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愤愤不平地念叨着,凌冬一路飙进了听雪楼,刚想叫元宝拿壶茶来喝,一抬眼,却看见正在房中踱步的风伊,满脸都是焦躁不安的表情。
“你跑到哪儿去了?”虽然是责备的语气,风伊的动作却温柔得出乎凌冬的意料。上前两步,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小人儿紧紧拥在怀里,他的声调中有着还没完全掩饰下的惊惧与担忧。
“我只是出去逛了逛。”被那种温暖的感觉所包围,凌冬一肚子的气顿时跑了个干干净净。
“天寒地冻的,没事别跑太远,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捧着凌冬冻得通红的小脸,风伊身上的龙涎香熏得她有些恍惚起来,“是觉得这宫里闷么?立春之后,就有围园狩猎的活动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活动活动筋骨。”
狩猎?古代的狩猎应该蛮好玩吧?凌冬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在这样美的不像话的梅花林中,就像是日日面对着同样美得不像话的风伊一样,她一点也不会觉得闷,日前在黑风寨那一个小小的山头,她都丝毫没有感受到憋闷,更何况是有风伊陪伴的宫中了。然而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能够体验到:她岳凌冬,居然也有着这样随遇而安、淡然若素的一面。
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脖颈间行走,接下来是风伊例行的呢喃:“凌冬,我好想你呢!才一天没见,我满脑子里都是你身上鸾绕的梅花香味,做什么事都无法安心,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蛊,我好像一刻都离不开你了……”
“哪有……”只是小小地提出了异议,凌冬的视野,在下一刻就被风伊那一双涤荡人心的桃花眼所占据,双唇间传来冰凉又香甜的触感,她的脸立刻像火烧了一样,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都亲了好几次了,你怎么还是一亲就会呆掉?”好笑地看着木雕一样的凌冬,风伊转过脸来,望向门口的目光,霎时间变得阴鸷,“你们两个丫头,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滚下去。”
“是,是!”元宝和富贵飞快地掀开帘子跑的不见踪影。这迟钝的二人,一对上风伊,立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机灵。
再转向凌冬时,后者却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抓紧了领口,噔噔噔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圆睁着一双小鹿般无辜的大眼望向风伊。
“你在想什么呢?”一看她的表情,风伊就知道自己又被她误会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只是趁着下朝与授课中间的当儿,过来看你一眼,这么点时间够做什么?”
“原来只是时间不够啊。”听他这么说,凌冬稍稍安心了一些。小声嘀咕了一句,便看见风伊皱眉的表情,连忙摇着手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袅袅的清香从铜质九头鸟衔壶香炉的炉孔中一缕缕地散出,为温暖的空气带来一丝梅香的冷意。一个穿着大红锦袍的妖魅男子,斜斜靠在铺着白狐皮的贵妃塌上,怀中蜷着一个雪衣曳地,青发垂腰的娇小人儿。
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绝景,身为主角的当事人却毫不自知。扯一扯风伊垂在自己额前的油光水滑的发,凌冬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风伊,我这梅苑旁边,还住着什么其他人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风伊眉头一皱,声调中多出了一丝谨慎。
“没什么。”凌冬低垂着头,风伊看不到她脸上的那一丝慌乱,“我今天去梅林中闲逛,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若是哪天遇到,也好打个招呼。”
“招呼就不必了。”风伊轻哼了一声,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这梅苑旁边,只有一座隆禧宫,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绝对不会出现在我奕霖宫的梅林中的!”
“什么叫可有可无的人?”凌冬的好奇心愈发膨胀。从风伊的怀中翻身坐起,看他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她双手拽住他的锦袍,将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跟我说说,拜托,就告诉我吧。”
“只不过是别国的一个皇子罢了。”被凌冬磨的实在受不了,风伊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在我楚宫之中,是质子的身份,只相当于一个小国,寄放在我大楚的一件抵押品,平时没有权力出他那间宫殿,所以你大可以放心,绝对不会在这梅苑里遇见他的。”
质子,小国……这一连串的词语在凌冬心中转过一回,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一只巨大的木盆,和那冻得通红的双手,究竟代表着何种含义。同为皇子,一个便如风伊,高高在上,可以对下人颐指气使,而另一个,却得龟缩在那破败的宫殿中,穿着破旧的冬衣,干着宫婢的活计,这其中当真有天壤之别。
“说起来,我好像听元宝说过,你给我做了件衣服呢!”怕什么来什么,风伊的下一句话便让凌冬头大如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嗯……那个,还没做好。”情急间,凌冬也只能想出来这样的借口。
“好看不好看没有关系,大不了我可以穿在里面。”将凌冬的心虚误认为是羞惭,风伊轻摇着怀中的人儿,像是想要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迫不及待,“拿出来给我看看,如果不合身的话也好再改嘛!”
“真的没有做好……”凌冬的声音越来越低,人也几乎要钻到贵妃塌底下去。衣服已经给了鲁拙,她要从哪儿变出一件来,才能向风伊交差?
危急之间,一抹灵光突然自凌冬的脑海中闪现。
“对了,我今天在梅林中走动,在雪地里发现了其他人的脚印。看鞋底的尺寸很大,应该是个男人……”这临时找来的借口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凌冬越说越心慌,偷眼去望风伊,却见他一脸震惊担忧之色,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好像是蒙混过去了。暗暗舒了口气,凌冬的心头又浮上新的疑惑。她没敢说出那个男子是她在厕所里遇到的,以免风伊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遐想。可是现在看来,只是提了一下那脚印,他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个说话奇怪的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也许是误入梅苑的太监。”随便找了个借口安抚凌冬,风伊面上的笑容却仍掺杂着那么一丝不自然,“下午御书院还有先生授课,我得赶去准备了,等晚上再来看你。”
那男人显然不是宦官,目送着风伊匆匆离去,凌冬有些怅然,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风伊说话,都要变得这样小心翼翼起来?
应该只是初入这宫中不适应吧……暂时压抑下心中对那男子的疑惑,凌冬飞奔进听雪楼,再一次的翻箱倒柜。
无论如何,她要在今晚之前,将风伊的棉夹袍做出来。这一次,她一定要选最好的料子,缝进她的心意,也缝进她对他满满的爱。
风伊一定会喜欢的。
凌冬这样想着,嘴角弯弯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