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了。
从艾伦进入城堡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爱丽丝和莎娜便呆在这个地腹空间的入口处。两个女人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突然,城堡中升起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机。说熟悉,是因为那股气机一经分辨就知道是艾伦的。说陌生,是因为那股气机里又掺杂了别的东西。
爱丽丝和莎娜互望了眼,均朝城堡的方向看去。
片刻之后,有人从城堡里行出,除了艾伦之外还会有谁。两个女人当下飞掠过去,和艾伦的城堡外相遇。
艾伦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茫然,那种感觉就像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当爱丽丝看到他伸手在脸颊边挠了挠时,眼角顿时湿润了起来。她上前一步道:“创造者,是你吗?”
艾伦走了过来,叹道:“是我,不过我很快就会消失了,从此成为艾伦意志的一部分。爱丽丝,不,艾莉丝 ......”
伸出手,轻捧在爱丽丝的脸上,艾伦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本来我应该让你在那一天就永远长眠的,因为我的自私,我让你以另一种形式重生。可又丢下了你,让你孤独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啊......”
爱丽丝眼角的泪水终于划落,她拼命摇头道:“不,你不用道歉。创造者,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艾莉丝的替代品。但我没有恨过你,因为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父亲。我和艾莉丝一样,一样爱你。”
“我爱你,爸爸。”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它只存在于久远的记忆之中。久远得,如同一个前世的梦。
那个悲伤的夜晚,仿佛又在眼前。
从苏洛世离开之后,兰杰骑着马赶向恶风峡。如果说白城苏洛世是一个天堂,那么恶风峡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地狱。那里长年阴风呼啸,仿佛地狱的魔鬼在风中呢喃。来自恶风峡的马贼藏在峡谷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峡谷里地势复杂,白城虽然组织过几次讨伐,均以无果告终。
而这次恶风峡谷的马贼会攻击白城,就是为了报复一年前的讨伐行动。
马贼有自己的秘密通道,使他们免于受到峡谷里的狂风冲袭。兰杰身为猎人,自然也有一套追踪的本事。他找到马贼留下的痕迹,一路跟踪到了峡谷深处。这时已经是晚上,从峡谷里是看不到月亮,峡谷中阴霾笼罩。
有好几次,兰杰都以为自己追丢了。幸好,他最终坚持了下来,终于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些火光。
他追到了马贼的老巢,远远就听到男人们大声哄笑,女人尖叫的声音。兰杰咬牙摸进了马贼的老窝里,一些马贼正在捉来的女人身上发泄,他们根本不知道兰杰这个不速之客潜了进来。
突然兰杰听到一声轻喝,那是艾莉丝的声音。兰杰抬起头,在前方一条架在山壁两边的木桥上,艾莉丝大步奔来。她似乎是逃了出来,兰杰心中一喜,顾不得隐藏身形,直接跳了出来喊道:“艾莉丝,我在这里!”
旁边几个马贼吓了跳,再顾不得身下的女人,跳起来纷纷抽出刀剑涌了过来。兰杰很快就砍翻他们,朝木桥迎去。却在这时对面山崖上火光一亮,跟着响起一声炮响。
已经快跑到尽头的艾莉丝突然被一片火光淹没,炮弹就落在她的旁边,木桥炸弹。爆炸的冲击让兰杰一个踉跄,等他站稳时,木桥已经被炸弹,桥身的残骸掉到了十几米下的地方。在那里,兰杰看到被几颗石头压住的女孩。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
在对面马贼的笑声里,兰杰来到山脚。他推开了石头,看着浑身鲜血的女孩,兰杰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连忙蹲下去,扶起女孩的头。当碰到女孩的时候,他就知道艾莉丝已经救不回来了。
女孩睁开了眼睛,努力堆起一个笑容,她虚弱地说:“别哭,我没事。”
“是,你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你的。”兰杰说道,把艾莉丝抱起来。
女孩笑了笑,说:“不用了,我快不行了。我知道的,现在我感觉好轻,好像都快要飞起来了。”
“不不,我不准你走。听到了吗,小鬼,给我老老实实地活着,我不准你飞起来!”
“不行啊,好像这次,我没办法照你说的做了。”女孩看着兰杰,露出如同三月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爱你,爸爸。”
然后眼睛就慢慢合上了。
那一刻,兰杰眼前的世界仿佛被黑暗笼罩,巨大的悲伤如同洪水般袭来。和他一起生活了快十年的女孩,终于第一次喊他爸爸,却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带她走,把她还给我!”
