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过海是什么东西?”
温柔的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就见裴方物脸色一白,急匆匆地就往里头走。
那干脆直接去看看吧。温柔闭了嘴,提着裙子就跟了上去。
碧绿的瓷桌,上头有八仙过海的釉花,精致绝伦。可惜的是,桌墩碎了,桌面也有了裂痕。
“谁干的?!”裴方物两眼通红地问。
周围的人没敢吭声,负责的老头子战战兢兢地道:“一直让人小心看管的,谁知道看管的人只是去了个茅厕,回来就……”
“我不是说了一定要寸步不离,寸步不离的吗!”裴方物低吼:“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那么多时间,你们以为是闹着玩的吗!”
这还是温柔第一次见裴方物发火,一张温和的脸上线条陡然硬朗起来,双目烈烈,嘴唇紧抿。虽然这时候说这个有点不太合适,不过温柔真的突然发现这人挺好看的,尤其是鼻梁,挺拔笔直,虽然略带鹰钩,却有些儒雅之气,不显阴暗。
明朗夺目,不可方物。
“这八仙过海,是准备卖给谁的么?”
瞧着周围没人敢说话了,温柔回过神来便小声问了一句。
揉了揉额头,裴方物叹息一声:“这是准备在陶瓷大会上争辉的东西,烧制了两个月,淘汰了不少同样的,才挑出这样一套精品。可是现在,离陶瓷大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再做已经是来不及,可用其他的东西顶替,那胜算也就不大了。
陶瓷大会历年来都是萧家夺魁,今年裴方物本想拼一把试试看,兴许能从萧惊堂的嘴里把幸城第一窑的名头抢下来。
但现在,这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旁边站着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裴方物暴怒了半晌之后也逐渐平静,略为疲惫地揉着额头道:“罢了,拿那套百花图的碗碟去顶着吧,把看守的人解雇,我裴家永不再用。”
“……是。”旁人应了一声,裴方物转头看向温柔,勉强笑了笑:“时候也不早了,在下还是让人先送夫人回去。既然暂时可以不做珠子,那夫人便休息两日吧。”
“好。”点头应了,温柔跟着那小丫鬟就往外走。
裴方物站在原地,捏着拳头看着那一地的碎片,甚为不甘。
“夫人虽说是萧家的人,可咱们少爷也真没拿您当外人。”走在路上,前头的丫鬟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低笑道:“让夫人见笑了。”
温柔抿唇,提着裙子低声问:“陶瓷大会很重要吗?”
“自然重要。”小丫鬟点头:“算是幸城以及周边小城的大事了,连京城也会有商家带着瓷器赶过来。每年瓷器大会的头筹会给人带来一年的好生意。”
就跟选秀的噱头一样,拿了第一的有个名声,卖东西更好卖。温柔点头:“那以前裴记赢过吗?”
“不曾赢过。”小丫鬟叹息:“裴记做陶瓷都是没什么花样的,只在少爷来了之后才稍微多了些釉色。只是,这点变化,哪里比得上萧家往陶瓷上镶宝石来得惹人注目。”
往陶瓷上镶宝石?温柔撇嘴:“那还算得上是陶瓷大会吗?直接比谁家的宝石更值钱不就好了?”
“萧家生意独大,陶瓷大会也几乎是他们说了算,少爷想杀出一条生路,实在不容易。”小丫鬟无奈地道:“夫人若是能开解少爷一二,奴婢感激不尽。”
看了她一眼,温柔突然来了点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牵穗。”小丫鬟朝她颔首:“夫人以后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唤奴婢。”
这丫鬟机灵得紧,又会心疼主子,温柔倒是对她颇有好感,当下便应了,然后继续往外走。
回到别院,刚坐下没多久,疏芳便皱着眉头过来道:“主子,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啊?”温柔又紧张了起来。
“二少爷拿了去年陶瓷大会的夺魁宝瓶作礼,迎了个平民人家的女儿回来为妾,不日便要办纳妾酒了。”
夺魁宝瓶?温柔一愣,眼眸一亮:“长什么样子?”
疏芳严肃地道:“长相奴婢没看见,不过据说是与二少爷萍水相逢……”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问那宝瓶长什么样子,谁关心他的小妾啊!”温柔站起来凑近她:“你见过那夺魁的宝瓶吗?”
