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早晨,对北楚皇朝来说,更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一个重要日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翌日清晨,风伊与凌冬在储水房里惊心躲避的时候,上官右相正赶到顺贤皇后暂憩的珠华殿,与她如此种种,密谋了一番。
不多时,还在倨莲宫侧殿安睡的苏玉绾,便被顺贤皇后的一道口谕召唤了去。
她来的极快,倒是有些出乎顺贤皇后的意料。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顺贤也不让她起身,只是任凭她跪着,自己则挑一根彩凤金步摇递给身后梳头的五嬷嬷,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倒是勤快,萍儿她哪去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随口一问,苏玉绾却瞬间变了脸色,一张精致的脸上血色褪尽,身体也开始簌簌发起抖来。
“还不快给本宫从实招来!”心中蹊跷,但顺贤她并未袒露心迹,而是借势在象牙桌上猛地一拍,厉声喝道。
“姐姐还在宫中安睡。”苏玉绾这句话说得倒是流利,只是神态间的不安却更明显了。
“安睡?”顺贤冷哼一声,取过一边的胭脂浸纸,抿了抿嘴角,“她若是还在安睡,能容你这么快就过来?本宫劝你,还是早点为自己,和你爹做做打算,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说罢,她也不多言,只是将从风伊枕下搜出的那封书信扔在苏玉绾面前。
战战兢兢地将那封信捡起来,苏玉绾看了几行,脸色就开始发青,待到看见她爹的名字时,那薄薄的纸张几乎要拿捏不稳掉在地上。
“这场仗最后的赢家是谁,本宫并不能确定!”慢条斯理地撇开了手中的胭脂浸纸,顺贤皇后向苏玉绾展开了一抹微笑,“不过,本宫可以确定的是:每当新旧接替,延朝换代的时候,无辜死去的芝麻绿豆小官,还有内宫的妃嫔,都为数不少。本宫再是不济,在楚硕那厮造反前,找个借口诛杀了你苏氏一族,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一番话,说的苏玉绾冷汗潺潺而下,情知顺贤皇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也不再心存幻想,当下磕头如捣蒜,将自己所作所知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供了出来。
“风伊他是被如烟那小蹄子和你一同骗出宫去的?”听到了这一段,顺贤皇后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手中的一块上好丝帕,在不觉间被“撕拉”一声撕成了两半。
“没有!没有!”苏玉绾哪里敢承认,连忙分辩道:“说好了昨日清晨在朝阳门外的悦然画社相见,但一直等到午后,都不见三殿下的影子,为此玉绾还挨了太子妃的一顿狠批,说是回来之后再来找臣妾算账。”
“那厉青萍她呢?到哪儿去了?”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火气,顺贤尽量和颜悦色地问道。
“太子妃娘娘昨夜三更便出了宫,赶去京都城门外迎接振远王与其部属。”
一声脆响,顺贤金镶玉的甲套在桌角处被生生地撅断。早知道振远王一家是楚硕的靠山,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楚硕竟然敢先下手为强,召了振远王秘密赶回京都。只要他人马一到,逼宫上位的戏码就会立即上演,到时候京都兵力大大失衡,恐怕连自己和上官晔联手,都无法对付他们。
身后珠帘一阵轻响,原来是躲在内厢的上官晔忍不住走了出来。
“你……你们……”皇后休憩的厢房里走出上官右相,苏玉绾的这一惊非同凡响,在有些话将要脱口而出之前,她竭力捂住嘴,终于将它们重新憋回了肚子中。
“娘娘。”上官晔先向发呆的顺贤皇后施了一礼,接着才转向苏玉绾,“若是真如她所言,现在我等的处境大大地不妙。依微臣所见,不如这样……”
接下来的一段话,他是附在顺贤皇后耳边说出的,苏玉绾尽力竖起耳朵,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二人密谋完毕,齐齐将目光转向苏玉绾,看得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绾儿。”这回还是顺贤皇后开的口,声音中有着刻意装出的亲切,“听闻你精通书法,连太子的字,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是不是……”
早朝时分,钟鼓齐鸣,鸾香环绕。
依旧是顺贤皇后垂帘听政,只不过这一次,还在四处寻找风伊与凌冬的风澈也被她下诏硬拉了来,莫名其妙地坐在一旁。
“参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五皇子殿下。”
台下群臣齐齐行礼,在顺贤皇后说了“平身”之后,站在右侧伤首的上官晔抬起头来,与珠帘内的顺贤交换了一个隐蔽的眼色。
“今日尔等可有奏折上报?若是没有,本宫将要宣布一件大事!”刚一开朝,顺贤便迫不及待地宣布道。
台下的文武都是百经官场的老油条,一见顺贤的架势,便明白了她有事要说,于是就算是有奏折的,也偷偷揣回到袖子里,垂着头静默站在一旁。
而楚硕一党中,早有机灵的察觉到不对,想要借琐事拖延时间之前,却被顺贤先一步打断了,“罢了,众卿家先稍安勿躁,听本宫念完了这一份名单再说!”
