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骤起,遮住了月亮,只从缝隙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与刚才的明亮相比显得有些惨淡。
这样的天色,对于那些突袭的急行军来说,更是有利。
远望那行动间基本没有任何动静的人群,凌冬心中大骇。若说这些人就是那所谓的护粮军的话,那么黑风寨这样的寻常山贼,与之对敌,将没有丝毫胜算。
她很想发出点声响,来提醒火堆旁打盹的喽啰,但是她身后的黑衣人,全身却绷紧起来,捂住她小嘴的手更加重了几分力道。
接近到一定的距离,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亮起了几簇火把。朦胧火光照耀下,人头如潮水般分开,一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的的”的马蹄声丝毫不加掩饰,终于惊醒了偷懒的山贼守卫。不用他们通报,范僮与禹刚的帐篷中就亮起了灯火,片刻之后,两位当家的衣衫整齐地掀起帐帘,显然是在休息中也没有放松警惕。
但是,任凭他们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料到还没抢粮,一睁眼就陷入包围圈的状况,不由都呆在了当场。
火光闪烁间,看不清那些军士的容貌,但是他们身上穿着的,却是北楚边防军卫的普通号服无疑。
那马蹄声愈发接近,终于,在众山贼噤若寒蝉的注视下,最前排的军士整齐划一地退开两边,显露出中间行来的几匹高头大马。
飞扬神骏、睥睨不群,即使是在数千人的围观下,那几匹马儿依旧是神采飞扬,没有丝毫怯场。而跑在最前面的那一匹,通体乌黑,只有四蹄洁白如玉,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宝马“踏雪”!
端坐在踏雪马背上的,是一个头戴攒珠金丝冠,身穿暗青锦绣蟒纹袍的青年男子。隔得有些远,凌冬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浓浓的一股煞气。
在她身后的男人浑身一震,这样明显的动作,当然没有逃得过凌冬的感知。
呼啸的夜风席卷过寂静的荒原,在行至那马背上男子的身旁时,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也被他所散发出的冰冷气场所冻结。
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世面的老狐狸,范僮在一开始的惊慌之后,已然冷静下来一些,堆起笑脸来凑上前去,躬身行礼道:“不知各位军爷半夜围住鄙商队,所为何事?”
“商队?”马背上为首的男子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在两国通关的边站记录上,这几日似乎没有大型的商队通过!”
“我们是今日正午才通过边站的鲁蜀商队,来北楚进些货物,因为害怕被山贼骚扰,所以赶路赶得急了些。”范僮点头哈腰,将他精心伪造过的文书递了上去,心底却暗暗捏了一把汗。
若是在西连山中,遇到这样的正规军,山贼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有一拼之力。可是在这样地形平坦的荒原上,对方又是多过己方数倍的兵力,如果露馅,别说是抢粮,能抢得自己的脑袋回到黑风寨都算是幸事了。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单看黑风寨那些山贼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模样,倒颇像是寻常的商队护卫,哪有平日里一分张扬跋扈的样子?
那男人接过文书,却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丢给了身后默不作声的侍卫。
范僮打了个哆嗦,再次撑起笑脸,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一荷包珍珠并金银馃子颤巍巍递了上去。
“谁稀罕这些东西?”那男子一勾脚尖,将范僮踢得一个跟斗翻倒在地。禹刚连忙赶上来,替“受伤咳血”的范僮拍背平缓呼吸。
“把所有的人都叫出来,让我好好看一看!”
这样的情况,正是范僮最为担心的,可是迫于眼前的状况,他又不得不从。一队队的山贼像是鸭子一般,被赶到光亮处排成队列,仰起脸来,接受那男子的检验。
来回巡视了两圈,那男子似乎没有得到期望中的答案,一脸失望之色。
“所有的人都在这儿?”打马回到范僮身前,那男子再次加重了语气询问。
“回报军爷,所有人都在这儿了,一个都没遗漏。”范僮直被他如恶狼般的眼神瞧得发毛,忙不迭地一连声应道。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他出发之前将三缕长髯刮去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不,不对!好像少了一个……
再次将眼角余光移向那排列的队伍,果真没有寻找到凌冬小小的身影,范僮在心底又捏下了一把冷汗。
那男子拨转马头,回到了包围的队伍中。就当范僮以为蒙混过关,想要舒一口大气时,他却突然一挥马鞭,沉声喝道:“多说无益,阮七,你们几个,给我搜!要是搜到这些帐篷中还有一个活人,就立刻将这两个人杀了,以儆效尤!”
这……这又是什么道理?
范僮和禹刚目瞪口呆之际,那男子身后的几个侍卫,已然如大鸟般掠起。只是一个照面,二人便心如死灰,以这些侍卫的身手,两个三个,他们还有把握对付,可是整整七个,他二人恐怕只有被乱刀剁死的命运,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气焰嚣张不知深浅的正主儿,和几千虎视眈眈的士兵!
一时间,二人只祈祷凌冬是夜半贪玩,走失在这荒原的某处,而不是贪睡未醒,还躲在这宿营地的某个帐篷中。
再看凌冬,也是浑身轻颤,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这宿营的地方就这么大小,除非是立刻掘地三尺,否则怎么也逃不过七个高手的搜索!
凌冬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装傻充愣,却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得一个前扑,滚进了帐篷旁堆放的几个“货箱”中间。
“谁?”那几个侍卫的耳朵何其灵敏,立刻听见了这微小的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千万不要出来!”那黑衣人低声叮嘱了凌冬一句,紧接着几个连跃,已然掠过那些侍卫身畔,来到那领头男子马旁,俯身半跪下去,“连城参见硕……硕大人!”
他和那些人,原来是相识的!凌冬竖起耳朵,奈何是背风,那个叫连城的黑衣人说话声又小,半晌也没听清他与那后来的男子在讲些什么。
只不过,似乎是托他的福,包围宿营地的北楚边防军就像来时一样,又急匆匆地撤退了,只留下劫后余生的一众山贼,大眼瞪着小眼,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范僮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直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