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到底是鲁王的妃子,又身在楚宫,那些侍卫只是将我和娘拖出去,丢在雪地里,并没有多加责难。
可是,这怜悯,也仅止于此了。
再次半拖半背地,将我弄回到隆禧宫中,娘沉默着,红红的眼眶中有着我看不懂的决心。
吩咐小环去讨些热水,她褪了我的裤子,用丝绢一点一点地,为我擦拭着黏在皮肉上的冰屑血污。
我紧咬着牙关,忍着疼,不想发出一丝丝的呻/吟,以免让娘更加担心。
晚饭是由一个没见过的小宫女送过来的,大概是因为有娘在的缘故,这次送来的饭菜中还有着热腾腾的鱼肉。那小宫女放下食盒,环顾无人,又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塞给娘亲。
“谢谢,谢谢……”娘激动得有些哽咽。
虽不是什么上好的伤药,但有了娘的照顾,这一天,是我在楚宫之中,过得最舒心,最开心的日子!
天色渐渐地暗了,木桌上那如豆般的油灯,照着娘慈祥的面容。她轻轻地拍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用温软而暖糯的声音为我唱《孔雀东南飞》,哄我入睡。
破旧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楚皇身边的李公公,携着一身的寒气与霜雪走了进来。
“皇上有令,宣你去觐见。”
他这句话说的毫无恭顺之态,显然是因为大冷的天,派他来做这种差事而愤懑着。说完之后,他便先一步地跨出房门,似乎连多在这房子里呆一刻都觉得厌烦。
娘微微一震,她心底的惊惶,通过手心轻微的颤抖传到了我的心中,但她显然并不想惊醒我,向小环使了个眼色,她从我手中轻轻抽出手掌,整了整衣冠,向门外行去。
关门的那一刹那,她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
我和娘都没有想到:这一眼,竟然是娘在北楚,看见我的最后一眼!
娘出了门,小环左右张望着,满脸的为难之色,最终还是愤愤一跺脚,为我拉了拉被子,急急地赶着娘追了上去。
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我忍着疼,穿上衣裤,从床下摸出一把割草的柴刀。这是我费了许多时辰才弄到的防身之物。对于楚皇这一次召见娘亲,我有着不详的预感。
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隆禧宫内看守我的人,都在宫门外前呼后拥地欢送着李公公,是以我没费多大力气,就在七八个人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远远地跟在李公公,娘亲,还有小环的身后。
小环显然是挨了娘的斥责,正耸拉着脑袋,但执拗地不肯离开,娘也拿她没有办法,再加上李公公在前面不耐烦地催促,也只能让她跟着。
几个人行成一列,顶着风雪,向楚皇所在的乾元殿进发。
殿外天寒地冻,殿内温暖如春。金碧辉煌的偏殿里,只有楚皇和我父皇在对坐互酌,只是一个态度倨傲,另一个则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频频涎着脸赔笑。
“参见楚皇,参见陛下。”娘亲被带上偏殿,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来了?”楚皇只是斜了斜眼睛,从鼻孔中嗤出一声饶有兴致的笑,倒是我父皇,见了娘亲,连忙板起脸来,扬声喝道:“贱婢,还不赶紧上来为皇上他斟酒,将功赎罪!”
“娘娘她何罪之有……”小环刚一张嘴,便被李公公一巴掌扇得跌到了一边,“大胆!皇上说话,岂容你一个奴婢插嘴!”
娘并没有说话,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恭顺地走上前去,拿起了酒壶。
碧绿的酒液顺着细细的壶嘴倾泻而下,与娘白皙如玉的小手相互辉映,像是一幅巧夺天工的画像。如斯美景,楚皇看得有些痴了,竟自伸出手去,一把握住娘亲的柔夷。
娘吓得一缩手,手中的酒壶摔在了桌面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楚皇在他面前公然轻薄他的妃子,父皇非但不生气,反而对娘怒目相向,“如今你扰了皇上的酒兴,该当何罪!”
娘瑟缩了一下,脸色变得灰败,匆匆在酒桌边跪下,她不顾地上纷溅的酒液,拼命地向楚皇磕头,“皇上,您大人有大量,请饶恕臣妾的拙儿吧!皇上若有何不满,请尽管在臣妾身上发泄,臣妾恳请皇上,大发慈悲,放拙儿回国……”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被娘这么一闹,父皇大感面子上过不去,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娘的头发,“拙儿在楚宫之中,日日承受皇上他的照拂与恩泽,你这妇道人家怎么敢如此说话?”
话音未落,他一巴掌便向娘亲的脸颊扇去,但掌势只落到一半,便让楚皇出声阻止了。
“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斜靠在锦缎的软垫上,楚皇向娘亲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容。
“当真。”在他狼一般的眼神下,娘亲有些颤抖,但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的。
“那好,把衣服脱了。”
这样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父皇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回头望了望楚皇,他的笑容很是尴尬,“皇上,这贱婢虽是忤逆犯上,但毕竟也是我的妃子……”
“你放心,这样的姿色,朕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楚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堵回他所有的辩解。
猛一咬牙,父皇转过脸来,神情已经是不容置疑的冷冽,“脱!”
这帮畜生,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伏在乾元殿外的窗角下,见娘亲被这样欺辱,再也无法忍受,攀出手中的柴刀,便想要破窗而入。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我身后悄无声息地探出,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想要挣扎,但是身体却像是木塑石雕一般无法动弹。
“陛下,是否臣妾今日如您所愿,陛下就会放了拙儿?”娘亲后退两步,立在殿前的石阶上,挺拔如莲。
“放与不放,要看朕的心情。说不定你做得好,朕一开心,便把他放了。但是朕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现在忤逆了朕,那么你那个废儿,一定活不过明日清晨!”
乍一听此话,娘亲顿时面如死灰。轻轻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来,她拉开系在脖颈上的披风的绸带,那淡青色的披风,顿时如一滩湖水般滑落地面。
不,不要!
我在心底呼喊着,奈何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可以动弹。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眼眶,盈盈水光波动中,娘亲就好像一株出水的白莲,带着天底下最纯粹的圣洁与高贵,全身赤/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