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二十三:现在我们谈一谈您年轻的时候在巴黎,是不是很快就进了亚历山大先生的公司了?
答:不是,没有马上进去。我手头有几封房地产公司的推荐信。我8月份就来了,想在以实习生的身份开始工作以前,在巴黎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好好地领略一下她的美丽!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我到这里的第一天,我的法语当然还不那么纯正;我在火车站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法语让我晕头转向:什么也没有听明白,因为法国人说话太快了。我的表兄爱提那.巴罗斯那时候已经在巴黎住了两年了,他现在还健在,已经95岁了,住在马尔贝拉,整天下国际象棋。他答应我父亲我到巴黎以后他会照顾我,他简短地给我解释了一下我应该到那儿去找旅馆,那是一个临时的住处。在路上,在电车里我偶然认识了一位匈牙利的画家,那也是他到巴黎的第一天,也像我一样正在找旅馆;因为带的钱很少,他就必须得找一个便宜的旅馆。我爸爸给了我很多钱,我住进了一个非常舒适的房间。这个旅馆叫布莱兹利,在茹高夫大街上,现在还有。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带阁楼窗户的房间,藤蔓爬上了我的窗户,窗前有一块黑板,是给顾客们看的,上面写着: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也住在这儿!后来我从老板娘那儿了解到,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匈牙利作家奥兰多·阿格亚提斯也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年了,不过他用的是一个西班牙名字,所以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有更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我的房间每个月的房钱是200法郎,当时约合50美元——我必须得说明一下,那时候的一美元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30美元;当然到底是多少我没有兴趣搞得太清楚。
一个从事简单劳动的普通职工,每月的基本工资差不多是1000法郎;而我每个月从我父亲那里得到的钱和这个数是差不多的,我的二哥贝拉每个月还要给我500法郎。我上午熟悉了一下新的工作以后,中午就去离我工作的地方几步远的优利亚那进餐。饭很便宜,只需要3.5法郎,面包和红酒不限。8月30号,当我在阳台上坐下来准备进餐的时候,我看见一位极其优雅、个子不高、长相英俊的先生向我走了过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冲着我问道:“你是拉约斯的儿子吗(拉约斯是我父亲的名字)?”这是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他已经在巴黎住了一些时候了。
我长得特别像我爸爸,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他认出了我;现在我要是照镜子的话,我还能看见我父亲的影子。我父亲的这位老朋友查尔斯·斯泽伯和我一见如故,直到他去世前我们一直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吃完饭以后,我就坐地铁去了巴黎市中心。我在歌剧院下车,因为后面有世界著名的拉法耶特商场,正赶上夏季大甩卖,临街的桌子上摆得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吸引着所有来自布达佩斯的囊中羞涩的人们。那时巴黎还在沉睡之中,因为著名的、今天称之为佛豪合的大街是巴黎最高贵的大街,直到今天也没有小商小贩和小咖啡厅,而只有大量的居民住宅,家家都挂着百叶窗。这时正是节日期间,住在这里的大部分居民都外出旅游了。不久,这里成了世界上最漂亮的街道,后来,我也搬进这条大街,周末我常在这里散步。当我晚上回到宾馆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生活的一个崭新阶段开始了。我当时18岁,我要了解巴黎,了解这个世界。
第二天开始,一周时间里,我游逛了整个巴黎。在这里的生活与在布达佩斯的生活截然不同。巴黎,意味着一个奢华、殷实、欢庆的世界,我愿意了解这个世界。巴黎的电影演员也让人神魂颠倒。优雅的女士们骄傲地走在长长的赛马队伍的前面,向人们展示她们由波莱特为他们设计的漂亮服装。在塞纳河上,波莱特的游艇上,这位著名的裁剪大师招待那些来自大公司的朋友们。直至黎明时分,伴着源于新奥尔良的优美的音乐,他们依旧玩兴不减。那时的香榭丽舍大街上还没有电影院,人们排着队等着看美国的查理。卓别林和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的电影《淘金记》,还有东方的《巴格达的贼》。
那时的香榭丽舍大街优雅富贵,只有高级时装店、车行,仅两家咖啡馆,一家叫佛奎特,另一家小的是在巴黎的美国知识分子们秘密集会的地方,现在我还常去那里。
在当时的小说里,这些高智商的人们使用大家熟悉的语言与人交流,今天混在皮伽勒的酒吧的人群里,第二天又在马克西姆大餐厅和世界头号明星、令人难忘的莫里丝·薛瓦利埃聚会,一块欣赏瓦伦丁最新的作品章节。或者,人们坐在咖啡馆里谈论最新的汽车款式,与当时身材优美的著名歌星米丝汀凯特促膝而谈。
作为旁观者,我逡巡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我没有时间感受孤独,因为全世界到处都有匈牙利人,我很快就交上了朋友。我到巴黎的第一天就去了德米咖啡馆和罗温德咖啡馆。
在那里我遇上了一帮俄罗斯人。通过其中的一人,我认识了那个拉斯朴汀的谋杀者——那位尤素普王子。
