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鹜!沈千鹜~~~~~~~!沈~~~!千~~~!鹜~~~~~~~~~~!”小筱在黑暗中奔跑着,歇斯底里地呼喊。
你在逗我吗?再跟我开玩笑吗?我不怕。我也不急。我就这样等着你。看你要跟我玩到什么时候?看你还敢不敢说我功力不够!小筱坐在黑暗中,吃吃地笑起来。
两天来她只是静静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谁叫她都不睁开。她在等他,等他来到床边,把自己叫醒。沈千铭来过了、凌若颦来过了、杜珊琳来过了、连姚静也来过了、很多人都来过了,可为什么你就是不来?还在逗我么?故意让我着急么?那我就这样静静地等到你来为止。
古老的榕树垂下细密的胡须,微风拂过,湖面漾出细密的波纹。树下男人柔和的眼神似乎把时间也灌醉了。他静静凝视着伏在他胸口的女子,露出唯美的笑容。黑色的袍袖温柔地将白衫中的女子包裹,似乎不愿微凉的风打扰到她甜美的睡容。
女子幽幽一叹,睁开眼“你会一直这样爱着我吗?”
“会,永远都会。”他温柔的笑容弥漫开来,“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你愿意一直呆在这里吗?”
“这里吗?”她淡淡一笑,伸手抚过他坚实的胸膛,缓缓停在跳动的心上。
“嗯。”他幸福地微笑。
她的眉微微颤抖了一下,闭眼微笑。
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扬起一片沙沙声,渐渐安静下来。
“明天我就要进宫了。”女子徐徐站起身,平静地道,望着湖面的双眸中没有丝毫波纹。
“什么?”他猛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天我就会进宫,嫁给卡普,成为他的王妃。”
男子呆了半晌,怔怔地道:“为什么?”
“我爱他,”她没有看他,依旧平静地望着沉静的湖面,“胜过你……不,应该说,我根本不爱你。”
“我不相信。”他走到她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你在骗我。”
女子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脸上充满了鄙夷,“他是一国之君,圣月索鲁的正统继承人。你知道他的妃子意味着什么么?”
“而且,”她转过身,冷冷地道,“我早就厌倦了你这些无聊的游戏。你以为这叫浪漫?幼稚!像你这样幼稚的人,我怎么会喜欢呢?有点自知之明吧!”她大声笑起来,笑声充斥了整个空间,尖锐地刺痛他的鼓膜。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那么陌生。失落、痛苦霎时间充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让他感到虚脱。他用力捂住耳朵,转身狂奔,痛苦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她仍旧笑着,笑着,仿佛再也停不下来了。泪从眼中一涌而出,奔腾地划过脸颊,坠落在地上。
“再见了,乌库……”
泪水不停地涌出来,止也止不住。这种悲伤,痛彻心扉。梦中女子的痛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甚至还能清楚地记起男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这个背影只能让她想到一个人。
沈千鹜,你真的不肯来吗?小筱睁开眼。
“小筱!”杜珊琳惊呼,眼中泛出泪光。
今天是他的葬礼。她知道,等不来了。可是怎么会呢?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一定是在逗我,就想看我难过的表情。她笑着擦干脸上的泪痕,从床上站起来,静静地走到衣橱跟前,翻找着。
“小筱,你要找什么?”定下神来的杜珊琳欣喜地走上前去,“你饿吗?要吃东西吗?”
小筱没有回答,突然顿了顿,使劲儿抽出那件淡绿色的长袍,怀抱着向更衣间走去。
“小筱?杜珊琳疑到,“你要干什么?”
“换衣服。”她淡淡一笑。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杜珊琳皱起眉来。
“知道。”她依旧淡淡一笑。
“为什么要穿这件?你不知道要穿黑色么?”杜珊琳埋怨道。
“他找不到我。”她回过头,灿然一笑。
“什么?”杜珊琳怔怔地看着她走进更衣间,关上门。一种可怕的感觉渐渐涌了上来。
“好看吗?”她笑盈盈地走出来,在杜珊琳面前转了一圈。
“嗯。”杜珊琳静静地盯着地板。
“他会喜欢吧?”她在镜子跟前四处打量。
杜珊琳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唔。”
“那我们快走吧。”她转身去开门。
“小筱!”杜珊琳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她,颤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当然啦。”她笑道,“既然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等我找到他,一定要好好地责难他一番!”她调皮眨眨眼,转身走了出去。
杜珊琳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恐惧像一只巨大的猛兽,腾空扑来将她压住,透不过气来。
葬礼并没有很隆重,人也不很多,分列在棺前的草地上。四大长老夫妇和他们的子女们理所应当地站在最前方。葬礼开始了,小筱和杜珊琳还没有来。凌若颦忍不住频频向墓园的入口张望。祭司做完沐礼,念起咒文。微风拂过,棺旁的黑色绸带迎风飘了起来。阳光透过水晶棺,洒在沈千鹜安详的脸上,就好像他笑着的样子。
小筱一脸从容地从墓园门口走进来,面带微笑。她径直地向着那副水晶棺走去,似乎完全看不见周围的人。众人惊讶地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静静地在棺旁坐下,揭开棺盖。
“找到你了!”小筱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过分,等了你两天都不来。非要我来找你。现在我找到你了,你该起来受罚了吧?”
