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轻薄的门帘,此时却显得无比厚重,仿佛即使是肆虐的狂风吹进,也撼不动它的边角分毫。
若不是帘外尚存轻轻的呻/吟,与细微的低喘,整个听雪楼中,似乎就只剩下凌冬元宝等三人。
褪下身上华美的衣裳,凌冬只穿了最朴素的一套棉制袄裤。有心想要收拾个包袱,却发现听雪楼中的一切,几乎都是风伊所赐,她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拉开金镶玉的首饰盒,一块缀着流苏的鹅黄帕子,在她手上流水般滑开,流泄出一片朦胧温润的光晕。
这块核桃大的鸾凤玉佩,本是在她穿越来之时,就佩戴在她身边的,前几日是富贵闲来无事,吵吵着要替她清洗才取了下来,如今一看,这似乎是这听雪楼中唯一一个真正属于她的物件了。
将那美玉贴身挂在内衣的最里层,凌冬只拈了一条丝带,松松系住头发,便抬脚向外走。
“您真的要走吗?姑娘。”
元宝和富贵挨了打,原本只是紧紧抱成一团不敢吭声,见凌冬要走,不禁都着了急,奔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袖子。
“姑娘,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会被打死的!”两个小丫头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混合着脸上伤口渗出的血渍,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
二人的挽留,让凌冬坚决的脚步,不由迟缓了一下。
虽然只是短短几十天的相处,但乖巧伶俐的元宝,和毫无心机的富贵天天照顾着她,让她在风伊之外,第一次有了温暖的家的感觉。想到刚才自己出去,他遣侍卫对二人的毒打,凌冬眸中的失望更甚,她毫不怀疑:在她走后,元宝和富贵会死的尸骨无存。
略一犹豫,她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去收拾东西吧,我会带你二人一起出宫去。放心,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就算是四海为家,我也会把你们当做是妹妹,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受半点儿委屈!”
这一番话,带着承诺的性质,也是凌冬如今能想出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哪知,她的话音一落,元宝却蓦然变了脸色,拉着富贵,“砰”一声跪下,“姑娘,奴婢二人在入宫时,就已经身入了奴籍。若是我二人贸然逃宫,不仅会身受缉捕,就连奴婢的家人宗族,都会遭逢株连九族的大罪!”
一人出逃,竟然会株连九族?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听元宝这么说,凌冬一时有些犯难,而外间方才急促起来的呼吸,却再一次平缓了下去。
“殿下。”外间有轻轻的呼唤声响起,赫然是绿儿的声音:“娘娘她……”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不知被怎样的情形所打断。隔了片刻,外面又响起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紧接着便是绿儿低低的问询声:“殿下,这些人……”
依旧是不发一言,但凌冬很清楚,风伊此刻就在内室门外,与她,只有短短的一帘之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微弱的天光透过半透明的厚油窗纸,显得愈发昏暗,房中炉火虽然衰败,此时却一点一点地彰显出温暖与光亮,将没有点灯的听雪楼内室,照得朦胧昏暗一片。
“殿下!”绿儿的声音,再一次打破满楼的静默,猜到凌冬就在内室,她的声调故意提高了半分,似乎是专门想让她听个清楚:“殿下,皇子妃娘娘到奴婢来时,还昏迷不醒!于情于理,殿下都应该去看看娘娘,娘娘她毕竟是皇上钦点,经历了册封大典的正妃,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闭嘴!”风伊的声音,那么突然地响了起来,充斥着暴虐与凌厉,将内室中的凌冬都吓了一跳。
绿儿似乎也被吓住了,半晌都没敢再吭一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只听见风伊幽幽一叹:“走吧。”
他还是去他那皇子妃那儿了吗?虽然对风伊既怨且恨,但在亲耳听见他离开,要去那个女人那儿时,凌冬的心,却仍然忍不住刺痛了一下,一股酸酸涩涩的苦味,霎时间弥漫了她的口腔。
果然,在他心中,还是那个本体,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上官如烟比较重要吧?
心一点一点地冷却,脸上却不再挂有泪痕。微笑着搀起元宝和富贵,凌冬的话语声中,有着能够让人安心的魔力,“你们不愿意跟我走的话,就会被调往别处,不过,放心,我会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再被……那个人伤害!”
锦帘一掀,那娇小的身影如清风般卷出,路过听雪楼的外间时,她的脚步不由顿了一顿。
无声无息之间,那血肉横飞,好像是修罗道场一样的外间,已经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地上受伤的侍卫,已经一个不剩,就连沾染上血渍的绒毯,也换了新的。
绒毯可以再换,心上的疮疤,已然无法修补了罢……
门外有侍卫看守,却又怎么是凌冬的对手?几个回合,无声无息地放倒了他们,凌冬藉着渐浓的夜色,悄无声息地奔至梅林深处的恭房。
楚风澈果然还在那儿,只是面色青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了好几处。见了凌冬,他放下抚胸的手,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你来了?”
“嗯。”点点头,凌冬忽然有些赧然。这楚风澈虽然是帮着风伊说话,但他二人毕竟是兄弟,也无可厚非,如今看他的样子,似乎在自己对他大吼大叫之后,还跟风伊打了一架。这样一来,请他代为照顾元宝富贵的事,她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去意,他的面上,有着些许的迷惑与不解,但并没有出言直问。
顿了一顿,凌冬还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温润淡雅的男子,有着异乎寻常的信心。若是他亲口答应,她相信他一定会尽全力保证元宝富贵的安全。
也许,在西郊猎场的那一幕,就让她深知:他也是一个良善的人罢!
简短的告别,有些尴尬。再次踏入雪地中,那一树树摇曳的梅花,在寒风呼啸中,竟然舞动得狰狞凄凛。
抬眼望了望那赤红褪色的宫墙,她终于是打消了去向鲁拙道别的念头。短短半日,她才豁然开朗,她于鲁拙,甚至于这宫中,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既是如此,与其再徒增他的伤感,倒不如寂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