除此之外我还经常拜访那些来自布达佩斯的我父亲的老朋友。那时的巴黎和现在的巴黎一样,看重人际关系。和我往来频繁的一位朋友是萨弥·保罗斯,我父亲的一位挚交,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萨弥长得不十分英俊,甚至看到他都会让我想起钟楼怪人卡西摩多。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事业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刚17岁,就作为秘密特使被匈牙利政府派往巴黎。那时匈牙利只是通过君主共和制的大使来代表,只有一个秘密特使,那就是提到的萨弥·保罗斯。战后,他是匈牙利贵族最受人信赖的人,这些贵族们想把哈博斯堡前任国王卡尔再次拥上王位。萨弥好像是匈牙利和大西洋的马得拉群岛之间的秘密信使,被废黜的哈博斯堡前任国王卡尔想在那里东山再起。
在例行公事的旅行途中,他顺便拜访了我。那是令人激动的几个夜晚,因为他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他拥有的信息特别多。当我们谈到一些著名的大美人时,这个小矮子向我吹嘘说:“她是我的情人。”他说的几个故事也是确有其事的,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他就是法国荣誉军团的贵族骑士,要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和法国的名人阶层有如此真正紧密的联系。
我开始渐渐地喜欢上了蒙特巴纳西恩酒吧。我每个晚上都在这里消磨时光。然后就去多摩咖啡馆,然后就是约克俱乐部。那个约克俱乐部是个夜总会,有一位矮个子的黑人钢琴手,一个低音提琴手,一个吉他手,他们来自古巴。著名的女歌手吉吉在这里唱歌,她的歌不是缠绵悱恻的那种,而是很令人振奋的。她长得不怎么标志,但她是蒙特巴纳西恩酒吧最受欢迎的。后来,我几乎每晚都在约克俱乐部。我若不在那里,我就是去了约瑟夫甜点房。这是当地人开的一间店,晚些时候可以和这儿的几位客人跳跳舞。我像我姐姐一样非常喜欢跳舞,我姐姐丽丽和我二哥贝拉是布达佩斯有名的一对舞伴。
在布达佩斯时,我没和哪位女士有过亲密关系。不是说我不喜欢他们,而是说,没感觉。在向世界开放的巴黎,我很快就失去了我的童贞。我认识了一位护士。她比我年龄大,不像我那样毫无经验。我们只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当我们已经多年不见,我再次接到她的信时,我还是怦然心动。我渴望着再次见到她。通过关系我找到了她曾工作过的那家医院。那儿的人问我,我是不是她家亲戚,我说,:“不,只是一个老熟人。”住院处负责招待的一位女士告诉我:“很遗憾,朱丽叶.莱丝卡摩尔——她的名字——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我的初恋的故事。随后,又有几次,但我都记不起什么了。不是因为太多了,而是因为毕竟是70年前的事了。只有安东尼娅。我还记得她。她后来移居匈牙利,其中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移民布达佩斯后不知什么时候她进了一家夜总会。她邀请一位男士跳舞,当这对舞伴跳舞时,她问她的舞伴:“您在巴黎有一个弟弟吗?您看起来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叫安德烈。”她的舞伴说。第二天我哥哥问我,是否认识安东尼娅。世界如此之小。常有人谈到我和我哥哥贝拉长得像。因为我俩的确长得像。不同之处就是他长得更英俊健壮,而我个子不高,默默无闻,不引人注目。
到巴黎两个月后,我拜见了亚历山大先生。我在巴黎的一切成功都多亏了他。他指点我,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他说:“你要了解所有股票方面的知识。”亚历山大先生是做食糖交易的大户。他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交易商,我从未看到过他在食糖生意中让自己处于劣势,承担风险。他的生意只有手续费是支出的。我起初的工作内容像其他新手一样。我着迷于这种工作,常常是过了午饭时间,我还坐在办公室里,手不释卷,读金融交易的书。我有时能看到亚历山大先生是如何操作的。如果有人亲自来办公室,看了办公地点,看了5个职员的操作,他还不太会对一个公司有多么深刻或者良好的印象。但是这也足以使亚历山大成为巴黎股票市场上的唯一头号经纪人。亚历山大是两家银行的大股东,一家是法国证券银行,(50%的股份归国有),另一家是环大西洋银行。他当时的财产是400~500万美元,也就是现在的1000多万美元。
我的收入符合我的工作付出。我每月得200法郎,刚够付了我的房租。依我的经验,可以是一个四层的房子。首先,我学会了如何招揽客户。亚历山大和他的兄弟有智有谋,是出了名的热销商。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即使是下班后还给过我很多必要的建议。刚开始我有一个不聪明的不良习惯。当我和他人打招呼说话的时候,我总爱把两个脚后跟磕来碰去。一个在匈牙利呆过的很友善的客人,一个书商,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友善地告诉我,在法国没有人愿意看到别人这个样子:“这里的人们不这样做,只有德国佬们爱这样——肮脏的德国人。”就像我说过的,不仅是德国人鄙视法国人,法国人也同样鄙视德国人。
很快地,因为我来到了巴黎而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生活,不仅仅是事业上的,还有个人生活方面的。我在巴黎这种“飞扬跋扈”的生活很快受挫,因为我不能真正参与到生活中去,关键问题是:钱。我的收入加上从我父亲和哥哥那得来的钱足够我的基本生活,但过多的奢侈消费,就使我人不敷出了。我就像一个馋嘴的孩子,把鼻子贴在点心房外的大玻璃窗上。
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却什么也买不起,这让我想起奥地利一个古老的谚语:“有钱人,吃丘鹬(奥地利很好吃的一种禽类烤制品);没钱人,让鸟飞。”我知道,要想快点挣钱,只有一个办法:跻身于股票商的行列。否则,我不会总是说:钱多的人,能做股票;钱少的人,不可以做股票;没钱的人,必须做股票。
依我的财力,属于最后一拨人。我第一笔买的是一个铁业公司劳利姆的股票。我的钱刚够买两支股。然后我预买了25股莫桑比克,一家在葡萄牙殖民地的英国公司的股票。
通过工作,股票交易所给我留下了最好的印象,在这里不允许我做投机交易。我是通过一个中间人做的。结果并不怎么理想,我对钱的追求没有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