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被他们检查起,牧岩始终冷着脸好像就没笑过。出事时,那威严的镇定愈发显得冷漠。后来在缉毒大队做完笔录,那公事公办的语气,更令她嗅不到半点儿人情味。于是忍不住腹诽,难道警察都这德行?
安以若眼珠转了转,目光从米鱼身上移向牧岩,悄悄乐了,心想这俩人倒挺配的。
牧岩抚额,无心玩笑:“酷不酷是小,认人才是大。米小姐,你再仔细看看。安小姐,你也再回忆回忆,可别跟着她闹,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开不得玩笑。”见她们还是嘻皮笑脸的,他板着脸提醒,“都严肃点儿啊!”
结果,安以若和米鱼对视一眼,笑得更厉害了。
阳光把她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玻璃窗上,牧岩瞥见安以若笑容粲然,双眸清澈。许是被感染了,他微微弯唇笑起,脸部线条则因这一笑柔和了几分。
如果认人再顺利些,这一天的心情就更好了。
当米鱼宣告认人失败,警员古励报告:“头儿,谭子越来了,是不是现在给他做笔录?还是等你?”
不等牧岩表态,米鱼就急了,“谭子越?那个,牧队长,这人也认完了,我走了啊。”
“走?”牧岩敛笑,神色严谨:“还不可以。”
任安以若和米鱼说破了嘴,牧岩都不通融,只坚持:“这是身为公民的义务。”
只好妥协。
米鱼拖着安以若一步一挪地跟在牧岩身后,眼看快到他办公室门口了,她们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往各自身后缩去。
牧岩回头,沉闷的声音昭示着不悦:“只是想请安小姐确认一下这位谭先生是不是与你见面的人,还有什么问题?”
“有!”安以若硬着头皮,“牧队长,能不能像刚才那样认一下?你知道,这个,多少有些尴尬?”
聪明如牧岩,没听懂:“尴尬?”
当然是因为相过亲才觉尴尬啊。这人真是,怎么像是被霹雳贝贝摸过,电煳了,智商下降呢。安以若心一横:“认人没问题,不过牧队长可不可以帮个忙?就是,等会和谭先生见面时请你不要叫我和米鱼的名字,行吗?”
不叫名字?倒也不难。牧岩不知其中蹊跷,虽心有疑问,还是点头:“可以。”
安以若双手合十:“谢谢。”侧身在米鱼胳膊上掐了一下:“都是你惹的祸。”
米鱼吃痛,轻呼出声,脸上的表情未及收起,牧岩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就见身穿灰色风衣的谭子越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经意相遇,她心虚地抿了抿唇。
谭子越挑了挑眉,眼眸似笑非笑。
至于安以若,在没被揭穿前,她就是米鱼,“嘿,又见面了,谭先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还是在这里。”谭子越勾起唇角,举止优雅地站起身和安以若打招呼,然后看向牧岩,“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身份见到你。”如果不是在出事那天他顺路去了趟外地,早就该来报到了。这就是为什么他选在圣地西餐厅相亲的原因。
“你有义务。”牧岩公事公办惯了,对他的抱怨不以为意,想到安以若的请求,他以眼神示意她和米鱼坐。
米鱼敏感地听出了话外之音:“你们认识?”
牧岩坦言:“发小。”
谭子越粗犷回应:“哥们。”
安以若讶然。
米鱼懊恼,泄气似了的。
谭子越别有深意地笑。随后,他详细叙述了与安以若见面的经过,细到差点儿连谈话内容也交代的一清二楚,惹得安以若连连皱眉,暗想,这个男人心细得令人发指,竟然连她去过几次洗手间都记得清楚。
见她起身,牧岩抬头:“安,你有什么补充?”
差点穿帮!安以若剜了他一眼:“去洗手间,可以吗,牧队?”
当然,可以。牧岩继续给谭子越做笔录,只在安以若推门时沉声提醒,“出门右手边。”
安以若置若罔闻。
米鱼憋不住笑,起身追出去:“报告队长,我也要去。”
牧岩没办法不批准。
警队洗手间里。
米鱼微眯眼晴,一副“你不坦白交代,我就生吞活剥了你”的样子:“你和那个警察有事!每次问你就打岔,顾左右而言他。安以若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都敢背着席某人偷腥了,我要打小报告。”
“不是成天盼着我俩分手吗?怎么现在又要打小报告了呢?”安以若在她长腿上踢了一脚,“还偷腥!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好色。”
“我好色?我都已经不近男色了!”米鱼不给她机会岔开话题,:“别打马虎眼了,今儿不说明白和牧同志的过节,我不会让你走出缉毒大队哦。”
“你怎么变居委会大妈了?”安以若要败给她了,“都说了是误会,我人也打了,还追究什么啊。”
“不追究了?”米鱼自言自语似的,随即拿出手机,“打给席某人问候一下……”
见她要来真的,安以若劈手抢下手机,“敢在硕良面前乱嚼舌根,小心我杀你灭口。”
米鱼不依不饶,作势要抢回手机:“说不说?”
