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萧然不会真正带路换回安以若,却不得不随她而去;她明知事有蹊跷,依然假意前往。结果就是,牧岩状似无力令她脱逃引她真正带路。至于她如此迅速就出了国界,倒是牧岩始料未及。
原来,他们都是演员,舞台上天衣无缝。
牧岩沉默,方队也不说话,原地待命。
前天晚上接到指令,上级领导交代全力配合从A城携重犯赶来营救人质的牧队长。昨晚接到人后方队亲自把他们送至酒店,并根据牧岩交代派四人守在酒店外待命。今早则保持一定的距离,尾随他们上山。可惜,在喇叭声的掩盖下,他们错过了那场激战,令重犯逃走。
警队里,牧岩静立窗前,目光久久投向远处。许久之后,他对等待指令的方队说:“安排船,送我过江。”
牧岩毫发无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顾夜耳城。
他坐在书房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片刻,似是了悟了什么,唇边渐渐浮现出一个极为傲慢的笑容,有种有恃无恐的张扬,“我小看你了。”
“顾先生。”是侍从提醒他安以若用餐的时间到了。
顾夜神色清冷地起身,推开门向卧室而去,同时对身后的侍从吩咐:“二小姐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顾夜三步并两步跑上二楼。阳台上,安以若赤脚站在那里,她身上的白色男式衬衫衬出她盈盈一握的娇小身体,她挽高了袖子,露出纤瘦细嫩的手臂,长长的卷发被夜风扬起,凌乱而妖艳。
此情此景,犹如一幅画,震撼了他的心神,犹如九个月前初遇安以若时的情景一样,被顾夜珍藏在血脉里。深怕打扰了这一刻的宁静,他站在门边,欣赏着眼前温婉的身姿,眼底柔情涌现。
直到安以若仰头,面向夜空,他才靠近。
安以若陷入凝思里,全然不知顾夜来了。直到身体自背后被他搂进怀里,她才恍然惊醒。
身体倏地绷紧。
不可否认,对于他,安以若是害怕的。他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都令她心生恐惧。
挣扎,但失败了。
顾夜双手交握在她腰际,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脸颊隔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记得去年八月六号你在做什么吗?”他声音轻缓,说不出的玉润精致,与恶魔一样的性格格格不入。
他们曾见过?安以若陷入思考,但是,那么确切的日子,她实在没有清晰的记忆。
她果然是忘记了。顾夜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叹息着搂紧她,不疾不徐:“那天你也像现在这样披着长发,穿的是一条白色的长裙。”
似乎那天的记忆很美,顾夜叙述着,微微地笑:“那首曲子浑厚磅礴,真有点儿荡气回肠的感觉,你好像是屏息静气连眼睛都不眨,那样子就像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和音符。”
湖边音乐喷泉旁,水幕冲天而起,他站在她对面,透过晶莹跳跃的水珠看着她。视线里,她轻轻地笑,情态柔美,笑容粲然。他微笑而不自知。而她,全然不知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她,把她几分钟内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么干净迷人的笑容,顾夜永生难忘。
以为就这样了,一面之缘。没想到,还有后续。
顾夜已经转身走了,却听到背后有人叫:“先生?”
那么好听的声音,是她吗?顾夜几乎不敢回头,怕看上一眼,就舍弃不得。果然,回身,入目的竟然真的是那张清爽好看的面孔。
她把手中捡到的钥匙递过来:“是你的吗?”
那枚白金钥匙,于他,如同生命般重要。
顾夜伸手接过来,“谢谢。”
她柔软的手与他修长的手指轻碰,女孩儿浅笑:“不客气。”
顾夜下意识收拢手指,却也只触到她指尖。忽然就有冲动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可是,刚要开口叫她时,她居然不小心撞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然后她扶起她,边帮小姑娘整理公主裙,边一脸笑容地哄。
那个画面,好温馨。
顾夜用手机拍下那一瞬安以若温暖的神情。
音乐声戛然停止,扬起的颗颗水珠落回水面,激起阵阵涟漪。璀璨的灯火下她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顾夜立在原地,灯光映在他眼睛里,异常明亮。
那一天对于安以若而言或许是极普通的一天,她与同去进修设计的同学相约去湖边看音乐喷泉,而顾夜的私人飞机刚好降落在巴黎。
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光明与黑暗的差距,何止是一点点?
相遇便是劫数。
随后,顾夜派人查了她,知道她在巴黎的设计学院进修,可他却不得不因为一桩极为重要的生意离开法国。几个月后她回国,他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为什么同意这次的交易在A城进行——只因为她,在那里。
可惜顾夜并不知道,一切命运的转折都源于她,这个名叫安以若的女人。
遇上她,乱了他的生命。
安以若这才想起在巴黎学习期间是曾去看过音乐喷泉。那天她因为大意撞到晨晨,进而与温行远夫妇相识。晨晨,牧岩,那个冷静迅捷的警察,会来救她吗?
