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崇华忽然挣扎起来,试图去推去,惘然间叹息如梦。
雨顺天而下,影陇在阴处,分不清谁是谁,只是那一头青丝垂落在地,轻扬……
雨幕千叠,落在眼中,湿尽烟花……
天边惊雷乍起,轰然一声响,闪电撕裂了天空的浓墨。
前襟,入眼的景致让他湿润的眼中滑出热液……
额头的樱花血印又开始淌血,而这次淌逸下来的并非是鲜红的血水,而是如墨的黑血。
他手紧紧地抱住怀中人。
“我要死了么……”欧阳崇华虚脱的挣开了眼,她的视线并不模糊,看不清那在前的脸,那人是谁……
只是熟悉,熟悉这份味道。
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她渴望的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荷荷”声,始终没有叫出口的名字。
嘶哑的声音,如破竹一般,从喉间挤出。
弦动风颤,雨落天外,枯木残枝凭风萧索。
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又再次跌倒,又爬起,又跌倒……
“是我错了么……是我错了。”
低低地垂着头,也看不清他的神情,隐约见那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抹阴影。
紧闭的眼睑,在那声低喃声中,轻轻地发着颤抖,缓缓地开启……
又缓缓地合起。
这一次,却将对方的样子看得真切。
忘不了,也不可能忘记。
头疼如针扎,那心口的伤又一次被撕裂,那些朦胧的画面,不再朦胧。
“不该出现的……你……”
气若悬河,欧阳崇华无力地动了动嘴皮。
一切都已经清楚地回放在脑海中,一年前……
不,其实自己很早就已经成为了她……
那个十二岁就已经死去的欧阳崇华。
一个恨字,让一切都变得扭曲。
想要夺回失去的,到头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何苦,再来一次?
“崇华,你是不是想起了?你记起我是……”
声音倏然拔高,欧阳崇华的神情话语,令他产生出了一份惶恐与不安。
“你是?谁呢……”空洞的眸子,微微往上一翻,冰冷冷的,“为何不再掩饰,为何不再佯装?你是谁?莫非黎……墨音尘?”
莫非黎心头狠狠地刺了一下,再也忍不住,抬手将她拖入自己的怀中。
欧阳崇华靠在他的怀中,不言不语,长发从肩上滑下,拂过地里的尘埃……
“崇华……”莫非黎很低很低地唤了声,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崇华……”
抬起了手,有些僵硬地伸向欧阳崇华。
欧阳崇华的身子动了一下,似要向前挪开。
莫非黎却不容她离开,紧紧地抱住了她:“崇华,你恨我么?你应该恨我的……”
欧阳崇华握住了莫非黎的手,很紧,用了全身的力气抓着,断断续续地诉着,从绵软中露出针尖来:“恨你恨你……不行啊……我不能恨你,不恨才能遗忘……”
“呵呵……那就继续恨我……”喃喃地言语着,唇角触到了欧阳崇华的颈项,轻轻地吻,竟是如莲一般,清冷的媚。
莫非黎觉得嗓子很干,说出话来也是哑的,“我只要你恨我……这样你就能记住我……”
垂眸,极细的寒光在欧阳崇华的眼底划过,淹没在深邃的水波下面:“何苦呢……为何要让我看到你……你继续做你该做的事,而我也继续做我应该要做的事,你与我,不该如此见面的。”
忽然间急促了,连呼吸也有了几分破碎,“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是莫非黎,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活着是对的。”
莫非黎怔住,思量着,慢慢地变了颜色,有些怨了,涩涩地道:“不管是对是错,是恨是怨,我都甘愿,只要你记得我……”
美丽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么一凝眸,让人心尖都要颤抖的疼:“一切都晚了……”
莫非黎的嘴唇覆了上来,掩住了下面要说的话,狠狠地咬着,咬出血来了。
“我只要你……为你,我可以抛弃一切……真的……”
纠缠在一起,拥抱着,吻她,身体热得焚成了灰。
树叶萧瑟,雨声垂暮……
远远地一人,手紧紧地握着……
脸色苍白的凝望着那雨中相拥的人儿,若非亲眼所见,他岂会相信。
那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成为了这雨中的尘埃,落在泥中……
“王爷,雨大了,该回了……那是……”
小六子撑着雨伞,从林中寻来,王爷说是走走,散散心。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他有些担心,就寻了过来。
可没想到看到王爷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了,另一幕……
那不远处的两人……
那个女人……
那一夜,欧阳崇华昏沉在梦中……
三更响过,欧阳崇华幽幽转醒,恍惚间她又睡了过去,却在梦里被惊醒。
梦中,所有的记忆都悄然复苏了,而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人……
抱着她,像是怕她丢了,怕她逃了,那么紧地抱着,骨头里轻微的“咯咯”的声响,仿佛整个人要被她生生地揉碎了,很疼很疼。
“我只要你……为你,我可以抛弃一切,真的……”
哝哝喃喃的话语,急促地说着,其实只是在告诉自己,“什么都可以抛弃……”
班驳的阴影掩上那人的轮廓,模糊在雨中,那人又的只是深沉的狂野,凝望着,眼睛里,分不出是泪还是雨的影子,只是那一抹冰冷。
欧阳崇华的嘴唇动了动,从快要窒息的咽喉中挤出一点点声音:“你做不到……失去的永远无法找回……”
冰冷的气息,带着挑衅的意味,软软地流过莫非黎的耳边。
就那样一直抱着,无言了,也无眠了,到了天明……
梦醒了,天也亮了,一室的寂静。
目光缓缓地转移,望向那道伫立于床前的身影,视线变得很清晰……
欧阳崇华扯了嘴角。
“徐教授……”
徐沐阳脸上浮现着浓浓的倦意,一双本该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黯然失色。
然而,在欧阳崇华的出声中,他神色倏然一阵转变,激动的上前,伏在床榻上,望着欧阳崇华……
却久久未有言语,只是紧紧地凝望着她……
欧阳崇华知道现在并非是在做梦,徐沐阳真的就在自己的面前……
花开了又谢了,不知今朝是何时。
欧阳崇华独自一人伫立于庭院中,这几日她都显得十分的清闲。
徐沐阳虽然每日都会过来,瞧瞧她,却也只是平常的问候。
然而,最为让欧阳崇华在意的是……
那人的存在。
莫非黎似乎也在满月楼住下了,没有离去。
却并未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自己为何会知道?
这大概就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琴声……
适时,那熟悉的琴音又从那前方传来。
锦瑟七弦,问何人暗将流年偷换?
幽幽的商弦响在空庭深处,不见闻歌者来。
朝暮间,只有蝴蝶在枯萎的花瓣下面慢慢死去,化成了泥。
欧阳崇华倚在阑干外,微笑带上了寂寞……
一只蜻蜓栖在了莫非黎的琴案前,他知道,天很暖,夜却依旧冰冷。
轻拢复慢捻,手指在琴弦上滑过……
一日一日,都只是这个调子,忧伤而茫然,每一个音节都是固定的,连鸟雀都听倦了,飞走了。
只为那人,不倦地弹着。
两屏相望,却又遥之千里,谁也不愿去踏出那第一步。
心已千疮百孔,似要死了,却又慢慢地复活,一点点地开始产生了活下去的欲、望。
如何去忘,如何去舍。
不愿不愿……
哪怕只是恨。
夕阳的影子,带着淡淡的血红,移上烟罗窗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