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见异
息国。
当今实力强大的国家之一,自从德庆先帝英年早逝之后,遂由皇后明凤至代掌王权,十数年间,原本只算实力一般的息国居然有了脱颖而出之势,经济军事实力一时凌驾于其他诸国之上,与另一大国胭国隔江相峙,形成两虎相争之势。
而今这位皇后已经年逾四十,据闻她膝下虽有一子,但是她却并没有意要传位于他,反而放出话来,要在先帝所有儿女之中择能者,将皇权交出。明明皇位按照惯例,理当传位于皇后亲生子,亦即大君,可是那位平时便深入简出的大君却似隐形人一般,听到这般消息,居然也无甚动静,令一干原本想看息国内乱的人无比失望。
只是这话放出来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息国依旧是皇后明凤至代执皇权,经济军事实力照旧逐年增长,至于皇权之事,居然一时淡了下来。
但是就在最近,息国再度爆发了一件大事,一时之间,令得看热闹的人,简直能摔掉下巴,因为那件大事便是——
息国皇后不顾戚国已经向殷国求亲在前,赫然亲自书信与殷国皇帝,欲结秦晋之好,并且在信中指明要求娶之女,便是殷国的永昌公主!
息国……居然会要一个****做大君的王妃?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那位神秘的几乎从不露脸的大君,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真如外界传闻,皇后并无意将王权交出,所以连自己亲子的婚事,也要一手操纵,剥夺他作为皇子的所有权力,令得他不仅没有办法利用婚事去拉拢其他国家增添自身实力;更剥夺了他做男人的自尊,让他娶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
于是不过短短数天,各种传闻便四处流传,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可是就在众人讨论得如火如荼之时,那位隐形人一般的大君居然还是没有站出来,照旧继续当他的隐形人。
因此流言更甚。
但是息国皇后却又再次书信,言明半月之后,便令大君亲率求亲使节赶赴殷国,向皇帝表明求娶之心,并毫不顾及,言明若戚国不甘,她愿担负起所有责任。
这下子,不但天下人惊诧莫名,连得殷国皇帝也一并惊疑不定,不明白永昌公主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魅力,居然也能担负起红颜祸水的使命。
古有褒姒一笑亡国之事在先,难道永昌公主,也能令得两国之间纷争不休不成?
不过,纵然外界对此事议论纷纷,永昌公主狄云姜,却依旧在她公主府内,享受她的悠闲生活。
午后,落霞阁后花园。
碎心亭中,她闲倚栏杆,手中拿着鱼食,戏弄亭下池中的游鱼。
“公主……”一旁的红棉忍了几忍,终于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她将手中鱼食尽数丢开,回头看向红棉。
“皇上差人送了礼服过来,你……要不要试一下?”红棉想了想,决定先捡最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婚服?”她不甚在意。
红棉听她这么一说,却几欲昏倒,忍不住低声尖叫:“公主难道忘记了息国也派了人来求亲之事,皇上差人送来的不是你嫁与戚国王子之时穿的婚服,而是过两日与息国大君见面时穿的礼服。”
“哦。”云姜恍然想了起来,笑了,“你不提醒我的话,我还真的忘记了,或许是因为息国那位大君太没有存在感了吧。”
“我说公主……”红棉很无力,“难得此时有两个人选,可以供公主你来挑选,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好好挑选挑选不是,照婢子来看,那位戚国大王子与息国大君,你可以选出一个较为满意的,再……”
