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安以若不顾自身虚弱整日整夜守在牧岩身边,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像唠家常似的和他说话,希望他能感应到她的爱,睁开眼第一个看到她。
对于儿子任性似的沉睡,准儿媳耐心的等待,牧妈妈忍不住悄悄掉眼泪。
这样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牧岩的各项身体机能几乎恢复到与常人无异。
欣喜之余只剩焦急。
唯有安以若,最平静。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安以若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医院,病房里,她像专业人士一样为牧岩做按摩,边做边习惯性地和他闲聊:“今天感觉好不好啊?有没有感觉哪里——”
然后就被打断了,一句异常清晰的“挺好”回荡在空气里。
以为是幻觉。安以若小心翼翼地又问一遍:“今天感觉好吗?”之后她摒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瘦削的俊颜,深怕错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沉睡了许久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当安以若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终于听见他重复了一个字:“好。”
几乎是瞬间,安以若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抓紧牧岩的手,哽咽:“牧岩,你醒了是吗?你是不是真醒了啊?你不要再吓我,不要吓我好不好?”
牧岩眨了眨眼睛,低低回应:“好。”
安以若哇地一声哭起来。
牧岩手指微动,轻轻回握住她纤小的手,低声哄:“别哭。”
终于,在爱情的感应下,牧岩赢回了生命。
笑容回归,安以若快乐地围绕在牧岩身边,陪他进行康复训练,恢复身体的各项功能。
牧岩被照顾得很好,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甚至是体重,都开始增加。
牧妈妈来到病房时正好看到安以若喂儿子喝汤,她宠爱地抚摸着准儿媳的发顶,慈爱地嘱咐:“这三年,苦了以若了。大木,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以若。”
牧岩深情地凝视安以若娇俏的脸,郑重点头。而她,眼角眉梢皆是幸福与喜悦的笑意。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美丽,是只有爱着和被爱的女人,所特有的。
牧妈妈心疼安以若的辛苦,劝她回去休息,安以若挽着老人家的胳膊,甜甜地笑:“阿姨,我一点都不累。你回家陪叔叔吧,我留下照顾他就行了。”
牧妈妈微微嗔道:“你这孩子。”然后转头看向牧岩,带着几分责备意味地说:“你也是的,不知道说句话,看以若累病了谁管你。”
握住母亲的手,牧岩弯唇一笑,“妈,就让以若留下吧,我和她说说话。”没想到自己睡了三年,牧岩心疼安以若的等待与煎熬,哪里舍不得她离开身边半步。
安以若喜欢他此时像孩子似的任性。
知子莫若母,哪里会不了解牧岩的心思?可习惯向丈夫和儿子撒娇的牧妈妈却故作生气地对安以若说:“看看,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怎么就没听他说想让我多留会儿呢?”
与牧岩相视一笑,安以若搂着准婆婆的肩膀哄:“才不是呢,他最疼您了,怕您辛苦,才让我侍候他,我好嫉妒您呢。”
牧岩也很识相地表忠心:“妈,您都照顾我三十多年了,这回有人接班了,您可以专心照顾爸了,免得他总说我争宠,你说是吧?”
“油嘴滑舌!”牧妈妈似娇似嗔地批评了句,看看眼前一条心的小两口,她把安以若的手放在牧岩掌心里,微笑:“以若啊,怎么还叫阿姨呢,是不是该改口了?”
怎么好意思呢?
安以若的脸颊顿时红了,而牧岩则扬起唇角笑了,他手上微用力握紧她的,鼓励地说:“傻姑娘,还不快叫?”
这,反正早已认定了非他不嫁的——
牧家母子期待的注视中,安以若微红着头,轻轻叫了声:“妈!”
“好孩子!”牧妈妈满意地笑了,轻轻搂住了安以若的肩膀。亲昵的样子,像母女。
晚上,病房里静悄悄地,安以若低着头,专心地为牧岩做按摩。
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温柔的脸庞上,牧岩的眼底蕴含着浓浓的爱意,伸出修长的手,他动作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安以若继续手上的动作,没说话。
他低低地唤:“以若。”
她柔柔地应:“嗯。”
牧岩揽臂把她搂进怀里,嗓音低哑:“傻瓜!”
安以若抱紧他劲瘦的腰:“傻人有傻福啊。”
想到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守候与等待,有泪在眼底酝酿,牧岩低头亲亲她的发顶、额头、鼻尖、最后缠绵地吻住她微微开启的口。
寂静的夜里,相爱的两人紧紧地拥抱,沉醉在一个长长的深吻里。
牧岩出院那天,众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把一切可以独处的时间全都留给了安以若。
回到阔别以久又一尘不染的公寓,看到客厅里摆放着的纯净铃兰,牧岩的心里溢满暖暖的幸福和感动,与安以若十指紧扣,简单的“感谢”二字如鲠在喉。
何尝不懂他的心疼?
