的凝聚作用。当社会倒塌，民族便起而代之，扮演人民的终极保镖”。共产主义理念的崩溃造成了俄罗斯的信念危机和意识形态真空，“作为一个新兴的国家来讲，俄罗斯国内在瓦解了苏联意识形态之后并没有能够找到可以反映全民族文明价值以团结各民族的价值观”。民族主义在那些面临困境和危机的民族那里最容易造成强大影响，因为对于一个国家的多数人来讲，当他们处于困难时期，民族意识或者爱国情操就会特别强烈地表现出来。
但与此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民族主义是一种动态的危险力量。它在国家面临危机的时刻滋生并壮大，因而往往会以极端的方式出现，并提倡采取强力措施来应对危机。民族主义的情感如果超过了一定的度，那么对于本民族利益的坚持就会导致民族利己主义，爱国主义就有可能转化为种族主义和沙文主义。根据“全俄社会学研究中心”2004年6月作的一个调查，当代俄罗斯人对于“俄罗斯应该是俄罗斯族人的国家”这样一个论断有11.2%的被调查者表示赞同，约有34.2%的人赞同“俄罗斯族的人应该拥有更多的权力”。苏联解体后，尤其是俄罗斯进行了激进的社会转轨以来，世代由俄罗斯人居住的地区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非俄罗斯人。人口数量比例的变化引发了愈来愈多俄罗斯人的担心和恐惧，他们认为这种威胁的程度仅次于旷日持久的车臣战争和“口袋危机”（住房公用事业上的高额支出以及发生新的金融危机）。在俄罗斯人看来，自己生活的城市中所出现的“自南而北”的移民群是导致社会环境恶化的根源所在，也是让俄罗斯人安全感下降或缺失的最主要原因。根据调查数据显示，俄罗斯人最厌恶的是车臣人和阿塞拜疆人，感觉厌恶的占到被调查者总数的45.0%，表示欢迎的只占了13.0%；对于西方人，主要是欧洲人，俄罗斯人的态度是喜忧参半，约有33%的人表示对欧洲人抱有好感，31.5%的人表示憎恨，35.0%的人表示很难判断。
诚然，民族主义的思想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可以将某一人群团结起来共同进退。如果一个民族面临生存危机，国家面临主权挑战的时候，民族主义的思想确实可以暂时充当社会不同阶层人群的黏合剂。但是，当危机过去，社会进入平稳的发展时期后，这个社会的人群依然秉承民族主义的口号和要求，那往往会适得其反，给国家和社会造成威胁。具体到俄罗斯，现今俄罗斯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发展经济，正如****总统自己归纳的那样：“每个国家，包括俄罗斯，都必须寻找自己的改革之路。
只有将市场经济和民主原则与俄罗斯的现实有机地结合起来，才会有光明的未来。”“俄罗斯需要一种有竞争力的、有效益的、社会公正的、能够保证政治稳定发展的经济体制。稳定的经济——这是民主社会的主要保障，是世界上受尊敬的强国的基础。”****上台后采取的各项措施也已经基本上令俄罗斯走上了稳步发展的道路，政治上确立了以“三权分立”为基础的联邦制制国家，经济上基本确立了市场经济体制。
可以说，今天的俄罗斯已经借助民族主义的力量渡过了最困难的危急时刻，如今稳定和发展已经成为现阶段俄罗斯国家的重中之重。而民族主义，尽管也提倡国家的发展和权威的树立，但从本质上而言同自由、民主、全球化的原则还是有区别的，有时甚至是相背离的。根据一些学者的论断，民族主义在本质上是反民主的。如果民主体制允许民族主义思想和活动的存在，那么总有一天民族主义将会颠覆民主制度。因为民主制提倡本国公民不论民族一律享有自由和平等的权利；而民族主义则明确地将本民族和异族区分开来，并且规定了本民族的特殊地位及独特权利。从世界的发展历史来看，民族主义完全掌权后不是表现为残酷血腥的法西斯独裁，就是表现为绝对集权的****制度。在民族关系上，民族主义要求的并不是各民族间的平等相待，而是强调本民族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对于其他民族的控制和掌握。
作为一种思想体系，作为一种对社会心理的整体判断，民族主义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的表现多种多样，有一些温和，有一些极端。根据2004年11月进行的一次社会调查显示，俄罗斯社会中持最激进观点的人（认为“俄罗斯就应该是俄罗斯人”的）在被调查者中占了12.0%（其中有13%～14%的人是俄罗斯族），持相对温和观点的人（认为“俄罗斯人国内占了大多数，所以应该拥有较多的权利，但与此同时也应该对国家的命运承担较多的责任”）占了20%。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的情绪和观点在21岁以下的年轻人中传播最为广泛，赞成激进观点的人占了约50%，其他年龄段中这一比重会下降五成左右。俄罗斯的极端民族主义主要是继承了德国法西斯的思想理论体系，宣扬“俄罗斯民族至高无上”。许多刊登在俄罗斯民族主义团体报纸上的文章宣称要建立俄罗斯“第三帝国”（之前的两个帝国是沙皇俄国和苏联帝国），俄罗斯人（包含了乌克兰和白俄人）担负了团结民众、建立国家的使命，而所有的犹太人应该离开俄罗斯。类似的极端民族主义思想和活动对俄罗斯民众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1997年举行的一次民意调查中，在回答“是否知道民族主义极端组织的存在”时约有24%的人回答说了解某些极端组织的名称和活动，38%的人回答曾听说过极端组织和极端活动。
