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随着王勇在洞穴内穿行,手电的光在深不见底的洞中扫射,之前是我们时刻得注意脚下,现在不仅要看好前路,就连头上也得十分小心,因为现在的必经之路不似之前那样宏伟壮阔,相反,头上还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圆锥形的大石头横在上方,稍不留意就会碰得满头包。
洞穴开始变窄,我们弓着身子才能在其中穿行,岩石上滴落的水珠跟下着小雨似的,浸湿着我们的毛孔和发丝……这一路一直都在黑暗中穿梭,如果不是先前看了时间,我必定会在这洞中过得天昏地暗。
古老的山体之中沉淀着上亿年的信息,我感受着这份殊荣,莫约在两亿多年以前,这个地方还被深埋在海底的不知名处,穿梭在洞穴之中的生物满是那些我想象不出的三叠纪精灵,以我现在的思考方式,我的想象力,在那个遥远的世界相比,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那是一个我无法触及的时空,就算我是全世界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没办法勾勒出那个世界究竟有多奇妙!
想象着自己几亿年前的化身,现在游走在我身旁的究竟是何物,或许,它是一只食肉动物,巨大的扇形身体上隐藏着一张满是细碎獠牙的大口,一双墨绿色的大眼睛在海水中闪着妖异的光芒,白色的肚子青灰色的背部,扁平的脑袋不停地寻觅着猎物,它生活在这复杂多变的洞穴之中,迷藏版的生活令黑暗的水底生色不少……
迎面而来一直体型巨大发着荧光的软体动物,与水流融为一体的触须看似不经意地从我眉稍掠过,实则正在进行着一种大胆的试探!在黑暗的海底里它应该看不见我,可为什么那双大眼睛却始终在我周围缠绕,在海水中吞吐出细沫,以及一张一合的大嘴好似与我进行着古老而神秘的交流。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对于我的存在充满了极度的好奇,我微微挑眉,吓得它触电般将触手收回,扇形的大身体也缩着退开了好远,可是不一会儿,它又开始重新围绕着我,在我的四周不停地旋转……
当苍天的边际在眼前出现,成岭的高峰再次在眼前重现,被山风吹动倾斜的树林向着风儿离去的方向守望,怪石崚峋林立,荒崖上的苍松鹤立鸡群的摆弄着最招人的姿势,一个同样孤独的影子立在崖壁的怪石边上,学着松树的姿态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招手。
如果万物都留有自己的记忆,在这亿万年之间,纵然记忆抹除不去,那且就当做它们在沉睡中做了千千万万个梦吧!不知道这个梦里会不会有你,会不会有我,是相遇,是相聚,是伤痛,是离别,且罢且罢,散了吧,别再留恋岁月中的柔情万种,尽情将那不可重拾的往事留在风中去吧……
我们始终沿着这条溪流前进,站在高耸的崖壁边上,踏着林家人送葬的原始道路,俯视着溪流另一边的平地与丘陵,在期待中将美景尽收眼底,河边的缓坡上零星地立着几户苗家的吊脚楼,木楼幽幽泛着古朴的色泽,风中轻轻摇晃的木门是那少女出入时遗留的心情,梁柱上挂满了丰收的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亮丽的色泽是那少女立在阳光下割下稻子的汗珠,楼上空旷的栏杆露出屋内的暗调,空荡荡的雕花窗前是那少女怀春时远眺的哀思……
房屋的周围开垦了一片片田地,不规则的田地处在山脚下的夹缝之中,还未到播种的季节却已经看到了绿意的萌芽,身着青布衫的两位老翁结伴牵着水牛赶着羊群从山间归来,背上的背篓中满满是奇形怪状的干柴,他们脸上缺了牙的笑容在阳光下瞬间变得异常的珍贵。
脚下传来女子们相互嬉戏调笑的闹声,几个妙龄的苗家女孩卸下背篓和镰刀,将手中的木盆固定在溪流边上的石堆之中,蓝色和黑色的绣花衣裳在河水中漂湿,挽上胳膊的黑色绒布衣袖透露出他们生命之中的柔美和自然,低调的暗色系配上玫瑰色的手工刺绣更显他们身上不可复制的含蓄之美,每天对镜梳妆将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整齐的挽在头顶盘成精美的发髻,佩戴上苗族银匠亲手打造的花式发簪,那些沉积着暗色的银器经历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手中,最后传到了少女们的青丝之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发式究竟延续了多少年,从上古,或从远古而来,传统而守旧的他们一代又一代编织着自己最美的记忆,再配合着不知道年岁的苗银发簪,便构成了一个个美丽的故事,是的,苗家的女子身上每每都带有一些古朴的美丽故事,这已然成为了一种自然,在他们质朴的笑容之下又有多少美丽的传说,而这个谜团却一直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之人的到来,等到那时才能将心门敞开……
