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阿诺的身上,一天的时间内,国都内的百姓们都迁移出了这座城邦,他们向着大山的深处前进,向着远离河沟的高地前进。她马不停蹄的赶回苗鸟村,也同时着手让这里的村民迁移的计划,速度一定要快,国都内的结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天空中始终布满黑云,原本应该午时的天色,看起来就跟黄昏入夜时那般晦暗,村民们看到阿诺回来,还以为能带来什么好消息,却没想到收到的却是让他们尽快远离这片沿河低地的消息。
当众人回家纷纷收拾细软的同时,半山腰上突然出现一阵轰响,终于冒雨跑出家门发现原来是山体滑坡,建在半山腰上的几户人家已经被乱石和泥土埋在地下,山间涌出的泥石流向着村民们的方向袭来。
一道白光立即出现,阿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加入到村民们的队伍,她的身体向着前倾,似乎在抵挡着什么重物,“走啊,你们快走啊,往悬崖上去,快……”
山民们纷纷逃离这片土地,他们望着河对岸高耸的崖壁,心中默默的念叨着阿依戚娜的圣名,悬崖原本是他们的禁地,但是现在已经无法选择,目前只有崖壁中的洞穴是安全的地方。
待人们散开之后,阿诺腾空一跃,面前的泥石流向着巫沿河的方向奔去,阿诺立刻在雨点中将山洪的消息传递给巫沿河的下游,那些金色的蒲公英精灵们比洪流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上游即将失守,光凭阿诺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抵挡这次灾难的,若是那场对付黑龙的战争中没有失去这么多优秀的白巫女,夜郎还有办法自救,可是现在……
乎依第一个站出来,他身上的皮肤都已经被雨水泡得变色。“我们应该自己动手,我建议在此地造一个堤坝将水拦住。”
阿诺摇摇头,“没用的,上游的堤坝都被冲毁,更何况是现在仓促作出的堤坝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宽敞的洞穴中已经升起一堆篝火,众人终于能感受到温暖,将身上的衣服烘烤。
阿诺双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拉,面前便出现了一副简单的地图,其中的醒目河流便是夜郎国的巫沿河。
地图上显示,在巫沿河的下游地区,还有着数不尽的村寨遍布河边,她绝不能让洪水和上游的尸体向着下游奔去,就算是耗尽她所有的能力,也要保住下游的民众。
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她的眼前出现一道光芒。“你们看,从我们村子前方向西而去,那儿是一片原始森林,如果我们可以成功将河流改道,将洪水引入森林中,它们便可汇集到林中的巨大沼泽地,这样,下游的人们就有救了!”
众人都围过来看着那幅地图,所有的人都知道阿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项工程很可能会比建造堤坝困难许多。
乎依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阿诺的人,他右手紧握着拳头举过头顶,“夜郎的子民们,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国君已经抛弃了我们,天神也不再庇佑我们,灾难正在降临,我们已经没有了家园,现在,我们只剩下这条性命了,相信我们吧,河流一定会改道的,为了下游的同胞们,我们应该努力!”
乎依似乎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短短的几句话便让洞穴内的人们热血沸腾,男子们拿着仅有的农用工具也跟随着乎依开始呐喊,整个洞穴内充满了激昂的士气。
阿诺也充满希望的望着这些永不言败的人们,开始安排每一个人的工作,这时,之前救过的小孩胡弩飞快的跑到她的身边,扯着她的衣裙,“阿诺姐姐,阿诺姐姐,你快去外面看看吧,我家的水牛走掉了!”
众人听到好不容易抢救进洞里的水牛走掉,立刻纷纷涌向洞穴边上急切的向外瞧,不多时,众人们纷纷落下了泪珠。
在以农耕为主的村民眼中,水牛的地位不低于家中任何一份子的地位,水牛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也是丰收的希望,他们除了将粮食和衣物搬进洞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将水牛牵进洞中,他们明明将牛绑在了洞内的石柱上,为何最后都一个个走掉了呢?
