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何有忆与死去的小梦夜夜幽会,每一次清晨醒来,面对的却是一个饱经折磨的布偶。何有忆明知其中有诡异,一入夜,便空虚袭来,便禁不住想喝酒,一喝酒便情不自禁的戴起那一具冰冷诡异的面具。
每当面具罩住面孔,小梦就会“如约而至”,接纳他的寂寞。
小梦的面孔一天比一天模糊,随着时间开始恍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何有忆怀里的小梦似乎化身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何有忆几乎惊愕窒息的女人。
她竟然是陆娜,入驻精神病院的疯女人。
当何有忆的意识里闪过一次陆娜,她很快便开始侵蚀他的意识。在一个孤月清冷的夜,如胶似漆一刻的小梦,突然间完全化身陆娜。从一个青涩女孩蜕变一个熟透了的成熟老练的疯女人。
这一夜,何有忆被那个贪婪无尽的疯子一次次抽干,直到双眼发黑,彻底瘫软。
第二天他起的很晚,脑袋昏昏沉沉,脚步虚浮发软。他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沦陷。这是一条虚妄的沟壑,不但在蚕食他的骨肉,也在侵蚀他的精神世界。他的身体和意识正在一天天被掏空,正在沦陷为一具行尸走肉。
李小梦已经死了,陆娜已经疯了。填补他的空虚的是只是她们的魅影,驱动魅影的一定是那个布偶,它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布偶,一定是被下了蛊。
想到这一层,他一把抓起布偶,仔细查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细腻的布偶,除了那一个尴尬粘湿的洞,并无任何异样。
何有忆反复查看了几遍,并没有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是那个面具?
何有忆排除了布偶,又开始猜疑那一个遮丑的面具。每次深夜酒后,他清楚记得自己带了面具,展开了一场博弈,可第二天一早醒来,脸上却并无面具,面具安静的搁置在办公桌抽屉。
他飞身冲出卧室,拉开办公室抽屉,那一具冰冷的面具正冷冷地瞪着他。何有忆犹疑片刻,缓缓伸手去拿那一具面具。
笃笃笃!
就在指尖触碰冰冷一刻,有人在轻轻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何有忆急忙关闭抽屉,坐在办公桌前,摆出了领导姿态。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推门,怯生生的进入办公室,低着头不敢直视何有忆。她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襟,轻声细语:“何书记,我回来了。”
“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何有忆失声惊呼,一脸疑惑。
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陆娜,一直关在精神病院治疗的疯子,也是昨夜刚刚进入他梦境的那个疯女人。
“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上班了。”陆娜面对大领导,显得有些局促。
“哦,回来就好。”何有忆压抑了惊异,板着脸打了一句官腔。
“何书记,罗场长让我找您签一个字。”陆娜怯生生走到办公桌前,递上了一份职工岗位登记表。
何有忆急忙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陆娜的突然出现,一下子搅乱了他的心神。他急着打发她离开,好平复自己慌乱的情绪,给自己一个梳理思绪的安静空间。
“谢谢何书记。”陆娜怯生生抬眼,轻声道谢,脸一红,赶紧羞涩低头,迈着碎步直奔办公室的房门。
就在她接近办公室房门一刻,房门突然撞开,罗永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老何,出大事了。”罗永旺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嚷起来。
“罗场长,出啥事了?”何有忆急忙追问。
“市精神病院来电话,说陆娜不见了,从医院偷跑出来了。”罗永旺努力压制急促,一脸严肃地通报。
“她是逃出来的?”何有忆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他刚刚眼睁睁地看着陆娜要出门离开,罗永旺从外撞门进来一刻,陆娜一下子便不见了。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她反应快,已经躲起来。
“一早起来,有人反应,昨晚在场部好像看到过她。我接到电话,叫人把场部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她的行踪。
现在已派人四处搜寻,尽快找到她。
一个曾经杀过人的精神病患者,逃出精神病院,四处乱跑,万一再闯下祸,农场又得受牵连。”罗永旺平息了紧张,开始慢慢介绍详细情况。
“老罗,你确定没见过她?”何有忆一脸疑惑地瞪着罗永旺。
“老何,你这话什么意思?”罗永旺立刻沉下脸,语气充满了火药味。
“她刚刚来过我办公室,拿了一张表格,说你让她找我签字。”何有忆不好隐瞒,道出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她啥时候来的?”