怎么会?如此遥远,而他,还在医院里。
夕阳近距离洒在她身上,却无丝毫暖意,安以若的心情哀伤到谷底。
顾夜哪里知道安以若的千回百转,“那天的我似乎没有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双手扳正她的身体,他像哄一个别扭的孩子,“那就从现在开始认识我。”话语间俯低了头,吻过来。
心里是怕的,但是,安以若抿紧唇角偏头:“别碰我。”声音冷然如激流。
顾夜的唇距离她的只有寸许,他就堪堪停在那里,眼里惊涛巨浪。
视线对峙间,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安以若迎上他冷寒的目光:“我说,请你别碰我。”
顾夜倏地抽离身体,抬手捏住她下巴,咬牙切齿似的:“你在找死。”
“落在你手里,比死还难受。”安以若不避不闪,“你要是男人的话,就别故伎重演用一只蓄生吓我。”
顾夜有捏碎她的冲动。
“二小姐?”侍从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打破了即将爆发的怒火。
随即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萧然走进来。
眼前的一幕,让她一愣:“你们——”
顾夜收手,极缓地呼出一口气,沉声:“规矩都忘了吗?”
规矩?萧然只知道这房间除了她和萧雨,从不曾有别的女人进来过,而安以若身上竟然还穿着他的衬衫。
从牧岩到顾夜,从萧雨到她,怎么安以若,都能沾染?
萧然的目光瞬间冷下去:“我在书房等你。”然后转身离去。
萧然她,越狱了?安以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到顾夜也走了,她滑坐在冰冷地地板上,再也想不出,自己的生机在哪里。
书房里,萧然几乎失去了理智:“顾夜,你对得起萧雨吗?”
“我欠她什么吗?”相比她的怒意,顾夜显得那么平静,“男欢女爱再平常不过,难道她死了我就不能碰别的女人?”在他眼中,萧雨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她多了个义妹的身份,他才纵容她随意出入他的别墅。
萧然眼里波澜四起:“我真庆幸萧雨永远都不知道,她对你而言,和别的女人一样。”
顾夜不以为然地落座:“如果她曾痴心妄想过我对她另眼相看,那真是大错特错。”
萧然想杀了他:“与其活着被你辜负,死是一种解脱。”
顾夜却已经无意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你的动作似乎慢了点,是我闹的动静不够大吗?”
萧然开始后悔逃出来了:“或许我该像萧雨一样离开,以免拖你后腿。”
顾夜闻言冷漠的面孔上浮现一丝冷笑:“作为家族的主人,我不放弃任何一名成员。”
原来是做给外人看的,“我该谢谢你吗?”
“不必。”
“我也觉得那是多此一举。”
顾夜的脸色比刚刚难看了几分,“不妨说说你的计划。”
萧然唇边渗出一抹笑:“我受伤了,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至于其它,身为家族主人,该由你统筹安排,我就不插嘴了。”
她说完就走了,当书房的门关上,顾夜劈手挥落桌上的茶杯。
书房里,顾夜因萧然的无理消化着怒意,这边,萧然不顾后果地强行把安以若带进地牢。
外面暴雨如注,地牢阴暗怖人。
内心深处的惶恐直击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她把额头抵在潮湿的地面上,干呕不已。
阴暗的地下室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被撕咬过的身体,仍像是饥饿般使劲向那鲜血之处探着身体。如果不是它脖子上有项圈,安以若不敢想象是不是下一秒它就会冲过去把那具身体撕咬成碎片。
原来,萧然让狼撕咬了一具身体。
她的残忍和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安以若不知道,这样阴森可怕地狱,自己何时能够逃离。
萧然却若无其事地笑:“你以为这畜生是养着玩的吗?它真的会咬死人的。”她蹲下身去,伸手抓住安以若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又磕向地面:“这就怕了吗?你胆子不是很大吗?我告诉你啊,这个恶心的畜生是顾夜送给萧雨的礼物,萧雨把它训练的可是不错。”话至此,她手中突然使力,狠狠拉扯安以若的头发:“换成送给你,你敢要吗?你要得起吗?”
萧然不懂,为什么她和萧雨费尽心机都得不到的东西,安以若却能轻而易举拥有?
恨之入骨。
疼痛迫使安以若抬头,“这样的礼物你们还是收好吧,我不屑要。”
她嘴这么硬,萧然怒意更盛:“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安以若脸色惨白,声音虚弱:“落在你们手里,我哪里还有选择?萧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你别忘了,你今时今日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在触犯法律。”
“法律?”萧然又一次把她的头按向地面:“能救你吗?”