“要我说,我都不想要的话如何呢?”云姜突然对一旁静立的流纨勾了勾手,“去把言德请过来。”
流纨无奈叹息:“公主又忘了,言德先生前些天就出门了,说有些事要去办。”
“对哦,”云姜懒洋洋的,“难怪我觉得这么无聊。”
“公主!”红棉苦口婆心,“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就算你宠爱言德先生,但是他不过一介平民,你还是想想别的吧。”
“平民怎么了,本公主高兴就好,”云姜冷哼一声,“红棉,你今日废话真多。”
“我也是为了公主好……”红棉满头黑线,天知道她是一个话多么少的人,可是公主她居然这么说,真是太伤她的心了。
“那照你们说,是戚国大王子好,还是息国的大君好?”云姜转过身去看着红棉、流纨以及从刚才就在一旁却一句话都不说的拂素。
“都说戚国大王子好勇斗狠,而且婢子对他前些日子引吭高歌之事简直记忆犹新。”流纨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
“但是息国那位大君根本就是隐形人,要是公主嫁到息国去,肯定会被那位铁腕皇后欺负!”半晌不发表意见的拂素立即连连摇头。
“可是要嫁到戚国,也一定会被那位大王子欺负!”红棉也是连连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你们的意思是我两个都不嫁才好。”云姜好笑不已。
“嫁倒是要嫁的,可是也得嫁个公主能拿捏得住的人,就好比言德先生那样,公主让他朝东他绝不朝西,公主让他站着他绝不坐着。”流纨叹了口气,“可惜啊,言德先生没家没世的,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就是,要是公主嫁的是言德先生那种脾气的人就好了。”红棉也认同地连连点头。
“言德先生对公主真的挺好的……”说到这个,拂素同样认同地点头。
“我看你们啊,够啰嗦!”云姜被她们三个一句一个“言德先生”说得满心不爽,“他是不是收买了你们,怎么你们净给他说好话?他对我好?哪里好?我怎么没看出来?”
“首先,百依百顺。”红棉挑眉。
“其次,温柔体贴。”拂素接口。
“最后,细致耐心。”流纨说完之后便看向其他二人,然后三个人便一同重重点头,“公主啊,你要有良心一点!”
“要死了,没大没小,居然这么跟我说话,”云姜佯怒,“等他回来之后,我就一脚把他给踹了,你们谁要是想要他,就拿去好了!”
三人顿时异口同声摇头:“我们可不敢,我们害怕公主也拿猪油灌我们喝!”
公主大人好不容易才看得上眼的人,她们哪有胆子要?
云姜顿时失笑,不经意似的随口问了一句:“青夕现在怎么样?”
“还在厨房呢。”红棉叹了口气,“这丫头真傻。”
“我们四个当中,她年纪最小,脾气又倔,当初怎么说都不听,心性儿那么高,看人的眼光又那么差……”拂素也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她不是挺自得其乐?”流纨想得最开,“我看公主也只是想教训她一下罢了,何况她喜欢烹调,在厨房里挺好。”
“我哪里只是想教训她一下?”云姜做出恶人状,“我根本就是想折磨她,让她恨死我才对!”
“公主,你就别装了,”红棉看她,小小声地嘀咕,“你当我们没看到你跟言德先生在一起的那晚,床上的落红……”
云姜顿时涨红了脸,断然开口:“红棉!”
“我们没看到,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拂素、流纨见她一副想发火又找不到理由的样子,顿时连忙摆手,努力撇清关系。
云姜依旧一副想恼的表情,“谁再继续朝下说,我就翻脸了,几个小蹄子,赶着我心情好,个个都挤兑我,看我一生气,拿你们配了公主府里的小厮,让你们个个后悔不迭!”
“公主!”红棉连忙摇头,“婢子不敢了,千万不要啊!”
她一副谄媚表情,令得原本想发火的云姜看了半晌之后,“哧”地笑出声来,“哎哟,这是我那平常稳重沉默的红棉吗?怎么尾巴摇得跟那狗儿似的?”