“就在你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也正好出门。”
“哦,都怪我心急,擦肩而过,竟然没看到。”罗永旺有些懊悔。
“走,我们出去追她,应该跑不远。”何有忆起身,拉着罗永旺直奔房门。
“书记,场长,你们都在啊。咱农场又出。。。出人命了。”保卫干事一身制服,急匆匆冲进来,差一点撞到他们。
“咋还出人命了?”罗永旺彻底懵了。
“我们撒开人马,四处搜索逃跑的陆娜,在农场东边的林子找到了她。不过她已经上吊自杀,吊死在一颗歪脖树上。
我们已经控制了现场,报了案。”保卫干事赶紧跟领导汇报详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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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气喘吁吁赶到现场,公安局的同志已经封锁了现场,展开了案件勘察。整整折腾了一上午,公安局同志交代农场收殓死者,借农场保卫科办公室通报了案件。
经过公安,法医现场缜密勘察分析,确认死者死于自杀。死者选择深夜逃离精神病院,跑回农场上吊自杀,应该是受了某种刺激。详细的原因,要到精神病院找值班医生护士调查,调查结果会及时通报农场领导。
通报了案情,公安同志便驱车离开,去了市精神病院。
农场一干领导围聚会议室,等待公安局结果。在案件了解之前,他们不敢随意处置尸体,只能裹了草席,晾在场部大院外。
直到掌灯时分,公安局来电话,通知可以安葬死者,并简单通报了一下调查结果:
昨天例行体检,检出死者陆娜已怀孕一个多月。院方怀疑陆娜被其他男性病人侵犯,导致怀孕。为了掩盖负面影响,院方哄骗陆娜,要给她做人工流产。
手术之前,她借口上厕所,躲入女厕所。
院方久等不出,发现不对,冲见女厕,发现里面空荡荡,并无一人。
他们发动全部职工,院内院外搜索了几圈,都没有发现陆娜。天亮时分,意识到事态严重的院领导,给北郊农场通电话,通报了陆娜逃离,希望农场协助寻找。
显然医院领导已找关系疏通,公安通报案情时,有意在回护精神医院。农场领导也不愿为了一个疯子较真,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死者大龄未婚,父母双亡。自称哥哥嫂子的家属上门闹了一下,场里拨了一笔丧葬费安抚了他们,家属护送着死者的灵柩离开,按照当地风俗,入土为安。
处理了这桩意外,何有忆再次将自己封闭,陷入了深深的惶惑之中。
对于陆娜的意外死亡,他心里比别人多了一分真相。他知道,陆娜的死绝不会只是被其他男性病友欺负,一定与他有关,与小梦有关,与那个布偶有关。
一早闯入办公室的一定不是她,因为那时她已经死了。按照公安推断,她自缢的时间是凌晨3点。
他见到的只是她的幻影,临走之前跟他道个别。
她之所以对何有忆有所依恋,因为她不仅仅是陆娜,身上也有李小梦的影子。
面对接二连三的噩耗,何有忆本已恍惚的心智,已开始坍塌崩溃。窗外春暖花开,阵阵野猫撕咬之声,也会让他胆战心惊。
狂躁不安的何有忆翻出了布偶,愣愣地瞪了半天。突然一声惊呼,抛弃布偶,踉跄后跌了几步,差一点摔倒。
他终于找到了布偶的诡异之处——眼睛。
就在他瞪着它的时候,它的眼睛似乎也在瞪着他。双方对峙良久,那一双布偶眼睛竟然冲着他调皮地眨了一下。
何有忆翻出一个大手提袋,紧张地凑近散落在地的布偶,尽量避开它的眼睛,一把将她抓起,塞进了手提袋。他又搜罗了一些无用的杂物,塞进手提袋,将布偶掩饰到了下面。
完成了打包工作,他点燃了一只烟,狠狠吸了一口。走到窗前,凝视渐渐低沉地夜幕,缓缓吐出了一圈烟雾。
他已决定,趁着今晚的夜色,将布偶提出去丢掉,丢得越远越好。
不行,丢掉总是不安全。
他要带一瓶酒,在荒郊野外,将木偶浇了白酒点燃,彻底将它烧成灰烬,一点残渣都不能留。
一连抽了三支烟,挨到夜深人静。
场部的职工已全部下班离开,整个场部空空荡荡。他观察一刻钟,不见动静,方才拎起了手提袋,轻轻推门,快速溜向场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