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瑜恶毒的讽刺,没有让凌冬脸红,反倒是风澈的一声长叹,将凌冬闹了个大红脸。
“哪里,哪里。”她干笑了一下,为自己方才的自吹自擂而心虚。五仁水晶酥,不过是她来时,风澈用来招待过她,所以就借来用用;什么最爱的曲子广陵散,也是曾听他吹奏过;至于湘妃竹和四色梅,那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事,他有事没事就往梅苑跑,不是喜欢梅花,难道还能喜欢那恭房?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又是悠悠一声长叹,风澈含笑向凌冬抱拳,“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帮我将四皇姐支走了。”
“她真喜欢你?”凌冬饶有兴致地挑眉,“来一段姐弟恋也不错,我们那个时代很流行的。”
“咳,咳咳……”因为凌冬惊世骇俗的话,风澈险些被口水呛住喉咙,“你……你胡说些什么?那可是乱/伦!”
“如果不是乱/伦呢?”想起上官晔向自己说过的事,凌冬突然就起了兴致,“我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欢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一向见着凌冬,她都是一本正经,甚至情绪激动的模样,乍一看她撑着小脸,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的“鸡婆”样子,风澈愣了半晌,忽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虽然美男狂笑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韵,但是被笑的对象是自己,凌冬可就没那么好耐性等他笑完了。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好容易止住笑,风澈抬起眼睛,向凌冬摇了摇头,“就算她不是我四皇姐,我也不要与她在一起,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日后能与我相伴一生的,也要是知我甚深的红颜知己才可以啊。”
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只是风澈话语中的“红颜知己”四个字,让凌冬有了些许的小尴尬,毕竟他刚刚才说过,自己是他的“知己”。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借着切入正题的机会,凌冬巧妙地化解了二人之间那一丝丝的暧昧气氛,屏退了风澈身边的下人,她将右相上官晔对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向风澈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风澈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迟疑着望了望凌冬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告诉他:她并不是说谎,或是在开玩笑。
两个人默默地对坐,就连缳儿为风澈奉上香茶,他也恍若未见一般,没有丝毫动作。
一时之间,这样的消息确实是很难接受吧?枯坐了一会儿,凌冬抬眼望了望天色,风澈已经回来了这么久,风伊他应该也回去了奕霖宫,也是时候该走了,到时候风伊找不到自己,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缳儿,吩咐他们检查马车,我们回去了。”
站起身来,凌冬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伸手在风澈面前晃了晃,“别发呆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你尽快给我答案。”
“呃?”风澈经过她的这一晃,才醒过神来。回头望了望殿外昏暗的天色,和飘飞的雪花,他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一般,一把扯住凌冬的袖子,“等一下!我想,我的答案,你应该很清楚。三皇兄他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比我……更适合当北楚的皇帝。”
淡然一笑,凌冬点了点头。她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上官右相的如意算盘,此次恐怕是打到了空处。虽不知他是如何与顺贤皇后有染,但是风澈志不在此,就算他有通天的权势,也做不了这北楚的太上皇。
白狐皮的披风被肆虐的风雪扬起,那一抹娇小的背影,在灰沉沉天幕的底色下,反常地折射出一圈朦胧圣洁的光晕。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壁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自拔,风澈一壁呆望着凌冬的背影,像是痴了一般,不想移开眼睛。
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一开始遇见她,他把她当成了如烟,而后,在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上官如烟时,他又以为,她不过是一个幸运儿,是上天赐予她与上官如烟一样的相貌,所以才取得了三皇兄的青睐,只是单单如此,她在这楚宫之中,也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直到她知晓了如烟的存在,准备愤然离去的那一刻,他才看见她与众不同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一面。一直以来,连崇尚自由,厌恶那些教条束缚的他,在潜意识里都认为女人是依附男人的存在。他相信,任何女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无非是哭闹一番,再谋求个名分之后收手,只有她,视忠诚高于名节,高傲的,连他都感到自惭形秽。
这样有勇有谋,胆气过人,却又有着一根傲骨的女子,才是他心目中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啊!只是造化弄人,老天安排了她先与三皇兄相遇,还有了他的子嗣,这让他即使是再倾慕,也要将这一丝情愫深深地隐埋在心底。
不过,这女人也太胆大了。微微叹一口气,他担忧地摇了摇头。不知她是如何逼迫父皇,取得了放走鲁拙的凭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楚皇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跟她脱不开关系。
她这一举,是好事,也是坏事。生性残暴的楚硕不能继位,对北楚的黎民百姓而言是福气,可而今大厦将斜,风云变幻,还不知母后和太子他们要怎样对付她……
谈及江山社稷,风澈可以丝毫不放在心上,但对于所关心人的安危,他还是十分在乎的。
即使是她注定不能为自己所得,保护她的安全,也是一个男儿当做的事!