兰杰抬起头,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嘴角甚至因此而崩裂,于是眼眶划下的泪水,和嘴角的血混合在一起,滴到他的脚下,溅出朵朵梅花。
一支箭划破了空气,扎在了兰杰的肩膀上。
上面,马贼们大声叫喊着涌下来。
兰杰轻轻放下艾莉丝,女孩微笑如同睡去。他撕下衣服的一角,擦掉女孩脸上的血迹,再把她的双手轻轻放到了胸前。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默默转身、拨剑。
下一刻,山脚下响起了连串的惨叫声。
鲜血在飞溅着。
那些湿热的血溅在兰杰的身上,却冲刷不掉他心中无尽的悲伤。他只是机械地抬手、挥剑,把能够看到的一个个马贼斩杀。
这天晚上,恶风峡的马贼成为了历史。当那些被马贼捉走的女人回到苏洛世时,她们只懂得说,一个哭泣的恶魔杀光了马贼。
在晨光落入峡谷的时候,浑身鲜血的兰杰抱着女孩离开了。他看着如同熟睡过去的女孩,轻轻道:“你会再次醒过来的,我保证。”
“因为我们,被称为创造和毁灭之神啊。”
等艾伦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爱丽丝那张挂着泪水的脸。他抬起手,轻轻帮她擦掉,说:“他走了。”
爱丽丝点点头。
“不过他会永远在这里看着你的。”艾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无论如何,你都是他最骄傲的女儿。”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并没有告诉你,在你的身体中,有一部位是艾莉丝的。”艾伦轻声道:“所以你即是爱丽丝,也是艾莉丝。你并非完全是替代品,知道吗?”
爱丽丝抬起头,露出错愕的表情。
艾伦用力点头:“是真的。”
这一次,爱丽丝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走吧,该回去了。
”艾伦轻叹道。
他在这里收获了另一道黄昏意志,同时也触摸到一个悲伤的灵魂。和泰勒不一样,兰杰更像个小人物。他并不在意权力和地位,这从他拒绝加入佣兵团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更喜欢过自己的生活,只是血路的出现,让他无法抗拒自己的宿命。而失去艾莉丝,却让他义无反顾地扑进血路的宿命里。
他所要做的就是走到血路的尽头,坐上那张以毁灭为名的王座,成为那个时代的黄昏之子。然后在本能没有觉醒前创造了爱丽丝,让他的女儿以另一种形式苏醒。
而之所以会选择在阿加雷斯上创造 。爱丽丝,很简单,因为当时阿加雷斯上还没有生命,这将是一个被黄昏之子遗忘的星球。
离开了卡农黑门,回到爱丽丝的古堡。艾伦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总算消化了兰杰一部分的经验,且得到他最宝贵的力量。
吸收泰勒的意志,泰勒留给他无尽剑装。而兰杰,则给了艾伦一式战技。那是兰杰在绝望和悔恨里创造出来的战技,其名为......
黄昏!
当艾伦从那扇关闭了一周的大门后走出来时,莎娜和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眼色。艾伦似乎又成熟了不少,现在的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
除却他比同龄人更加丰富的经历之外,接收了泰勒和兰杰的意志,也等如他比其它人多出了两段人生。在接收意志的同时,艾伦等于经历了泰勒两人的人生,承载了他们的喜悦、悲伤、痛苦和愤怒。在那些情感的冲刷之下,他能够没有迷失了自己,意志力已经可以称得上强大。
自己一个人来到遗境,回去时,也是艾伦一个人。莎娜和爱丽丝没有跟他一起离开,这两个守护者艾伦还不想暴露在其它人眼前。只有等到需要她们的时候,艾伦才会召集她们。而在此之前,她们可以安静地在遗境生活。
回到魔环城时已经是傍晚,艾伦站在寝宫的花园里,站在两块墓碑前。他伸手轻轻抚过墓碑,感受着指端粗糙的触感。遥远大断层后黄昏的光色,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从兰杰的人生里走出来。
艾伦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在花园入口处,露茜和萝拉安静地看着他。在她们眼里,艾伦多了几分陌生,那正是接收了黄昏意志后的现象。她们互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她们都看到了一丝担忧。
如果艾伦再继续接收黄昏意志,他会不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是露茜和萝拉都没有说出口的担忧。
而这份担忧,从艾伦接收泰勒的意志时,就已经在她们心中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