安以若撒娇似地拧他耳朵,往浴室推他:“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开饭。”
牧岩服从组织安排。
当他神清气爽地从浴室出来,房间的灯被关掉了,惟一的光源来自于餐桌上燃烧的红烛,那劈啪的声响,跳动的火焰,映得餐桌上的四菜一汤格外精致,伴随着从客厅流淌出来的轻柔乐声,俨然是女主人的安以若更显娇柔妩媚。
胸臆间被感动填满,牧岩努力按住泪腺,走过去,轻轻拥抱她:“都过去了,以后我来照顾你。不敢说做到最好,但我保证会倾尽全力。”
安以若哭了,开始只是低低地呜咽,后来痛哭出来,她紧紧抱住牧岩:“你睡着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我从没那么害怕过,求求你,别再吓我,我不能失去你。”
牧岩的眼圈红了,轻拍着她的脊背,哑着嗓子允诺:“别怕,我在呢。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了,永远在你身边,永远在。”
安以若搂住牧岩的脖子,身体藤一样缠着他,似着要借由这样的亲密拥抱化解心中蛰伏已久的恐惧。
把她小小的后脑按在胸口,牧岩像哄孩子一样安抚她的不安与惶恐,用肢体语言告诉她,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这一夜,言语是多余的,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对方紧密的怀抱。那种真实的,温暖的相拥,才能给予彼此岁月静好的心安。
时装发布会后,婚礼如期而至,在亲友们的见证与祝福声中,牧岩与安以若交换结婚戒指,把彼此牢牢锁在一起,誓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之后的蜜月旅行,牧岩实现当初的诺言,与安以若故地重游去了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巴塞罗那。
巍峨的圣家教堂前,那个情人节只会送盆花的木讷男人,把妻子柔软的手包在掌心,坚定且温柔地许下世间最浪漫的承诺:“爱你,以永远为期!”
牧童是个特别不让人省心的小朋友!
这个事实,从安以若怀孕初期已被他老爸牧岩鉴定完毕了。
看着妻子被翻天覆地的孕吐现象折腾得不行,牧岩急得恨不得把儿子揪出来收拾一顿。而病愈后的他又因为恢复了工作,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安以若,着急上火的同时还得默默忍受母亲的埋怨。
安以若向来独立懂事,一般不会抱怨他,不过怀孕的女人嘛,脾气难免坏一点。这不,当牧岩好不容易按时回家亲自熬了汤准备侍候媳妇儿时,就听安以若没好气地数落:“难看死了,味道肯定不好,你自己喝吧。”
看着她嫌弃的表情,牧岩讨好地笑,“我承认你老公笨手笨脚手艺不精,不过呢,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俗话说得好,金玉其外嘛,先尝尝,否则没有发言权啊。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下,样子不好看不代表味道不好,你说是不是?”
可任由牧岩说破了嘴,倔脾气难得发作的安以若就是不喝。后来还在牧岩把汤勺递到她嘴边喂时,把人给招惹哭了。
牧岩不敢再硬劝,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这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吗?”
安以若用力推他,声音带了哭腔:“别人产检都有老公陪,唯独我,从来都是自己。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啊,你不喜欢我不生好了。”
好冤枉。得知她怀孕,还是在巴塞罗那度蜜月时有的,牧岩简直乐疯了。怎么能说他不喜欢呢?牧岩立即道歉:“我错了,是我不好,明天我就陪你去。明天,雷打不动。”
“雷打不动?”安以若火气更大了,她微微提高了音量:“你越来越能干了,说谎都不用打草稿,我刚刚才听见你和大励说明天去什么现场,你会分身术吗,怎么又去现场又陪我产检啊?”
原来是这样。牧岩抹了把额头的汗,发誓保证:“我马上安排,这么小的案子大励要是还搞不定我批他假回家结婚去!”