“公主,”红棉被她说得脸都长了,“你欺负婢子……”
“得了吧,一个个欺负我还差不多,”云姜挥了挥手,“算了,都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你们该干吗就干吗去,没事去玩也成,等我有事了再喊你们。”
“既然如此,婢子们就先下去了。”红棉点了点头,跟拂素、流纨一起退了下去。
一时间碎心亭中,只剩下了云姜一人。
风过留痕,亭下水纹细细。
周遭静寂无声。
独坐凭栏,看流水落花。
这般悠闲时刻,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红棉她们所说,还是怎么回事儿,她在不经意时,想起言德。
前些天,他面有难色,只说:“公主,言德有事,需要外出。”
她淡淡应他:“好。”
于是他便离开公主府,一走,便是好些天。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久,以前他也曾因为有事而离开过公主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仿佛觉得比以前的哪一次都久。
看不到他的人,看到他所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就会忍不住想起他。
别人不经意间提到他的名字,她就会心跳半晌。
怎会这样?
她以为,她还是她,便是与他做了那种事……她也还是那个她,可是如今,她居然……居然会想念他。
非常……非常想他。
想要他出现在她面前,想要他用那他张并不好看的脸面对她,想要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这是为什么?
她一直都以为,与他在一起,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她更是握有主动权的那一个,想要离开便离开,想要抽身便抽身。
但是如今……
如今却开始想念他了。
他并不好看,而且一贯都是温和的,如果他有心,他完全可以当个隐形人般,让所有的人漠视他的存在。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令她有所牵念。
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她统统都想要知道……
因为,她真的,很想他。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空蓝得仿佛一块巨大的水晶,毫无一丝杂质。
碧空。
好一片如洗碧空。
便是今日,息国的大君,将亲率使节,来殷国正式求亲。
即使戚国再有不满,可是在息国强势之下,哪里可能容得戚国发难,于是殷国皇帝得以稳坐皇宫大殿之内,与皇后并今天的女主角永昌公主一起,静候息国大君及使节一行人。
因得天气炎热,所以选中了舞袖宫作为见面之地,此处临水而筑,外有翠竹猗猗,格外清幽,人处其中,完全感觉不到外头的炎热,再加上大殿之内放有冰窖里起出的冰块,是以更觉凉爽。
只是眼看着时间将至,皇帝的心却烦躁起来,只觉得背心处仿佛一直都在冒着汗似的,浑身都不舒服,于是他忍不住,频频拿眼去觑云姜。
倒是云姜,没事人一般,甚至还略微带了一丝心不在焉的神情。
皇后无意中一眼看到,顿时怄在心里,于是咳嗽了一声,提醒皇帝注意此刻的举止。
皇帝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视线,重新端坐高位。
云姜察觉到身侧有暗潮汹涌,微微斜眸,便看到皇后一脸嫌恶地盯着她,她顿时低首一笑,悄声开口:“皇后这般看我,莫不是嫉妒我?”
“你……”皇后被她这么一说,差点失仪而起,转念一想,又收了脾气,唇角一勾,扯出一抹冷笑,“笑话!”
云姜存心惹她,“既如此,皇后是怎么想的?怕我嫁到息国之后,继续行不轨之实,牵连殷国不成?”
“不要脸!”皇后低哼,“你要是真敢那么做的话……”
“我有什么不敢?”云姜掩唇一笑,“皇后莫忘了,我虽是殷国公主,却是彼殷国,而非此殷国。”
“大逆不道!”皇后气得脸色发白,若非下面一堆人看着,她必然一巴掌甩了过去。
“皇后莫气,”云姜看她有气得蹦蹦跳的倾向,觉得很好玩,“别人敬我一尺,我必然敬她一丈,若让我做好事,皇后也须得对我毕恭毕敬才成。”
“要我向你低头?你休想!”皇后冷冷看她,“不要以为息国求亲,你便妄自称大,若我有心,必然叫你这亲事俱毁!你声名狼藉,到时候,只怕就要老死于公主府中了!”