民族主义中的爱国热情对于当代俄罗斯的发展来说是必需的，但“以热爱本民族为借口采用利己主义的民族主义”则应该杜绝。尽管现今俄罗斯的极端民族主义无论从规模上，还是从威力上来说都不足以对国家或民族产生毁灭性的破坏作用，但是如果任由这种极端民族主义无限膨胀的话，迟早会对俄罗斯的政局、俄罗斯社会的稳定和秩序、俄罗斯国内公民的人身安全产生威胁。试想一下，民族主义将会给俄罗斯带，这一民族主义的“逻辑”被现在的波罗的海沿岸国家广泛采用。俄罗斯族在这些地区没有存在的基础，所以不能成为这些国家的公民，应该有计划的、目标明确地被驱赶出去。
来什么样的前景——“将民主制扼杀在萌芽中，实行强大的民族独裁，严格地规范人民的生活，稳固地社会秩序（虽然这正是人民所希望的，但绝不是依靠恐怖的手段获得），对于非俄罗斯民族的仇视，面对整个外部世界的封闭，这一切最终将导致俄罗斯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之间的隔阂，从而离开世界发展的轨道。”正如某些学者所担心的那样，“当代民族主义，这是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它以一种极端的形式表现出来，其威力甚至可以将一个非常稳定的社会撕裂成碎片。”
更让人担心的是，俄罗斯社会对这种民族主义的极端行为大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容忍和漠视。“全俄社会舆论调查中心”的统计数字表明，约有50%的莫斯科市民竟然对2001年莫斯科发生的光头党洗劫市场的流血事件表示出了赞同。根据莫斯科大学社会研究中心进行的调查（全俄罗斯3 849名记者参加了调查）显示，在对“哪种形式的争取自我权利的斗争形式是你可以接受的？”这一问题进行回答时，年龄段在17到24岁之间的人回答情况是这样的：41.2%的人表示不会接受任何形式，29.8%的人表示可以接受法律所允许的形式，12.9%的人同意使用任何形式，包括暴力。年龄在24到31岁之间的年轻人态度基本相同：相应为40.8%、32.8%和11.0%。而在回答“你认为极端民族主义的活动是否对国家有害？”时，只有56%的人认为对国家有害，8%的人认为无害，35%的人则认为不好回答。而在“您认为哪种形式的极端活动更让您害怕”时，37%的人回答说是********，29%的人认为是挟持人质，只有27%的人回答是与法西斯主义相关的宣传，即针对民族和信仰所提出的侮辱、贬低和恐吓的口号。有专家指出，当社会意识不到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和极端主义的危险性时，这个社会就会变得非常可怕。
二、《反极端行为法》的出台及引发的争论2002年上半年，俄罗斯国内极端主义活动的进一步猖獗促使俄罗斯国家和政府开始关注极端行为。进入21世纪以来，光头党暴徒的极端行为连续升级：2002年2月16日，五名光头党分子将一名阿塞拜疆青年打成重伤；3月6日，一名自称“民族纳粹组织”的光头党成员无故开枪射伤两名阿塞拜疆人；3月9日，两名斯里兰卡留学生被打伤；3月28日，一群光头党地下通道里将一名阿塞拜疆青年活活打死；4月15日，在俄移民局做翻译的阿富汗人哈克里德在莫斯科市中心遭到光头党袭击而身亡；7月初，莫斯科郊区亚美尼亚人集居的地区遭到光头党分子的袭击，许多房屋和汽车被烧毁，有三名亚美尼亚人死亡。这些情况使国内民众对自身的安全深感担忧，也引起了俄罗斯当局的警惕。
一些有识之士指出，光头党目前只不过是未来灾难的“报春鸟”，一旦民族主义团体拥有了自己的组织和武器，又用法西斯思想加以武装，那么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法西斯主义将在俄罗斯大地上盛行，这就将对国家和社会秩序造成摧毁性的破坏。俄罗斯公众在一连串的暴力事件中看到了极端主义的血腥和危害，因而也转而要求政府部门采取有力措施来制止血腥事件的继续发生。支持政府的“俄罗斯统一党”议员列兹尼克表示：“别去花时间争论法西斯主义日渐泛滥的问题，该是动用执行力的时候了。”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2002年4月29日，****总统将早前草拟的《反极端主义行为法》和《根据〈反极端主义行为法〉对联邦相关法律进行修正和补充的草案》提交国家杜马讨论。2002年6月6日，国家杜马对法案进行了第一次讨论，参与讨论的代表中有271人表示赞同，141人表示反对。 第一次讨论过后，法律委员会对法案进行了修改和调整。2002年6月20日，国家杜马对修改后的法案进行了第二次讨论，参与讨论的代表中有272人表示赞同，126人表示反对，2人弃权。2002年6月27日，国家杜马对两个法案进行了第三次讨论，会上274人表示赞成，145人表示反对。最后，在2002年7月10日，联邦委员会最终以“140票赞成，4票反对”的投票结果通过了《反极端主义行为法》，以“144票赞成，0票反对”的投票结果通过了《对于联邦“反极端主义行为法”进行修正和补充的草案》（见表5.2）。俄罗斯联邦总统于7月25日签署了《根据〈反极端主义行为法〉对联邦相关法律进行修正和补充的草案》，7月28日签署了《反极端主义行为法》。两项法案于2002年7月30日开始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