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八日,文山穿上了家里为这次定亲给他买的白色短袖衬衫,形式还是那个形式,只不过内容变了。
毛英梅一早就在道边等着,今天的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新烫的头发灰色的套裙,还打了点腮红,她对今天自己的形象很满意。
看见文山从小客上下来,毛英梅心花怒放,急忙迎上前去打起了招呼:“来了”,她说,犹如一个幸福的姑娘在等他的恋人。
“嗯,来了。”文山说,没有任何表情。
毛英梅沉浸在喜悦中,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她见文山两手空空也没责怪,说道:“咱俩去市场买点东西吧。”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带钱了。”
这一刻文山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怜悯,就好像她穿的衣服,灰蒙蒙的,再看毛英梅这段日子以来明显瘦了许多,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是个可怜的女人,或许当初的那次邂逅就是一个错误。
“我想和你说点事,去那边吧。”文山说着一指不远的街角,那里很背静,没人打扰。
看着话音未落就已经走向街角的文山的背影,毛英梅突然感到很忐忑,她有种不详的预感,所以一直跟到街角毛英梅也没说话,她在等文山开口。
这次开口有点艰难,文山张了几次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五月二十七那天,你干什么了?”
这个日子毛英梅终生难忘。文家拒婚后她意志消沉,加上没有工作整天无所事事,于是变本加厉地和那几个男孩子混在一起。后来母亲去世了,她更感到绝望,她把这种情绪发泄到了一个人身上,就是赵茂林,这个曾经疯狂地追过她又把她毫不留情地甩了的男人,她要把他抢回来,从那个局长千金的身边抢过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父亲当上正乡长之后,赵茂林的态度明显转变了,毛英梅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不说破,谁也没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心照不宣反而更好。
俩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关系也越来越密切,终于在一次醉酒之后俩人逾越了底线,此后一发不可收,常常幽会。
文山找来的那天她就在赵茂林家里,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文山,他不属于自己,可那次的相见让她心底的欲望重新点燃,一纸婚约把她又拉回到憧憬当中。
之后她决然地和赵茂林断绝了关系,她不想让文山看见她的一点瑕疵,同时为自己的冲动和任性感到后悔。
这样的情绪让她总有些不放心,于是独自一人去邬村算命,她想知道文山是不是她命里的那个男人。
这次算命也算救了她,她才知道自己一个月前就怀孕了,怪不得感觉身体怪怪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更不可能告诉赵茂林,她左思右想还是选择了卫生院,这儿离家近,做完赶紧回家休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本来挂号的时候她是报了假名的,但做完医生说如果不如实填写的话出现什么问题医院不负责任,她害怕了,真怕会出现什么问题,这才如实地回答了那些必填项。
这事过去了两个月,她本以为不会再有人知道,它将成为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不成想今天文山的第一句话就直戳进了她的心里。
人在这个时候都会遮掩和狡辩,总会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在劝慰自己:他不可能知道的,也许他说的是另一个事,不要承认,不要自乱阵脚,所以尽管心在砰砰跳毛英梅还是假装想了想,很淡然地说:“我忘了,在上班吧。”
文山本不想说得太明,他还想照顾一下毛英梅的颜面,但见她不肯承认心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冷笑一声之后他说:“我提醒你一句,那天是星期天,你不可能上班,还有,那天你到卫生院去了,去干什么你自己知道。”
“卫生院”三个字彻底击溃了毛英梅的侥幸,这一刻羞辱和绝望充斥着她的内心,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不单是憧憬和希望再一次破灭,还有那被人血淋林地撕开,使自己的丑陋暴晒在阳光之下的感觉。
毛英梅掩面大哭,转身要跑,但被文山一把攥住,他还有话,他不想对着毛利或者黑毛说,这是他能给毛家保留的最后一丝颜面。
“那笔钱我不会赖账,两年之内我会还清,如果超过两年我到你家做牛做马,此外任何的事都由我一人承担,与我家人无关,你把我这番话转告给你父亲,千万别忘了。”说完文山松开了手。
看着毛英梅跑远,文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但他已经管不了了。
许久,文山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心情之后他来到了邮政所门前,把昨晚写好的,写给系主任的,已经贴了邮票的信投进了绿色的邮筒里。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也刚刚开始。
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如今文山才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它有时重要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改变他的观点和理想,那个地质学家的梦,已经离他远去了。
此后的几天,文家很平静,派出所没有来抓人也没从顾宪生那听到关于自家的任何消息,看来如文山所说,父亲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剩下的只有钱,却像是大山般压在头顶的五万元钱。
文水已经把酒戒了,麻将也不打了,说归说,他从来就没想过他不是文家的一份子,但他的每一个主意都会引来父亲的一顿臭骂,也不怪文祥,盗伐林木、偷猎这些虽然来钱快但却不是正途,与其这样还不如答应了毛家的婚事,毕竟不犯法。
“我们还是种果树吧。”葛琴说。
文祥摇摇头,从种植到结果至少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且那两面坡地还能不能再长都是个未知数。
“快也不行慢也不行,我是没辙了,你们想吧。”文水往后一仰,耍起了无赖。
“不过弟弟打的点子正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还应该把点子打到山上,山上都有什么,也许我们都不清楚。”文山思索了几天,虽然没有成型的想法但总觉得可以在大山里做文章。
“能有什么,石头、树,就这些。”文水接了一句。
“有没有山洞?”文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他一直在念书,对这一带远不如弟弟熟悉。
“山洞?”文水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说:“没有,起码我们村的地界没有。”
文山有些失望,但他没期望能发现满是金银宝石的溶洞,那只是在神话在梦里,或者是小说中才有的境遇,知识告诉他那不符合地质规律。
然而规律之中总有一些奇异现象,之所以叫做“现象”是因为它本身并没脱离规律,就像“命”和“运”的概念一样,这种奇异现象时常发生,有时被人注意有时不被人注意,看运气,也看悟性。
想到这文山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天火燃烧之后,大家在商量如何救出父亲时妹妹冷不丁冒出来的那句话:那天,好像有个火球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