“如此,就看皇后您的手段了。”云姜不在意地笑了一笑,“若是皇后真有心,我就拭目以待。”
皇后面色愤愤,还要说什么,此时立在外头的司礼官却已看到息国使节前来,于是拖长了声音扬声开口:“息国大君率使节到——”
大殿之内,顿时肃然无声。
云姜收起脸上戏谑之色,微微抬眸,朝大殿正门看去。
短短距离,那位息国大君自外面一步步行来,直到终于走到正门,一脚踩进大殿之内。
光影曳曳,紫色衣角一掠而过。
那一瞬间,大殿之内众人的视线为他飘逸风姿所夺,几乎是目不转睛一般,将他身后的其他人尽数忽略。
眼前光影明暗交替,他的脸隐在那光影中,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修长的身影而动,自他的衣角开始,掠过他衣摆上精致的花纹,和他腰间所悬的白玉佩,以及系着那玉佩的紫色绦带,缓慢攀升,直至经过他宽阔的胸膛,最终定格在他的脸上。
舞袖宫内,仿佛突然低低响起了一片嘘声。
似是遗憾,又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太意外。
只因为,这位息国的大君的相貌,实在是太过……怎么说呢,勉强可以说是其貌不扬吧。
对!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五官平凡普通到了极点,与他适才乍然出现时,所带给人的先声夺人的那种气势完全不搭调,如果不看脸的话,他身材修长,举止飘逸,倒似是一谦谦君子大好男儿,但是只要看到他的脸,便会令人觉得……老天爷真是相当不怜惜与他,既给予他这般身份,既给予他这般神姿,又为何偏要给他这么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众人心中又是惋惜又是喟叹,不知为何,却又似乎同时在心内松了一口气。
唯独坐在侧首的云姜,一眼看到息国大君那张脸之后,手指蓦然握起,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心中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他?
言……德?
息国的大君,怎么会是他?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直到他迫于那种灼灼视线的压力,而不得已,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明眸如水,黑白分明。
似是问询,又似乎略带一丝不解。
一时之间,他居然踌躇犹豫,不知该做什么,也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直到身后的使节低咳一声,他才顿时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息国慕言德,见过殷国皇帝陛下。”即便明知道皇帝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古怪,他却还是依礼拱手拜见,态度不卑不亢。
见惯了太多对他的容貌表示惊诧之人,如今再多一些,也无所谓。
只要……只要她不嫌弃便成……
视线于不经意间,悄悄朝她那里,又飘了一下。
“大君无需多礼,请上坐。”收回惊讶的目光,皇帝下意识看了云姜一眼,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迷惑。
她怎的毫无表情?
这位大君,容貌这般平淡,配云姜的话,便是她……名声狼藉如此,也未免太过委屈了。
言德在客座上位坐下,看一眼云姜,随即再度面向皇帝,“言德此番来到贵国,是因为素来耳闻永昌公主美名,心生爱慕,所以特请母后下旨,恩准我前来亲自求亲,以示诚意,请皇上成全。”
美名?
一声低笑骤然传来。
皇帝顿时大怒,冷眼朝那笑声所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是一看之下,却发现那失笑之人,居然是云姜自己。
皇帝委婉提醒她:“云姜因何发笑?”
云姜手中纨扇一扬,半遮住一张桃花面,眸子似有意似无意掠过言德,“我只是觉得,大君所说的‘美名’,不知道是何美名?”
皇帝一听就急了,这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云姜却不疾不徐,眸中含笑,
言德与她静静对视,少顷,浅浅一笑,“公主之美,人尽皆知,但是言德所喜,却不仅仅只是公主瑰丽的容貌。”
“哦,那又会是什么?难道你没听过别人是怎么说我的?”云姜依旧笑笑地盯着他。
“不管别人怎么说,言德只相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公主。”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那双美丽的眸子,直视她的灵魂深处。
云姜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她豢养在公主府里的那个“言德”,他仿佛只是一个和言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是内里灵魂,却完全不同。
以前,很早以前,她都能够通过言德的眼睛,看清楚他在想的事情,可是现在,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居然都没有办法看懂它在想什么。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蓦地察觉到这个事实后,云姜的脸色都变了。
怎么会这样?
她居然……猜不出他的心思了!