上百头水牛迈着缓慢的步伐排成整齐的一队进入水中,它们向着河道中央游去,不多时,前面的牛渐渐沉入水中,再也没有冒出头,而后面的水牛接着前进,丝毫不犹豫停下或回头,渐渐地,河道中的水流由急变缓,当最后一只水牛将青黑色的头顶淹没在水中时,渐渐的,水流退去,露出了它那一对坚实的牛角。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哭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就连平日里最为沉默的水牛都愿意为了人们奉献出生命,万物皆有灵,它们感受到了此次灾难的重大,于是默默的将自己的生命和身躯投于河道之中,无形中建成了一个简易的堤坝。
大地猛烈的颤抖了一下,巫沿河中传出一声水牛的吼声,一道青光破开浑浊的河面,一头巨型水牛的影子出现在雨点之中,水牛矫健的身姿立于河面之上,双目如铜铃般盯着前方的洪流,微微低下头颅用头顶的牛角对着洪流的方向开始了一场耗尽生命和灵魂的争霸!
阿诺擦干面上的泪珠,“开始吧,连水牛都愿意保护它们热爱的土地,更何况是我们呢?”
男人们扛着锄头和铁锹冲进雨中将周围的大石堵住了原本的河道,配合着水牛的尸骨和灵魂,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另一部分男人们则按着阿诺的要求开垦新的河道,阿诺站在洞穴边上,望着外面忙碌的人们,她开始发出阵阵悠扬的歌声,不多时,正在劳动的人们便发现,他们头顶的雨点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而周围却依旧是大雨滂沱。
阿诺召唤山中的精灵帮助开垦河道,所有的人都在进行着一场求生的战役,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士兵退缩,不停的舞动着自己的手臂,争分夺秒的与灾难赛跑,女人和孩子们则不停的寻找食物,做一些后勤的工作,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发挥着自己的最大能力。
国都依旧失守了,巨大的洪流夹杂着数以千计的腐尸向着苗鸟村的方向袭来,水牛形成的大坝抵挡了河水的猛烈冲击,可是却抵挡不住那些枉死的冤魂和他们身上携带的病毒。
工地上的男人们开始染上瘟疫,刚开始是咳嗽,渐渐的便引起疱疹,在那个年代,一个小小的感冒,或者蚊虫叮咬都能使人丧命,更何况是夹杂着尸毒的病菌呢?
阿诺快忙疯了,一部分女人跟着她冒雨向着山中前进,他们尽可能的摘采到还未被泡坏的草药,每日带回去救人的药根本就不可能满足病人的需要,到了夜里,河道中便传出野鬼的吼叫,由于有阿诺的保护,冤魂们不敢进入洞穴之中,但是夜夜的叫声也干扰着这群在生命边缘挣扎的人们,一部分男人外出开凿河道,即使没有被洪水淹没,没有被瘟疫传染,他们也会在不经意的转身被冤魂缠住,渐渐在河道中淹没头顶。
阿诺开始每天超度亡魂,河边倒放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她每天夜里就站在石头上,任由着雨打风吹也不会停息,夜夜用歌声超度枉死的灵魂们,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多太多,阿诺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对付数量这么庞大的冤魂,每一夜在阿诺的眼中都是一段痛苦的经历,那些野鬼们撕扯着她的灵魂,利爪甚至抓破她的皮肤,他们集体拖着阿诺的身体向着河边走去,有时撑到天亮,阿诺的胸口都是泡在水中,她已经连续七日没有休息了,白天带领人们去采药,煎药,照顾病人,晚上还要超度亡魂,跟凶恶的水鬼们进行着斗法,她已经太过于疲惫,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有倒下的可能,每当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人,那是一个高大的背影,男子手中握着一把佩剑斩杀着蜈蚣精的背影,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们之间的一年之约,其实,那或许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誓言罢了。
阿诺在青龙逃离的那日就看到了夜郎即将面临的灾难,她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离开这片土地的,特别是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可是她也知道,方中舆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她很感谢对方那么真挚的爱着自己,她也感谢对方为她所做的一切,但是她不能让他跟随自己犯险,所以,便开口撒了一个根本就无法实现的诺言。
阿诺突然接连咳嗽了好一阵子,她捂着胸口的位置望着这片出现漏洞的天空,心中默念着方中舆的名字,“走吧走吧,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惨烈的哭声,她回头的一瞬间便看见小圆他爹闭上了眼睛,当即命人拉开他的家人,用法术封住他的尸体不让病毒入侵,但是这场法事耗费了她太多的灵力,还未施完发,她便在众人的眼中猛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