人们不由得纷纷议论开来,沈家的侍从正想上前去将她拉开,被沈千铭挥手制止,复杂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她凝视了他好半天,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微微蹙眉道:“不要再耍赖了,起来吧。”
他没有动。
小筱皱起眉:“再不起来我要生气了!”
他仍然没有动。
“我认输了好不好?不罚你了,快起来吧!”她央求道。
他还是没有动。
小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她合上棺盖,泪一颗颗地滚下来,打在上面溅出晶莹的水花。这回她知道是真的了。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这样?”她幽幽叹到,“连声再见也不说。你把我当什么了?”终于,趴在水晶棺上失声恸哭。
凌若颦难过地抬起眼,看着沈千铭深锁的眉,心中一阵忧伤。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中比她还苦,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明天我们就完婚吧。”凌若颦淡淡地说道。她决定了,无论未来怎样,她都会坚定地陪着他走下去。已经无法再逃避了,历史的车轮一旦转起来就不会再停止。既然命运已经注定好了,那就勇敢地面对吧!……
等小筱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沈千铭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去。小筱软软地坐在马车上,无力地望着窗外。窗外依旧像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人真是渺小,消失的时候似乎一点也不会被注意到。世界依旧有调不紊地运转着。
她开始回想起和沈千鹜相处的最后一个早上,一遍又一遍地。她突然觉得好后悔。为什么要打断他?为什么不听他说完?也许他正准备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不定他正想征求我的意见。说不定他还想带我一起去。为什么要打断他!为什么不听他说完!!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双手越捏越紧,直到指甲深深插进了肉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生活依旧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小筱也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平静地吃饭,平静地睡觉,平静地看书,平静地走路,平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什么也不说。她只是按着本应有的轨道,正常地运转着。什么历史,什么六元素,什么夏家,都与她无关了。她累了。真的累了。也该累了。泪都流干了。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样的她不过是在逃避。将灵魂彻底地封印在内心,不愿再去面对。她在恨自己,在讨厌自己,只是大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讨厌自己。
葬礼之后,姚静对她的态度也友好了起来。小筱在无形之中已经很清楚地表态了。姚静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她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将来也绝对不可能是。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不可否认,她已被小筱的态度彻底地感动了。她虽然骄傲、跋扈、任性、刁蛮,但她也有一颗女子的心。而女子的心,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被打动的东西。
一个月以来,姚静一有空就会来看看小筱,变着法子想让她走出来。其实也是因为对自己之前的鲁莽举动有些惭愧,或许希望借此弥补自己之前所犯的错。虽然杜珊琳很不喜欢她,但也不由得为她真诚的举动所感染。最终决定放弃成见,与她好好相处。
尽管如此,谁也不能开启小筱的心门。杜珊琳也不能了。谁能呢?也许只有沈千鹜了吧?但凌若颦想到了,家!她仍清楚地记得小筱哽咽地对她说:“我想回家。”
对!家!
审批下来了,允许小筱回家住两天,让杜珊琳好生羡慕,但也非常感激凌若颦为小筱所做的一切。这同时也让她感到自己的无力。身为一个好友,一个被诩为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在小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为她奔波。
“是不是我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而不自觉地忽略了她?”杜珊琳无力地靠在曲枫坛的肩上,失落地道。
这就是她的男友,绮苑社的指导老师,送给他月夜幽兰的人。
“不是你的错。”曲枫坛温柔地安慰她道。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杜珊琳懊恼地说,“如果我肯多陪她一些,多听她说一些,就可以知道她为什么要封闭自己了。如果是那样,或许现在,我就可以帮她走出她紧闭的心门了。”
“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料的,也无法改变。”曲枫坛叹到,“所以你不能用这些假设来责备自己。”他仰起头,藤条的影子将他的脸层层缠绕。难道这一天真的要到了么?他在心中沉吟着。
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小筱坐上通往城门的马车。沈千铭、凌若颦、姚静、杜珊琳都来送她。也不是久别,不过是短短的两天而已。但这短短的两天对于每个人来说都蕴含着一种无以名状的意义。
马车动起来,辄辄地辗着大路,缓缓地消失在众人目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