安以若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耳边,似是有细密的声音隐约传来。她想凝神去听,却失去了知觉。
萧然眼底闪过狠戾,她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守在门边的侍从,“给我打。”
侍从明显僵了一下。顾夜才是他们的主子,但是眼前这位二小姐,弱小如他们,同样开罪不起,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接过鞭子。他身材魁梧,腕度很有技巧,力度狠猛,似是鞭鞭都可要人性命。
背上凌厉钻心的裂痛让安以若恢复了些许意识,呼吸艰难中,她产生了某种五脏六腑都裂开的错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而嘴角,渐渐有腥甜的血沁出来。
惨白的脸,唇边刺目的红,形成强烈对比,让此刻憔悴不堪的女人更显娇弱。驯狼人握紧手中的鞭子,静待其变。
终于,当安以若挨了十几鞭后,地牢外面传来鬼魅般的声音,“把门打开!”
是顾夜。
驯狼人瞬间放松下来,像是获得了生的希望。
当顾夜几乎是冲进了地牢,里面的人都石化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视线掠过不远处血肉模糊的裸体,停留在安以若一动不动的身体上,顾夜眼底极速沉寂下去,清冷的声音徐徐响起,他问执鞭的侍从:“是你?”
侍从畏缩着后退两步,不及开口争辩,顾夜已抬起执枪的右手。
“砰”地一声,侍从倒在血泊之中。
所有人都怔住,包括萧然。他们身处黑道,难免杀人,但顾夜身为家族主人,从不杀生,因为他嫌血脏。唯有这一次,为了安以若,他破了例。
地牢陷入诡异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因惊讶和害怕不敢言语,唯有驯狼人不同,他眼里升腾起的,是希望。
本以为萧然大祸临头了。
可是最终,顾夜收了手:“看在萧雨的面子上,这次我不杀你。”他行至安以若身边,蹲下身拂开她额前凌乱的长发,声音轻柔得犹如一摊水,“以若?”
安以若应该是没有听见,一动不动。
顾夜俯身把她抱起。
安以若一动,哽在喉间的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沾染上他洁白的衬衫。
并未觉得脏,但是,怒意盛极,“但你必须十倍偿还。”
顾夜的贴身侍从得到指令,接过软鞭看向萧然,“得罪了,二小姐。”
外面雷声四起,地牢鞭声相继。
顾夜抱着安以若疾步向卧室而去,“一分钟之内让我见到医生。”
怕躺着压到背上的鞭伤,顾夜让安以若趴在床上,一边亲自为擦她唇边的血迹,一边温柔地唤,“以若?”
或许是背上太疼,安以若轻轻动了动。
医生很快就到了,侍从带他进来,并告诉顾夜:“外面来了很多警察,把别墅包围了。”
顾夜闻言置若罔闻,只弯身吻了下安以若红肿的额头,吩咐医生,“仔细给她检查,我要她马上醒。”抬头时温柔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落在医生的脸上。
“是。”医生不敢耽误,立即为安以若诊治。
顾夜不慌不忙地去换衬衫,然后出去应付警察。
与此同时,牧岩孤身潜进别墅,根据被植入萧然肩膀的精密追踪器直奔地牢。他隐在楼梯口,看见有人被侍从拖出来。
“那个女人倒底是谁啊?顾先生发这么大的火,差点儿要了二小姐的命。”
“顾先生亲自出门带回来的,什么背景不知道。”
“要是三小姐在,说不定二小姐能躲过这一劫。”
“三小姐要是在,没准事情闹得更大。”
“也对,依三小姐的脾气,估计会直接杀了那个女人——”
侍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牧岩眼底的锋利如利刃破茧而出,他握紧手中的配枪,悄无声起地退出地牢。
牧岩连夜过江赶到缅甸木姐市,根据追踪器追踪到的结果确定了萧然停留的准确位置。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又不能失了萧然这条线索,所以缅警方只能例行检查,而牧岩执意以此为掩护孤身潜进来寻找安以若。
牧岩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牢到二楼,一间间房找过来,终于在顾夜的卧室有所发现。
守在门口的侍从有所觉,那人转头看向走廊方向,略显犹豫后,有意过去看看,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枪托击打后颈晕倒。
牧岩打中他的同时直接把人拖进隔壁空房间,然后持枪进入卧室,以枪口抵在医生额头,冷眸深沉:“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她怎么样了?”
到底是顾夜的私人医生,胆量比普通人要大,竟没被牧岩眼中的凌厉慑住,发现房里的侍从不在,他如实回答:“她受了惊吓,鞭伤是雪上加霜,不过,不足以致命,很快就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