心思渐定,风澈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凌冬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奕霖宫,风伊却并不在宫内。想必是顺贤皇后希望风伊继位,所以特地留他在乾元殿里嘱咐一干事宜。
解散了厚重的发髻,又脱了沾雪的外袍,殿内温暖如春,又铺了白驼的绒毯,即使是光着脚走在上面也不觉得冷。凌冬喝一口富贵递上来的热茶,对着她转而递来的黑糊糊的安胎药,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去。
喝吧,谁让是对胎儿有好处的呢!一闭眼,一仰头,凌冬一口气儿将那药汁灌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皇宫中的人比较金贵,那些贫苦人家的孕妇,也喝不上安胎保养的药汁补品,不一样能生孩子?不像这皇宫之中,护得越好,滑胎的机会越大!
接过凌冬递来的药碗,富贵又将手中的银针插/进一旁的蜜饯中,取出仔细看了看,这才呈给凌冬。一旁的太医接了药碗,对着碗里残存的药渣研究了半天,这才松一口气,点头笑道:“娘娘所喝的这碗药确保无虞,以后微臣定当日日来奕霖宫,亲自为娘娘煎药,请娘娘放心。”
“富贵,取银子谢过郑太医。”凌冬向他点头,温婉一笑。自从那日里元宝毒毙,风伊便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就连太医院送来的安胎药也不让她喝了,非要资历最老、人品正直的老太医在奕霖宫里为她煎药,还威胁他:皇子妃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便要他全家陪葬。看样子,若不是冷如心奉旨要医治楚皇的病情,也会被他拉到奕霖宫里来。
这样的厚爱,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此刻,凌冬又怎么敢放心去感动呢?
她有预感,风伊瞒着她的事情,并不止眼前所见的这些。日后若是再有些什么变故,别说是她,恐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承受不起。
既然如此,那便死了这条心吧!
鲁拙已经走了,风澈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与其再在这危机重重的皇宫之内待下去,倒不如尽早抽身。
借口要休息,凌冬屏退了缳儿,收拾了一些细软之后,她从床下夹层中抽出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放着的,赫然是她夜晚外出时所穿的那套夜行衣。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叹一口气,凌冬的心中未免有些惆怅,不知她的离开,对风伊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一封夹在夜行衣中的信笺,因为她的分神,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这封信……凌冬皱着眉头,弯腰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这封信本来是藏在楚硕书房之中,是她从书桌的夹层中取出来的。因为回来的当晚去找鲁拙,她被风伊质问,所以在回奕霖宫之后便没有过多地关注于它。在她看来,鲁拙已经离开,自己迟早要走,到临走前,将信留给风伊就是了,没必要再多管闲事。
可是如今枯坐无聊,又不免会胡思乱想,也算是为了消磨时间,凌冬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来,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几乎被她忽略的一封信,竟然是振远王的儿子,如今的镇北大将军亲自写给楚硕的信件,信上详细道明了振远王在北楚朝堂上盘根错节的亲信势力,以及在皇城周围的兵力所属,那其中,一个看似平常的名字,引起了凌冬的注意。
“内阁大学士,苏皖南。”
内阁大学士是振远王的人,那么苏玉绾又为何说他会助风伊登上皇位呢?略一思量,凌冬便断定这是个圈套,那苏玉绾借故向上官如烟示好,利用她的关系,来引风伊上当,从而对他阴谋暗害。
只可惜,她的骗术本就不高明,自己还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上官如烟。
微一蹙眉,凌冬将那封信压在了玉枕下。风伊他有轻微的洁癖,卧房向来不让人随意收拾,以他的精明,这枕下的玄机,应该很快就能解得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