“……”错愕了半晌,疏芳才反应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了眼眸道:“见过,八色宝瓶,萧家最好的瓷窑里做出的胚胎,勾了金色的釉花,上头镶嵌着八种颜色的宝石,华美非常。”
果然是商人的眼光,听起来就俗,这么俗气的瓶子只能拿去卖钱,都不值得收藏。温柔撇嘴,坐下来就开始沉思。
不过,想着想着,杜温柔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萧惊堂要纳妾了,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温柔捂着胸口嚎叫了两声。
“姑奶奶!”她低喝:“人家的小妾早晚能组成个三宫六院,就算没有小妾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啊?”
干什么这么不洒脱呢,人家摆明了不喜欢你,大家就各自过新生活嘛,老是惦记着别人干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心疼得要命,人家可是美人在怀花好月圆的,想想就不值当。
疏芳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扶她,却听得门口有轻微的响动。回头一看,萧惊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靠在门框边,眼含愉悦地看着痛苦的自家主子。
咬咬牙,疏芳扶起温柔就低声说了一句:“二少爷来了。”
这人,专门挑时候来看她笑话的吧?温柔撇嘴,捶了胸口两下,站起身来朝那人看过去:“您有事儿吗?”
“想说的事你的丫鬟已经告诉你了。”抬脚走过来,萧惊堂道:“我要纳妾,母亲出了远门,你似乎得去受一杯茶。”
“不去。”温柔撇嘴:“不乐意去。”
虽然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去,但是萧惊堂没想过这人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
“你好歹也是我的正妻。”顿了顿,他道:“按礼也是要去的。”
“按礼?”温柔挑眉,扫了他一眼,哼笑道:“按礼小妾进门要经正室应允,二少爷您按这个礼来了吗?您都不按,那凭啥要我按礼?”
“……”萧惊堂眯眼,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道:“你想怎么样?”
要不是三公子来了,他打算把这喜事做热闹些,那厅堂上也压根不会有她的位置。她倒是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就是个在您屋檐下过活的可怜女子罢了,能怎么样啊?”扁扁嘴,温柔软了下来,眨巴着眼看着他:“您都要纳妾了,真的不打算给我这个正室一点补偿吗?”
补偿?萧惊堂斜了她一眼:“除了钱财,我不会给你别的补偿。但是杜家大小姐,会缺钱帛之物吗?”
“缺啊!怎么不缺啊!”温柔眼睛都绿了:“你早说给钱,那我就直接答应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萧惊堂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而后便成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这模样,可真是半点不衬自己的身份,以往不是最好面子,最拉不下脸来的吗?现在怎么?知道银子的好处了?”
“谁跟钱过不去谁****啊!”温柔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理会他的嘲讽,舔着脸笑着问:“二少爷打算给我多少钱啊?”
给多少钱倒是个不好说的问题,给少了显得他小气,给多了这女人又不值得。萧惊堂垂了眼眸,轻轻抚了抚衣袖:“你说。”
“谈银子的确是有些伤感情。”温柔笑眯眯地道:“不如这样吧,二少爷把要给人家做聘礼的那个八宝瓶拿给我把玩半日,之后完璧归赵,我便去规规矩矩喝了你家小妾的茶,如何?”
八宝瓶?萧惊堂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那东西可是珍贵,摔碎了你赔也再换不回第二个。”
“你这男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的?”温柔撇嘴:“看看而已,谁没事摔你的?二少爷若是实在不放心,现在就让人把东西拿来,我当着你的面看,如何?”
上下扫了她一眼,萧惊堂心里有些不明白。这女人非看那瓶子做什么?不过也无妨,在他面前,她就算想摔,他也接得住。
“管家,去把八宝瓶拿过来,给秋水那边说一声,晚些再送过去。”
“是。”门外的管家应了一声,没过半个时辰,瓶子就送到了温柔面前。
跟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温柔擦了擦手,认真地拿起来看了看。萧家瓷窑应该有个手艺很好的师傅,瓶身十分规则,却也不死板,胎薄透光,上头的宝石更是璀璨夺目。
这还是去年的东西,就算裴方物的八仙过海没有碎,也不一定比得上。
大会嘛,要的都是噱头,什么华贵什么获胜,就这一点来说,裴记的确还没有萧家财大气粗。
“看够了吗?”萧惊堂低声问。
面前的女人没回他,一双眼里满是认真,映着宝石,倒是有些粼粼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