看吧,堂堂牧队还赖别人搞不定呢,明明是他爱操心总往一线冲,居然怪到大励身上了。批假结婚?也就他能想出如此没品味的方法,人家求之不得呢。
安以若抹完眼泪抬手打她:“见过拼命的,没见过你这么拼的。”转而搂住他的腰,低泣着说:“上次你去G市查案,我吓得整晚睡不着。”
安以若从未要求他放弃事业,即便他曾走在生死边缘。
那是对他的尊重和爱,牧岩懂。
心在这一刻软得不行,在不勒着她的情况下,牧岩略微收紧手臂抱住她,“我答应你不会让自己出事。你和孩子是我的责任,我得负责一辈子。”
得到他的保证,安以若孩子气地把眼泪蹭到他衬衫上。
次日,牧岩陪安以若到医院做检查。等待牧岩办手续时,她和身旁坐着的一位孕妇闲聊。
在问及她怎么一个人来检查时,孕妇大姐摸着隆起的肚子一脸平静地说:“他在部队呢,不方便出来。”
原来是军嫂!安以若顿时多了几分好感,以至检查结束时看见离开医院的大姐准备坐公交车时,她建议,“这样多危险啊,还是打车回去吧。”
孕妇大姐笑了:“家里条件不好,能省点也算是为他减轻负担了。”
安以若闻言,感动于大姐对丈夫的体谅与理解,自责自己的任性和娇气。于是,她让牧岩开车把那位大姐送了回去。
到了家,牧岩为她按摩肿涨的小腿,安以若忽然说:“想妈妈了,想回娘家住几天。”
牧岩停顿了下,之后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轻轻揉捏着她的腿,好半天才低着头说:“那也好,等我回来就去接你。”
同在一座城市,见面是随时的事,何来想一说?牧岩明白她是知道他手头上的案子到了收网的时候,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往返于A市与临城之间,根本顾不上她,为免他分心,她才决定回娘家。
这是在为他减少后顾之忧呢。
原来,减轻负担,减少后顾之忧,都是爱的表达。
夜里,牧岩把安以若背搂时怀里,大手似有若无地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轻抚,闭着眼睛聆听老婆大人的嘱咐。
“你别一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不许熬夜,更要少抽烟,对身体不好。工作晚了的话就不要往回赶了,虽说你查案的地方距离A市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可你忙了一天,开夜车很危险的,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还有啊……”
还有?牧岩都快听得睡着了,凑近她,他轻吻她细嫩的后颈:“知道了,妈妈!”
安以若缩着脖子躲他,却被牧岩小心地转过身子,深深吻住。
随后一段时间里,牧岩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但无论多忙,他每晚都会打电话报平安,让安以若在他低沉轻柔的耳语声中,安心入睡。
结案后,牧岩第一时间去岳父家接人,但因为晚了,被岳母大人留下过夜。本来小别胜新婚,结果安以若偏说第二天就要回去了,这晚要和妈妈一起睡。
牧岩笑而不语,洗完澡后靠在床头边看杂志边等她。
没过多久,客厅就有了动静,先是安妈妈责备的声音:“乖乖回房睡觉,不许任性,人家不在时天天念,回来了又闹,都当妈妈的人了怎么长不大呢。”接着是安以若低低的抱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人家想找小时候的感觉都不让,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啊?”然后卧室的门被推开,有位孕妇嘟嘴站在门口。
牧岩掀开薄被下床,边对转身回房的岳母说:“妈,您早点休息。”边伸手扶她。
关上房门,牧岩似笑非笑:“不是找小时候的感觉去了嘛,怎么又回来了?妈没给你讲大灰狼的故事啊?”见她单手撑着腰瞪他,他俯身亲了亲她脸颊。
牧岩体贴地把妻子安置到床上:“妈说得没错,怎么长不大呢,嫁人了反而像个孩子,告诉你吧,你要找的感觉在哪里。”
安以若不解:“在哪啊?”
牧岩在她身旁坐下,张开双臂:“过来,小时候的感觉现在转移到我这来了。”
唇角微微上扬,身体已变得笨重的安以若笑着扑进他怀里。
牧岩语带笑意:“这可怎么办啊,一个大的都够我操心了,马上还要来个小的。”
安以若想抱他再紧一点,无奈中间隔着小牧童,好不方便啊。
郁闷。
阳光明媚的五月,产房传来喜讯,安以若顺利生下八斤重的小家伙。
怀抱儿子小小软软的身体,看着鬓发被汗水打湿的妻子,牧岩的心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撼动了,有种人生圆满的满足。
牧岩俯身亲吻安以若额头,哽咽着说:“谢谢!”
安以若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微微嗔道:“傻瓜。”
确实是傻瓜,爱人之间,何需说谢?只管倾心去爱,牵手同行,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如水般流过,童童小朋友在长辈的呵护疼爱下健康快乐地成长。牧岩依旧很忙,时而领着手下外出执行任务,归家给人一种风尘扑扑的感觉。
记得有一次他为一件要案外出多日回来时,安以若去队里迎他,小小的童童在看到很多穿着特警服的警员时辩认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脸苦恼地搂住妈妈的脖子,以稚嫩的童音问:“麻麻,肿么这么多爸爸?”
于是,无语抚额的牧岩终于发现儿子除淘气外还有个让他不省心的毛病:不认人,见着和他一样穿着警服,或是军装的人,就习惯性叫爸爸。
然而,当幸福如期而至,天真可爱的童童小朋友无意间闹的小笑话其实是无伤大雅的吧,就当作为他们曾遇荆棘,后又圆满的爱情锦上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