以前无论他在想什么,他怎么想,她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喜欢着她,爱着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想要讨好她。
可是现在……
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并非如她所以为的那样地位低下,喜欢她多少有一点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但是如今知道他是息国的大君,就算息国那位铁腕皇后不愿意将皇权交给他,他也依然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而要不到?
何况……她又是这样的声名狼藉?
云姜目光闪烁,第一次,主动避开了言德的目光。
言德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再度朝殷国皇帝看去,神色坚毅,“请皇上成全!”
她……是因为吃惊于他真正的身份吧?
他这样想,勉强解释了她为什么避开了他的目光。
皇帝犹豫不决地看向皇后,皇后却有些心不在焉,于是皇帝只好朝云姜看去,却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似的,他心里也不知道为何又恼又气,冒出恨铁不成钢之感,于是索性直接开口:“好,朕就成全大君的要求……”
“慢着!”一声冷喝骤然传来,随即就见大殿之外陡然蹿进来一个身影。
一干侍卫慌忙拦挡在皇帝身前,侍卫统领大喝一声:“谁人如此大胆,居然敢私闯皇宫?!”
“是我,耶律震寰!”此刻,冲进舞袖宫的人带着一脸不满表情,狠狠盯着皇帝,完全不把那一干侍卫放在眼中。
“戚国大王子?”皇帝顿时吃了一惊,抬头朝他看去,只见眼前此人身材较一般人更加高大魁梧,浓眉大眼,威风凛凛,虽说他原本不喜欢息国大君,嫌他样貌鄙陋,但是这位戚国王子,一副不怒而威的表情,若是云姜嫁他,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戴在了狗熊头上,更不协调。
他这样一比量,大脑便不自觉地下了判断。
“大王子,擅闯皇宫,可是大罪!”云姜却依旧笑吟吟的,甚至还好心情地提醒耶律震寰。
耶律震寰看她一眼,随即便逼视皇帝,“难道殷国皇帝莫非早就忘记了,你之前已经允了公主嫁到我戚国来?”
皇帝被他厉声一喝,顿时张口结舌。
并非是他惧怕耶律震寰剽悍,而是……而是,咳,他确实答应过……
“如今你又将公主另嫁别国,难道皇帝不怕我戚国翻脸?”耶律震寰气势汹汹,一副咄咄逼人之姿。
皇后此时却骤然开口:“翻脸便翻脸,皇上虽然日前答允过,但是却并没有明说是将哪位公主嫁到戚国,何况,戚国便是欲与我殷国翻脸,难道便不怕息国那边翻脸不成,而今皇上已经允了永昌公主嫁与息国大君,若是大王子你翻脸,可得先要问一问息国大君心里做何想?”
她不动声色之间,已然利落将烫手山芋丢给了言德。
坐在她边上的云姜唇角不由悄悄带上一丝冷笑。
不愧是皇后,果然好手段。
之前不曾表态,如今却借皇上之意,将她推向息国,唯一的缘由,不外乎是因为言德那张平淡的脸。
而她更是在三言两语之间,将戚国与殷国的矛盾丢给息国。
何况,就算耶律震寰不挑起事端,牺牲的也不过是惠妃的女儿,与她毫无关系。
那么……言德会怎么说?
云姜纨扇半遮面,目光悄悄落在言德身上。
与此同时,耶律震寰亦同时朝“息国大君”看了过去,只是一看之下,他也吃了一惊,“你?”
“是我。”言德稳稳点头。
“你便是息国大君?”耶律震寰顿时皱起浓眉。
“我是。”言德再次点头。
“那么,你之前……”耶律震寰的眉头打结,煞是费思量,“怎么会在那里?”
言德微微一笑,“我既已找到了我爱的人,自然要在她身侧。”
“即便抛弃自己的身份?”耶律震寰难以置信,难怪这两年来,绝少听人说到息国大君的行踪,却原来……
“身份地位,那些与公主相比,都不重要。”言德唇角微微含笑,“大王子,我仰慕公主之心久矣,绝赢你许多,所以,大王子是否可以让步?”
