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要巧姐跟刘姥姥逃走,刘姥姥心里害怕。这贾家目前虽然失势,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关系网尚在;再说宫里的元妃娘娘风头正足,是太子的生母。她拐跑贾家的姑娘?敢情她是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了!
更别说巧姑娘是西宁王府看上的人,刘姥姥可听说过,西宁王性如烈火,暴戾急躁,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如何敢拿草棍儿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儿,那不是去找死吗?
刘姥姥支支唔唔,不肯答应。王熙凤急了,涨红了脸含泪道:“我的亲姥姥!您是见死不救哇!我不是病得动不了,也不会把姐儿交给您老。丫头是你的干闺女,名字还是你给起的呢,你怎么能撒手不管?”
刘姥姥想起自己在女婿家里穷困吃不饱饭的时节,是王熙凤给了自己钱物,帮自己度过难关,女婿家成了地方上的大户。看王熙凤泪水涟涟的样子,于心不忍,倒激起了她素日的胆略。笑道:“奶奶放心,巧姑娘跟着我过庄户日子,享福谈不上,我一定不让她受委屈。”
巧姐皱眉道:“妈病得这样,我不忍心离开。我要是走了,谁伺候我妈?”
平儿道:“姑娘放心吧,有我呢。”
平儿素日伺候王熙凤尽心尽力,可是如今她也有了身子,怎么好让她受累?平儿笑笑,说:“姐儿别难过,我们没有那么娇气。刘姥姥,奶奶虽然说叫你给巧姐找一个合适的人家,也不可自作主张,还要禀告奶奶,由奶奶做主。”
刘姥姥陪笑道:“姑娘吩咐的是。只是府上院大宅深,我带姐儿出去,不是要被他们看见吗?不说他们不答应姐儿跟我走,即便让她跟我走了,等西宁王府的婚事定下来,不还是要问我要人吗?姐儿如何躲得过这一劫呢?”
王熙凤皱眉良久,心生一计,笑道:“少不得给林妹妹找麻烦了。待会子红菱姑娘要给我看病,我让巧姐跟着红菱去林府,就说去感谢林妹妹派人给我看病的情谊。等林家送巧姐的马车经过南街口,就是王仁的现在的家,只说巧姐去看舅舅。姥姥你就在那里等着,接她出城。”
刘姥姥担心林黛玉牵扯进来,问道:“何不直接就说要去舅老爷家,省得连累林姑娘。”
王熙凤叹道:“姑娘出门去看舅舅,自然要有丫头跟着,咱们虽然没有丫头,也要从老太太那里借鸳鸯跟着,才合规矩。那样一来巧姐如何脱身?去林姑娘家就不一样了,按照旧例也要丫头婆子仆从跟着,可现在今非昔比,人手不够,有红菱姑娘照顾就行了。林家送姑娘回来路过舅舅家,就和林家人说,舅舅会送她回家的,打发林家的车离开。从王仁家出来,和王仁说,林家的车在外头等着呢。王仁这时候比咱们还穷,早没有车马可以坐,省了给姑娘雇车的钱,他岂不求之不得?自然愿意。这样一来,咱们才有空子可钻。王仁这个混账东西,不顾兄妹之情,竟然起坏心害我女儿,就要沾惹他不干净!只是林妹妹好心派人给我看病,却是我恩将仇报,连累林妹妹。我自己作孽太多,到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不会放过我的。”
巧姐道:“林姑姑好心好意给我妈看病,我可不想连累她。不然我给舅舅留一封信,叫她不要找林姑姑的麻烦,您看如何?”
王熙凤道:“不能这样,王仁无情无义,看到信还不马上追你?你就走不了了。你放心,妈不会让林姑娘太为难的。”
娘儿们正在筹划,红菱已经来给王熙凤看病来了。巧姐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还能不能和母亲再见面,未免依依不舍,悲悲切切。
红菱不知道内情,笑道:“巧姑娘不要担心,二奶奶的病大有起色,我们姑娘让我拿来这些上等血燕,给二奶奶补身子,不出一个月,保管二奶奶和原来一样生龙活虎的。”
巧姐还要说什么,王熙凤怕她说漏了嘴,忙笑道:“林妹妹不计前嫌,对我这般情深意厚,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家境破败,也没什么好答谢妹妹的,她也不图答谢。还是巧姐替我走一趟罢!巧姐,你记住,须得亲口谢谢你姑姑才是正理。回来路过你舅舅家,去看看你舅父舅妈,他们进京这么久了,我这身子不争气,没法拜会他们,你是外甥女,早该去拜望他们。”
巧姐哽咽着“嗯”了一声,跟红菱出去不提。
王熙凤安排刘姥姥从后门走了。抄家时她的家产被全部充公,还家产只还回贾政和贾母的一份。贾母心疼她,给了她一些东西。王熙凤怕女儿受罪,给了刘姥姥五十两银子,一对金钗,巧姐换洗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不显山不漏水,谁也没人注意。
王熙凤提心吊胆,生怕女儿逃不出去,这事只有平儿知道,只和平儿商量。平儿百般劝慰。
好容易等到傍晚,王熙凤估摸巧姐早已经出了城,才叫平儿把贾琏找来。贾琏因女儿获得富贵,也对巧姐的生母不那么厌恶了,心里盘算,女儿攀了高枝儿,平儿再给他生一个儿子,就十全十美了。
王熙凤道:“巧姐去看望她舅舅,怎么还没有回来?你去看一看。”
贾琏惊奇万分,道:“前儿你还大骂王仁,怎么今儿叫女儿去看他?”
王熙凤气哼哼地说:“你做父亲的和他做舅舅的都应允的亲事,我就是一万个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还不许我骂几声解解恨?那王仁好生奸猾,从不来我跟前,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能亲自登门问罪,由巧姐这个晚辈前去骂他一番,臊一臊他的厚脸皮!”
贾琏见王熙凤理直气壮,不怀疑有它,笑道:“你不要多想,西宁王的儿子并不是很傻。宝玉也呆呆傻傻的,薛大妹妹不是也哭着闹着绞尽脑汁嫁给他了?”
王熙凤劈脸啐了一口,道:“呸!好不要脸,你们蛇鼠一窝,拿我的女儿换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有脸说话!快把巧姐找回来。”
贾琏恼羞成怒,因自己觉得对不起王熙凤母女,勉强压下火气,去王仁家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