“你怎么就不遭天打雷劈呢你!”安以若发誓要扎个小人诅咒她。
“谁敢劈我,我先劈死他!”米鱼双手抱在胸前,得意洋洋,“别磨叽了,招吧。”
安以若妥协,“我回国那天,你去机场接我迟到了,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机场遇上的。”
米鱼得逞,心情大好,贼兮兮地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发展迅速啊,这才多久,关系非比寻常嘛。说真的,警察同志英俊潇洒,比席某人强多了。”
“你再胡说试试?”安以若脸都绿了,“你以为我像你?”
“我怎么了?”米鱼扬起下巴,“我向来在外面都是人模狗样儿的。”
“人后就是披着人皮的狼。”安以若毫不吝啬地对她进行人身攻击,“不对,明明就是混在人群中的女流氓。”
“注意你的措辞啊。”米鱼丢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继续,详细叙述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要一字不漏。”
安以若气势顿消,以十分可怜的眼神看她。
米鱼摊手,表示不吃她那一套。
安以若只好把和牧岩初次相遇的情形复述了一遍。米鱼听完,好半天没说话。
“是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安以若抬手戳她脑门,“回魂啦。”
米鱼骤然跳脚,伸手打掉被她掌心的手机,恶声恶气:“你的意思是说,那浑蛋强吻了你?”见安以若窘窘的样子,她忽然失去了理智,转身冲向牧岩办公室。
安以若见状急了,扬声制止:“米鱼你站住。”
根本拦不住。
见米鱼怒气冲冲直奔自己而来,牧岩起身,反应迅速地抬手截住她挥来的巴掌,质问:“你干什么?”
“干什么?揍你!”米鱼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看他,“自己干了什么你不清楚?亏你还是人民警察,原来是色狼。”手腕被控住,她用力挣了两下没挣脱,气的咬牙,“有种你放手!”
“米鱼。”见牧岩没有松开的意思,安以若跑过去掰他的手,“你弄疼她了,松手啊。”又偏头安抚米鱼,“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还说个屁!”米鱼骂道,“被亲傻了啊你,他……”
“米鱼!”安以若厉声制止她:“嫌我丢的人还不够吗?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原来是这样。牧岩明白了什么,沉着脸松开手:“有什么话做完笔录再说。”
“笔录?本姑娘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你浪费。”米鱼抬手指着他脸,“我警告你给我放规矩点儿!”然后抓起手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米鱼?”安以若本想和她一起走,但是——
牧岩拉住了她:“你,等这边完事了再走。”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之意,他说:“机场的事是我唐突失礼了,一直没机会当面道歉,当时情况特殊,希望你能谅解。”
“行了,我知道。”安以若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谭子越,“等会儿再和你解释。当然,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谭子越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我知道你不是米鱼。”
安以若讶然:“你知道?”目光投向牧岩,似乎是认定他告的密。
牧岩无辜地耸肩,意思是他什么都没说。
谭子越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以不耐的语气说:“完事没有,牧队?我得走了,还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牧岩面无表情地把笔录推到他面前,“看看有没有漏下的。”
“我正经事多了,但是不能让你知道。”谭子越说完敛了笑,认认真真地把笔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落才签了字。
“如果又想起什么,随时告诉我。”牧岩说着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安以若见他签名很是潇洒,凑近多看了两眼:“找人设计的啊?”
“什么?”牧岩反应过来,笑了,“又不是名人,设计了给谁看?能让上级和属下看懂就行了。”合上资料,他问:“我的号码有吗?”
安以若摇头。
牧岩用自己的手机按下快捷键,紧接着她的手机就响了。
“存一下。”他像是不愿废话一样,惜字如金。
安以若撇了撇嘴,存储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颇有几分恶作剧似的笑了笑。
牧岩的观察力何其敏锐,自然没有错过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他面向谭子越,微笑而不知:“你不是有正经事吗,还不走?”
“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无情的家伙。”谭子越也没有错过安以若的小动作,抬眼看向牧岩,痞痞地笑,“晚上有没有时间?约一下?”
牧岩低头收拾桌上的文件:“有事就说。”
“没事,就是想纠集一票兄弟,晚上喝点。”
“现在正严打,悠着点儿。”牧岩边说边示意安以若可以走了。
“严打和我有什么关系?”谭子越瞪他一眼:“爱来不来。”走廊里,他问安以若:“有去健身吗?试没试试那张卡?”
安以若似乎懂了:“那是你为米鱼准备的吧?”她眉眼间尽是笑意:“已经给她了,她平时都是定时健身的。”
谭子越眉一挑:“你们是好朋友,给谁都一样。”
那怎么一样?安以若莞尔:“我是真的不喜欢室内健身,与其浪费,不如物尽其用。”
谭子越不以为意地摊摊手,“随便吧,回见。”
面对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安以若一头雾水,“不会是生气了吧?因为我拒绝他的好意?”
牧岩随口说:“也有可能是感激你领悟他的意图。”到了楼梯口,他挠了挠脸,“上次实在不好意思,执行任务。
安以若讪讪回道:“我都快忘了,你还提。”
“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算是道歉。”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安以若张嘴顶了回去,见他神色诚恳,缓和了语气,“等案子破了你再请吧,算是压惊。至于之前的事,就别再提了,那一耳光也算是道歉了,难不成我还得为那一巴掌再回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