名单自然是从风伊枕下取得的那封信上的名单,顺贤也不说缘由,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挨个念着,每念到一个,都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
这样一来,台下近半数的官员都开始冒冷汗,只要不是心思愚鲁之辈,谁都能猜想出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测。
待到台下官员都屏声静气,缩着头不敢稍动的时候,顺贤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信纸,“方才的那一份名单里,都是我大楚爱国忠君的栋梁。如今,本宫取得了一件非同小可的物证,而是否能将一个乱臣贼子擒于马下,还要靠诸位栋梁的支持才行!”
她这样一说,大多数的官员已心中了然。
从珠帘中扔出一封书信,顺贤命站在玉阶下的敬事太监,“大声地念出来!”
“是。”小小的一个敬事太监,哪里敢违抗皇后的命令,连忙一五一十地将信中的内容照实读了出来。
他每读完一句,台下群臣的脸色就更差一分,待到一整封信读罢,大殿里已经咋咋呼呼地哄开了窝。
不用说,这封信自然是出自顺贤上官晔和苏玉绾的手笔了。而信中所写的,却是以楚硕的口气,向西晋达邦可汗商量的事宜。
信中详细阐明了如今北楚皇朝的状况,又道明了振远王会在近日秘密来京的关键。而楚硕,是怕在逼宫之后,振远王会有恃军功,赖在京都不走,威胁到皇权,所以请达邦可汗于近日里密谋攻打振远军的驻地,事后所打下来的江山,都将归西晋所有。
兄弟操戈之事尚属无奈,可是通敌叛国,那就不是一星半点的罪名了!一时间,大殿上便有义愤填膺的学究,鲁莽耿直的武将纷纷振臂高呼,群情激涌。
见火候已到,顺贤命人击打噤声锣,平息住大殿内的喧闹。
“如此乱臣贼子,先前是否谋害皇上的事还未查清,眼下又做出了通敌叛国的罪孽,依众卿家所言,本宫该如何责罚他?”
“慢着!”顺贤话音未落,便有楚硕一党的死忠提出了反对意见,“这封信来历不明,皇后娘娘又如何知道是太子殿下所写呢?”
“这是御林军中的高手,射下从倨莲宫里飞出的信鸽所得,上面有太子的大印,至于是不是楚硕的笔迹,殿下众卿家多有熟悉太子笔迹者,上来一辨究竟即可。”顺贤应对的滴水不漏。
那楚硕死忠中,便有几个人走出队列,捡起地上的信纸仔细辨认。半晌,工部尚书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字是太子殿下的字没错,可是这墨……”
“连你等也承认这是楚硕所写就好!”顺贤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进而一拍面前的红木案,将他还未出口的质疑吓回到了肚子里,“对于这等乱臣贼子,本宫的看法,便是人人得而诛之!但在这之前,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他病成这样,就连太医都说回天乏术,于是,众卿家前几日提出的立君之谏,本宫决定即日采纳!”
这才是顺贤真正的目的吧?
说到这一句,台下的群臣这才反应过来。眼见替楚硕说话已经毫无希望,便有人没事找事,“立君之事我等自然不反对,可是三殿下他也不在,难道……”
言下之意,便是顺贤皇后难道想立五皇子楚风澈为帝?
“没错,本宫正是想立澈儿为帝!”顺贤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风伊他于昨日便被楚硕奸党掳走,至今生死不知,凶多吉少,所以本宫要减免繁礼,即可立澈儿为帝,这样才能断绝了乱臣贼子的野心,也好君臣上下一心,共抵外敌!”
听见三皇子被掳走,群臣又是一阵骚乱,只是眼前木已成舟,顺贤的理由顺理成章。谁也不敢乱开口,因为一开口就会被扣一个“乱臣贼党”的大帽子。
几家欢乐几家愁,大殿上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垂头丧气,最高兴的,当属上官右相了。
而风澈,直到被拉到一旁,黄袍加身时才醒悟过来,有心想要反对,但是这楚宫之中,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个皇子了,他又如何能够说个“不”字?
上好的檀香在长颈云鹤铜炉里被燃起,继位所用的四十二国礼编钟也被宦官们抬了上来,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顺贤皇后步出珠帘,想要亲自宣布继位大典开始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声若洪钟的大吼:“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