他表情太过诚恳,耶律震寰惊疑地盯着他的眼睛,差点脱口说出一个“好”字,半晌后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怎么可能?你堂堂息国大君,居然委屈自己留在……”
言德轻声打断他的话:“大王子,或许对你来说不太值得,可是对我来说,却很值得,不然的话,我也不必亲自来到这里表示求亲之意了,我爱公主,所以……即便大王子为难,我也不会有丝毫却步。”
耶律震寰又惊又怒,虽然说言德态度极好,一副恳请成全的样子,可是无论怎么说,他之前确实对永昌公主动了心,如今要他再去娶另一个根本不知道长得是圆的还是扁的公主,他……他就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所以他衣袖一拂,冷然道:“大君夺我所爱,若我退步,天下人将如何耻笑于我?我们……”
“愚蠢!”一声冷斥乍然响起。
众人惊讶回头,只见云姜放下手中纨扇,脸色冷冷地正看着耶律震寰。
耶律震寰有些愣住了,“公主……”
“一句话便被人牵着鼻子走,你是笨蛋吗?”云姜冷嘲热讽,看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皇后,随即又看着耶律震寰,“你想怎么做?现在负气离开后,出兵攻打殷国或者息国?省省吧!你以为百姓很喜欢打仗不成?你以为我很乐意承担妲己褒姒的骂名不成?就算你想做商纣王或者周幽王,那跟我没有关系,到时候如果落败跟他们一个下场的话,更不要怪我没有提前通知你!简直愚不可耐!戚国百姓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关系,只是人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是鹬,谁是蚌,谁是渔翁,大王子不用我说,也该明白吧?这其中厉害关系,也不用我点明吧?连我都明白的道理,大王子怎可听信妇人一言,便冲冠而怒?你若说是为我——不,你趁早别那么说,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大王子你!你在我眼中,根本什么都不算!你还是回戚国,等着迎娶那位很不幸地要做你这个笨蛋的新娘的公主吧!”
她言辞刻薄犀利,耶律震寰听得一愣一愣的。
皇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她原本三言两语,想要挑起戚国和息国的矛盾,令得殷国多少得点渔翁之利,哪里会想到,会被云姜就这般破坏?
所以她狠狠瞪了云姜一眼,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便要当场甩她巴掌。
云姜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纨扇一扬,挡住她对皇后低低的耳语:“你想做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只不过,皇后你恐怕要头疼惠妃了!”
殷国适婚的公主,除她之外,便是惠妃的女儿宇文霖月,若是惠妃得知此事,只怕不会罢休,她与皇后之争,已有多年,看来,很快地,便能再看一场好戏了!
云姜看她一眼,唇角掠过嘲讽的笑意。
耶律震寰此时终于回过神事,思量再三,脸上怒色渐敛,可是神色却依旧不善,冷冷开口:“公主所言甚是,但是,我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殷国这般出尔反尔,所欠戚国的,准备慢慢还吧!”
他说完之后,冷冷看一眼坐在上首的皇帝,随即便闯出宫去,一时之间,他周身全是煞气,侍卫居然不敢上前阻拦。
言德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微一叹,随即面向皇帝,“我知此事皆因我求亲而起,是以,戚国若有为难殷国之事,皇上请务必开口,若言德能力所及,必然一力承担。”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下一阵轻松,脸上也带了几丝笑容,“既然大君这么说了,看来……”说到这里,他却不由停了一停,看一眼云姜与他所爱之人极之相似的容貌,终究有些不舍,“云姜,你与大君之事,意下如何?”
云姜盯着言德,唇角微微一勾,扯出一抹绝美笑意,“皇上没意见的话,我也没意见。”
“既然如此,”皇帝在心中叹一口气,“就这么说定了。”
云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皇后冷眼旁观,只见言德神色痴痴,再加上刚才他与戚国大王子说的那些话,心下不由暗暗起疑。
可是终究也没说什么。
舞袖宫内一片和气,个个都在努力地********,就当刚才耶律震寰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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