苗家女子卸下脚上的黑布鞋,放肆的跳入冰冷的溪水中,热情地将脚下的水流与同伴分享,几个女孩随即投入了一场激烈的水中之战,他们正忘情的挥动着裸|露的胳膊,将水面的平静搅乱,笑声叫声响彻山谷,噢,亲爱的苗家姑娘们,你们可知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美?噢,美丽的苗家姑娘们,你们可知在光影水露之间,在最巧合的那一刻,你们那最自然的神态竟然留下了一群远方过客的心神?噢,年轻的苗家姑娘们,请你们继续的嬉戏这场游戏,这群远到的过客不会奢求拥有你们的这份淳美,我们只会在心灵中暗赏,狂喜,谢谢你们让我们迷失已久的心境再次扑捉到这份难得的美好!噢,动情的苗家姑娘们,远到的过客即将离去,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在人海茫茫中见到你们,但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某年某月的某一刻,当太阳照射在饮马河下游的那一天,我们的眼中闪动着一群热情奔放的苗家女孩,你们的容颜将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那份永存永远不会逝去……
收回不舍的目光,我们都陷入沉思,刚才女子的身影还在眼前闪烁,不远处渐渐浮现出一些同样黑暗的影子,那又是什么?
王勇朝着众人大声的喊到,“各位,林家的墓地到了,大家走自己的路,不要触犯了亡者……”
随着他的话语和方向寻找,果然,那些黑色的影子便是一个个立于悬崖崖洞之间的悬棺!这还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悬棺的存在,之前只在文献和影视作品上看到过悬棺葬法,当初只是觉得很奇特很神秘,感叹古人的奇思和毅力,将尸身立于高危的悬崖边上,接受风吹雨淋,以自己最独特的方式接触万物自然。
想不到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地方,在这个不知名的崖壁上,在这条饮马河的下游,竟然会有如此规模的悬棺葬群,看起来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它们却含蓄的半遮半露于我们面前,我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夹杂在高处的清风中所带来的那份熟悉感,久久不散……
崖壁上是一些裸|露在外的岩洞,好似横切的奶酪上几个气孔的横截面,光滑的石壁上满是一些不规则的孔状将隐藏之下的棺木显露出来,那些由木桩固定在地上安放在洞内的黑色棺材,便随着那些孔状的窗户显露在世人面前。这幅画面很眼熟……我究竟什么时候见过这处悬棺,为什么心头缭绕的却是那阵说不出的熟悉感,脑海中闪现的便是有着模糊画面的悬棺远望,我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对了!之前从苗鸟村回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跟这些古老而神秘的悬棺见过了,那时在回来的路上我曾经隔着满是雾气的车窗看到过远处高崖上的悬棺,是的,就是他们,就是这个地方,跟现在的我相比较,相反的方向里,相反的场景里,同样的一个我,之前是远远的看客,之后是切实的参与者,谁又看到了谁,谁又是谁,我糊涂了!
腐朽的棺木上刻着深深的木痕,黑漆早在风霜雨露中斑驳脱落,说不尽的酸楚随着强劲的风声在洞穴内四处哀嚎,我不清楚为什么林家人要用这样的葬法,在我的记忆中,这里的其他人都沿用的是最为常见的土葬,古人们重死不重生的观念一直都存在,头顶天脚踩地让人们将足下的土地看得异常神秘与珍贵,而古人对待自己的身后事也是极其重视,王侯将相的葬式我们就暂且不提,奢华的程度足以让人咋舌,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亲人离世之后也讲究的是一个入土为安的概念,什么时候开始,林家人已经拥有了这种与众不同的葬法,还是说,林家人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异类,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穿行在棺木之间,因为要从此路经过就必须要从棺木之间的缝隙穿行,我们小心翼翼不惊起一丝尘埃,生怕惊扰了神秘的林家先祖的安寝,目前我们看到的这部分还只是祖坟的一个侧面,更多的神秘都被隐藏在了里面漆黑的石灰岩洞穴之内,我明知道看不见洞中的情景,却还是忍不住悄悄的往洞穴内张望,鞋底摩擦着底下凹凸不平的地面,恍惚中,洞内骤然燃起一把耀眼的火光,一个黝黑健壮的中年男子手中举着一支盛放的火把对着面前黑压压的人头宣誓着什么,干裂的唇间一启一合,眼神坚定的透过洞口望着我的方向,一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脚掌在龟裂的土地之上敲击着不可抗拒的节奏……
他是谁?他们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