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子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开始是文水,然后是四愣子,最后大家七嘴八舌的都上来了,说不了两句就把话题集中到这个举报人身上,是谁,内部的还是外部的?他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是同行还是仇人,同行的话是哪家,仇人的话又是谁的仇人?
各说各的理但谁又说服不了谁,为什么,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文山只是静静地听并没有发表意见,但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张六子刚说到“被人举报”的时候墨湘竹身子颤了一下,她一向穿的衣服都很贴身,甚至有些紧,所以这个颤很明显是不由自主的,只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张六子身上,除了他没人注意到。
一看这么讨论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文山摆了摆手,让大家停下,然后问张六子:“你打听到的就这些?”
张六子一愣,这才想起来话才说一半,他拿手点着四愣子他们说:“你说说你们这帮人,把我也给绕进去了,我这后半段还没说呢。”
“那赶紧说呀。”大家纷纷催促。
“娘的这不是出事了么,他们回去后也开会碰了,基本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让我们停业整顿,也就是把那一行字撤掉就可以重新生产了,再产生的利润抵扣罚款,一派是坚持不交齐罚款不许生产,交不齐三个月后拍卖,最后让那个大领导,也就是姓战的常务拍板,你猜他怎么说?”
上哪知道他怎么说的,再说张六子这正讲到节骨眼于是大家谁也没搭言,屏神静气地听他往下说。
“他说”,张六子咽了一口吐沫,接着说:“他说不但不能让我们生产还要把老厂也封了,交不齐罚款就一起拍卖,一定要让黎阳的企业知道,要讲诚信守信誉,他还说你们可以把今天我说的话告诉他们,人要是昧了良心吃亏的是自己,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钱都敢赚,什么事都敢办,甚至和政府叫板,共产党从来就没怕过谁,要不哪来的这天下!最后他还让有关部门研究一下,看企业的法人,也就是文山,是否构成商业欺诈罪,然后向他汇报。”
张六子终于说完了,这回没人发问也没人议论,问题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老厂不保不说文山可能还要面临牢狱之灾,这是要连根拔起一点不留的节奏,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他是想赶尽杀绝,不给一点机会。
文山基本听明白了,机会不是没有,但需要自己付出代价,这个战市长说的话别人不明白他却明白,什么叫什么事都敢办,那是说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和政府叫板的意思就更明显了,自己从来不敢和政府叫板,只不过没听穆长青的话而已,不但没听还预备了婚期,所以他怒了,认为自己在和他叫板,其实情况不是这样的,他误会了。
还有那句:你们可以把今天我说的话告诉他们,所以张六子找的这个人才敢说,否则借他两胆他也不敢原原本本地把战江的话说出来,他不是想告诉所有人,就是想告诉他文山,我是给穆长青出头的,这还是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听懂,要不这句话就毫无意义,他一点不瞒着这个事是他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明白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
如果他真想杀人不见血,你有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你,或许你知道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穆长青等不了,他要让自己尽早明白,尽早了结与穆丹的感情。
所以一切的一切与任何人无关,那个举报者也只是个工具,战江的背后是穆长青,现在唯一欠缺的环节是:战江与穆长青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听穆长青的话,替他卖命?
“六子,你听没听到一点这个战江的底细?”文山打破沉寂,说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与穆长青的事,所以他只能问得隐晦一点。
“我也问了,我也想这个姓战的干嘛这么和咱们过不去,就是想结仇咱也够不着人家呀,但那人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从滨州来的,到黎阳有三年了,原先是副市长,后来才提的常务。”张六子说。
滨州来的?应该就是这样了,文山加问了一句:“他原先在滨州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一个区的副书记,哪个区不太清楚。”
哪个区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露出了端倪,他原先是穆长青的下属,也许不仅仅是下属,恐怕关系还会深得多。
重要的根结已经明了,下面是一些细节问题,文山问墨湘竹:“你是学法律的,他们这么查封有没有什么不妥,包括拍卖,还有老厂的事以及我是否构成犯罪,这些你说说。”
始终没参与讨论的有俩人,一个是康馨,一个是墨湘竹,康馨是没有资格,墨湘竹是不屑,和这帮农民为伍听他们毫无根据地乱说她觉得真是讽刺,要不是为了文山她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待,这些人虽然物质上脱贫了精神上却没一点改变,或许改变的一点只有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而已,还不如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些人,就不该让他们有钱,应该让他们一辈子受穷,祖祖辈辈地穷下去,这是他们的素质决定的,怨不得别人。
想着心事的墨湘竹听文山问自己这才搭言,她说:“查封虽然重些但在法律上没有问题,一般的处理都是先停业整顿,这次是直接查封只能说明政府下的决心很大,别的没什么。”
“那拍卖呢,他们有这权利?这可是我们自己建的厂,银行贷款早还完了。”张六子问,这个问题更重要,拍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拍卖的话还有一线希望。
“拍卖这个词是个广义词,我们这个事如果拍卖的话应该由法院来执行,原因是抵扣行政罚款,与是否有银行贷款无关,如果有银行贷款的话拍卖款也要还给银行,那要看拍卖完的款项是否够罚款和贷款,够的话余额部分还会返还给我们。”
注册资金是二百万,后来陆续增添了一些设备,如车辆、办公桌椅等,但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百万,大家一听没戏了,拍卖的话就是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那老厂呢,老厂怎么说?”文水最关心的还是老厂,虽然文山是总经理大事听他的,但他也有管不到的地方,而且杖着亲弟弟这层关系,他在老厂就是土皇帝,而且他还担心,假如老厂也没了,韩老师还会不会跟他?
“老厂应该也是连带关系,但拿到法庭上它并没违法,这也是它暂时没有被封的原因。”墨湘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大致意思是想牵连也能牵连到,但获奖的样品是老厂的,说它参与商业欺诈不符合事实,其实就看政府如何认定,一个连带责任也能让你什么都不剩。
文水虽然没太听明白,但从墨湘竹的神态中也能感觉出凶多吉少,于是张大了嘴巴看着文山,他期望哥哥能摆平这起事端,起码把老厂保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是具体指文山的,所以没等众人发问墨湘竹直接解释了出来,她说:“关于文山的商业欺诈罪,我认为不够,如果我们是拿假冒或者他人的产品充当自己的商品并进行误导性欺骗的话那就够了,我们没有假冒,而且这个产品就是我们厂的,它还在生产,有误导性的因素在但前提不够明确,所以我认为这个商业欺诈罪不是很成立,因该属于法律边缘的问题,他们也不糊涂,所以才说研究研究,就是这个道理。”
墨湘竹学的就是民法,也算是高材生,所以讲解的比较透彻,但这一群人里除了文山都是一知半解,他们也不求甚解,什么原因他们不关心,他们只想听到结果,这个结果无疑是所有问题里最令人欣慰的,于是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文山没事,他们就觉得还有希望,如果文山出事了,即使企业尚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把这个企业维持下去,这点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文山也有自知之明,他的自知之明就是要企业就要舍弃爱情,要爱情就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而且还不一定准得能到爱情,这种选择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自古江山和美人都是一个很难取舍的问题,其实更多的时候,江山只有一个,美人却可以有很多,而且打下大片江山后美人会更多,这也是绝大多数男人选择江山的原因,那么文山呢,他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