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只有战略没有战术的战役,文山赢了,他赢在人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地存在每个人的胸膛里,他们心中的这把尺子,能衡量出真与假,美和丑。
但这场战役没有四愣子也是打不赢的,他就像一把尖刀,把人心给挖了出来,前提是他先把自己的心挖了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文水没想得这么深,但他更知道四愣子居功至伟,同时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愧疚,所以车刚一开动他就给了四愣子一拳,骂道:“你小子这阵子跑哪去了,这怎么又像天兵天将似的杀了出来?”
“我哪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早回来了,那个败家娘们非要去他妈家,走了五天了。”四愣子一笑,憨憨的,又恢复了本来模样。
四愣子的岳父岳母家不在朝光,这往返一趟不容易,所以多住了几天。
原来是这么回事,文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上午啊,一大早她妈就撵我们走,说我要是再不走就把我老丈人喝死了,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没醒呢。”
可以想象这几天四愣子和他老丈人拼酒的情景,文山想到这都笑了。这个四愣子,要说他愣吧有时还挺明白事理,说他不愣吧有时还真干那别人干不出来的事,也算个奇葩。
关于四愣子的疑问都解了,文水转过头问文山:“哥,你怎么知道四愣子的媳妇没来,那么多人你也瞧不清楚啊?”
“他是跑来的,应该是刚到家,他媳妇要是来了肯定会拦住他,谁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冒险,哪怕是可能的危险。”
这是人之常情,吉普车最近的时候几乎碰到了四愣子的衣服,他的媳妇要是在场不会视而不见的,更不会让四愣子冒险。
说起这事当时文水也是一身冷汗,他又问文山:“那你怎么就肯定吉普车不会撞四愣子?”
“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王守信可能有这个冲动但司机没有,他不会傻到因为王守信一句话就去杀人,二是当时的情况,那么多人围着任何一个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如果把人撞了他们还能不能离开秀水沟,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那样的事不会发生。”
“这位兄弟说得对,我们也不傻,为这几两银子犯不着干蠢事,再说我们也有老婆孩子,出事了他们能给你养?”货车司机插了一句。
仨人的话并没有背着货车司机,他是局外人,甚至不知道文山的名字,说的也只是他的感受。
“老婆能给你养,孩子不会。”文水接了一句。
货车司机呵呵笑了,心道这帮王八犊子还真能干出来。
王八虽能可惜遇见了龙王,今天文山这场战打的确实漂亮,他甚至没说一句话没浪费一点体力就取得了完胜,而且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老,少一分嫌嫩,正正好好,还不留后患。
首先是封条的事情解决了,是他们自己撕的,不是别人,以这个理由抓人已经不存在;二是场面虽火爆但最终什么事情也没出,所有人都是好好的,车辆也是好好的,都没有遭受损失;三是拉走石板也是王守信答应的,他虽然在情急之下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以为只是空车往返的路费但毕竟是答应了,知道了真相后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谁叫你智商不够呢,这是硬伤,没人治得了。
这算是文山离开校门后第一次和命运抗争,火候拿捏的程度连他自己都吃惊,同时他也由衷地感谢四愣子的及时出现让他的这种天赋也罢,潜能也罢,对社会的认知也罢得以发挥和锤炼。
拍了拍四愣子的肩膀,文山说:“愣子,哥要是有发达的一天,必不亏待你。”
“真的?”四愣子也非常高兴,自己的冒险行为不仅换来了村里老少爷们的响应也得到了文山的认可,值了。
“真的,相信哥。”
“我当然相信你了,从小就相信你,那时候妈老说要向你学习,后来你真考上了大学我就更羡慕了,我就相信你这样的,文化高,懂得多,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可有道理了,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哥,以后你就指挥,指到哪我四愣子肯定打到哪,不带说一个‘不’字的,‘上刀山、下火海’我四愣子要是眨眨眉头就不是我四愣子!”
四愣子越说越激昂,还把拳头举了起来,他今天说的话恐怕比之前一个月说的都多。
“操,你这像加入黑社会,把我哥当大哥了吧?”文水笑道。
“你这个比喻不恰当,换一个。”四愣子不依,瞪起了眼。
“愣子,哥要是开国皇帝,你就是开国大将,知道张飞不?”文山问。
“张飞当然知道了,刘关张嘛,桃园三结义。”四愣子得意地说,“三国”的故事他还是知道些的。
“哥,你该不会是让咱们仨人结义吧,人家在桃园,我们在车上。”文水耍起了小聪明。
“瞎扯,我和你是亲兄弟,还不比结义的亲那,我是说四愣子今天的表现就像张飞在当阳桥的那声大喝,吓退了曹操百万追兵,我这是不会唱,会唱我就唱两句了。”文山说。
是啊,都不会唱,文水也不会,四愣子就更不用说了,他要是唱京剧能把人吓死。
“我会呀”,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说这话的是货车司机,想必是每天开车寂寞就听两段,听着听着就上了道。
货车司机还真唱上了:“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他是唱得有滋有味,但其余仨人听了感到就像是在杀猪,也没比他们强哪里去。
说说笑笑,唱唱闹闹,很快车就驶进了万山县城,停在了康大怀家的胡同口,下车的时候文山还特意看了看,没发现那辆吉普,刘东河应该不在。
康大怀还在画画,文山怀疑他除了画画觉都不睡,但这次康大怀扔了画笔跟文山出来了,指点着把石板卸在哪里,还叫康馨给每人倒了杯水。
八块青石板,一块不少,都放在了院子里,累得文山、文水和四愣子也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
喝完水文山等着付钱,康大怀却一脸无奈地说:“你们来的太急,我也不知道,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样吧,你们过几天来拿,我付给你们。”
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康大怀没有钱,文山看着这八块重重的石板,心想总不能再拉回去吧,一是往返运费,二是拉回去再被贴封条怎么办,再说康大怀确实不知道自己今天来,昨天走的时候也没说,那时还不敢确定,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文水也想到了,但他心想总不能运费钱你都拿不出吧,车在等着,我们也没钱,于是对康大怀说:“我们兜里也没钱,运费还没付,我们相信你,你先把运费付了就行,不过料钱你得给我们打个欠条。”
文山没说话,他也认同弟弟说的。
康大怀同意,拿出了一百五十块钱车费并打了一个二千七百元的欠条,文水收好,和四愣子一同走了出去。
这些事文山不管,这段时间他一直和康馨聊着,康馨也愿意和他聊,好像俩人是彼此熟悉多年的朋友,谈论最多的是中国画,文山知道了她也喜爱山水,并立志成为一名中国山水画的画家。
文水和四愣子出去的时候,招呼了文山一声,见文山要走康馨流露出不舍之情,她问文山:“大哥哥你还什么时候来?”
“过两天,过两天就来,你师父还欠我料钱呢。”文山笑道。
“那好,我等你。”康馨也笑,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