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贾家儿女里,只有贾敏一人是贾母亲生,贾赦贾政都是庶子,贾母素来都不喜的,当年只是偏疼贾敏,虽然隔代爱了个贾宝玉,心里还是看重黛玉,这选秀在即,贾母便想着乘此机会,把外孙女接到家里住上一年,一来代母亲在膝前尽孝,二来也是早做打算,却是一门心思为外孙女着想,如今北方风气开放,听说那些穷官儿,拼着行囊也也要把自己儿女送到北方去住,为的就是能自己挑个夫婿媳妇,黛玉早些去住下,自是好处多多。
林如海和贾敏倒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黛玉自小多病,又是第一个孩子,自然有些舍不得,并且这男孩要在身边一辈子,女孩出嫁之后就是别家的人了,也就是这两年还能朝夕相处,因此贾家不提,他们也就强充不知。如今贾家都开口了,倒不好阻了女儿前程,若是将来婚事不谐,岂不是耽误了一生?因此两人心里都知道该去,只是夫妇俩谁也不忍得开口,翻来覆去了一夜,林如海才痛下决心,和贾敏议定开春了送黛玉上京。
第二日黛玉听说,倒还没如何,几个大丫环就添了心事,天方素日和黛玉贴心,奓着胆子和黛玉提了一句,倒让她想起了这茬。自己的这几个丫鬟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按清朝习俗,再过两年也是成亲的年纪,自己这么一上京,要是选秀了之后被指了人,就得在京城候嫁,到时候再安排丫鬟们的亲事就有点显得着急了,也没地儿找人去,这件事是要放在心上。
但仓促间要找人,也不是这么好找的,除了月圆和二管事司徒寒是两边都有意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云霁是揽总的,位高权重,多少管事媳妇都想把她娶做媳妇,然而云霁自己额角生得高,谁也没有看上,天方水明也都没有心上人,黛玉想了想,便叫过几个丫鬟道,“鹅颈湾的那两间胭脂铺,前儿白杏姐姐和我来了稀罕物事,我也久已没有出门,就定下明日去罢。回头我和爹娘说声,云霁,你去叫人跟车。”
云霁应了声是,她往常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今日偏亲身去叫了,水明天方看着她的背影发呆,黛玉扫了她们一眼,微笑道,“你们这几日也辛苦了,不用在我身边呆着了,都下去吧。”她们方才会意,各自羞红了脸下去。月圆服侍着黛玉洗漱完换下天青色袄子,因在自己房里,不须讲究素色,披上蜜合绸面白狐腋照着夏日衫儿样式做的小袄,两个人在炕上一个描花样,一个做针线。
不多时自鸣钟敲过七下了,黛玉估量着自己已经做了有半小时,便放下绷子笑道,“怕是云霁几个只为自己打算,想不到你,你去瞧瞧她们回来了没有,回来了也问问去,若是你司徒哥哥还不知道明儿的事,就叫你弟弟去传话。”
月圆羞红了脸,果然应了一声出去了。四个大的不在,小丫鬟们这时候都回下处了,屋里一下就空旷起来,黛玉觉得十分清静,惬意地叹了口气,拿过月圆描花样儿的几只笔,着了朱砂画美人图取乐。
自鸣钟一下一下地敲着,越发显出内室的安静,黛玉正画一朵红花,外边开着缝透气的窗户咔哒一声闷响,室内一阵冷风吹来,她便自己下炕去关,想着吃两块糕点也好上床了。
才蹬上貂皮小鞋,外边就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男子声音,黛玉心中一凛,仗着这红锦八宝格子门障十分隔音,悄悄走到门边掀开一角往外看,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男人会到她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