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假期,就这样成了一个看护病人的假期,这让王进感到有些无奈。而比他更为无奈的却是翁觉民,想一想昨天因为让王进驾驶吉普车而陷入菜地之中耽误了许多的时间,今天王进又决定在医院里帮着看护小楚,他本来还想要邀着裴芙蓉和王进一起去看电影呢,眼见着这个假期就要被浪费了。倒是王进十分明白翁觉民的心事,鼓动着表妹裴芙蓉跟翁觉民两个人去看电影,但是此时裴芙蓉还是没有一丝的心情,在被王进劝了半天之后,她才答应跟着翁觉民一起去城区里转一转。
王风也劝着王进跟着翁觉民和裴芙蓉一起上街玩一玩,就算是散散心,但是王进却仿佛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如何也提不起上街去玩的兴致来。也就在这个时候,钱琪来到了医院,她知道王风兄弟两个一定会在这里。王风便不停得催促着王进带着钱琪,和翁觉民他们一起上街,王进还想要推却,他对小楚这个实际上的侄子的关心,并不比王风差多少,甚至于更加关心。但是看到王风急于让自己离去的样子,他蓦然明白过来,也许大哥想要单独和李梦茹待在一起说会儿话,而自己在这里却令两个人都有些不方便,当下便只得点着头答应了。
王进知道,陆军医院虽然说是重庆最好的一家医院,实际上也是一个军事单位,并不对普通老百姓开放,除非是政府的要员或者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才有可能凭靠着关系进来就诊。进出医院的人必须要有通行证,王风、王进和翁觉民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军官证随便出入,但是李梦茹、裴芙蓉却只能由他们带着进来,因为他们是没有通行证的人。倒是钱琪有些特殊,毕竟是财政部次长的妹妹,她有一张财政部出具的通行证,这个证件去很多地方都非常有效,当然也包括陆军医院。王风留在陆军医院里,实际上也是为了李梦茹行事方便,当然,王进也知道他会在以后替李梦茹办上一张可以进出陆军医院的通行证,但那也只能是后面的事情了。实际上,此时王风也动用了自己的一些特权,小楚的病房是个单间,这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住得进来的,而王风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在重庆却权力不小,这也是他能够在重庆呼风唤雨的一个原因。
虽然听从了大哥的意见,王进和钱琪,随着翁觉民与裴芙蓉出了陆军医院,坐上了翁觉民开着的敞篷吉普车,向市中心的小什字方向驶去,按照翁觉民和王进事先商量的结果,他们准备还是一起去国泰影院看一场电影,而个讲述中国飞行员抗战故事的电影,也一直吸引着王进和翁觉民的心。
但是,这个美好的一天却又被紧急响起来的防空警报的声音打碎了,当他们刚刚抵达较场口附近的时候,尖厉的防空警报便再一次响起来,在经历了昨天的磁器口惊魂之后,四个人再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将车停到了一处街树之下,随着避难的人群躲进了十八梯附近的防空洞里,这个防空洞也是重庆最大的防空洞,可以容纳四五千人,因为建在重庆最繁华拥挤的较场口地区,所以每当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也就成为了重庆整个防空系统里避难人数最多的一个地方,而且在这个洞里避难的,也绝大多数是附近的平民百姓,大家都携家带子,几乎是全家出动地到这里来避难。
四个人进入防空洞里之后,便在一处角落里坐了下来。外面的防空警报声越发得刺耳,而防空洞里的人也是越聚越多,不一会儿,整个防空洞里已然挤满了人,刚才四个人还能够坐下来,此时只能站着以便腾出更多的地方来。防空洞的木栅栏门终于关了起来,这说明敌机已经近了重庆城,在门外有重庆的城防队的队员负责维护秩序,同时也负责察看警示台上的警报情况,只要在解除警报之后,他们才会打开防空洞的门,让洞内避难的民众出来。
随着紧急警报的拉响,整个重庆城的上空都飘散着高低起伏的低鸣声,这就说明敌机已经飞到了重庆市区,所有的人都必须要呆在防空洞里。远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传来了炸弹的爆炸声,那声音很快便连成了一片,让人听着心揪成了一团,都在庆幸着自己躲到了这个防空洞里,没有受到有可能出现的伤害。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平时的时候,让人觉得很短的一秒此时在这个地方,也变得漫长而又难捱,外面的防空警报还在鸣响着,在防空洞里的人们都是度日如年一般得难受。
已经有两个小时过去了,炸弹的爆炸声早就已经听不到了,防空警报的声音也减弱了下来,渐渐地有些听不到了,但是这个时候,裴芙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虽然此时还是三月的春寒料峭的时候,但是在这个洞里却令人感到躁热难安。
“我头好晕呀!”裴芙蓉对着王进和翁觉民道。
翁觉民有些着急,拉着她的胳膊,他也感到了一些憋闷,对着王进和钱琪道:“我们往外面挪一挪吧!”
“好!”王进也答应着,这里面的空气的确很是难闻,虽然他可以听到不远上的头顶之上,有两个大型的抽风机在“嗡嗡”地作响工作着,但是里面毕竟挤进了太多的人,便是墙壁上的油灯都在微微跳动着,仿佛上熄灭一样。他转过头,却发现钱琪已经靠在了他的身上,昏昏沉沉地,就好像是中了暑一样。
“钱琪,你没事吧?”王进不由得问道。
“我也好难受!”钱琪回答着。
“我们往外挤挤吧!”王进说着,也拖着钱琪的手,沿着墙壁向防空洞的门口处挤去。但是想向往防空洞门口的地方去的人又何止是他们,里面的人们显然也对这污秽的空气感到难以忍受,纷纷在向防空洞的洞口。而洞口处守卫着的城防团的团员们,也已经感觉到了后面的骚动,有人大声地高喝着:“都不要动!都不要动!过一会儿就好了!”但是,他的这个喊声并没有起到多少的作用,人们还是从里面向外涌过来,前面已经有人在大声喊叫着要他们开门,人们在这个防空洞里着实被憋坏了。
“红灯撤了!撤了!”最外面有人喝了起来,这就好像是一个特殊的命令,让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一样得感到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欢愉。防空洞的木栅栏门终于被打开来,人们就好像是垮堤的洪水一样,蜂拥着从防空洞里出来,不少的人跌倒在地,险些被后面的人踩死。
王进和翁觉民、钱琪、裴芙蓉根本就立不住脚,四个人是由后面的人推着被挤出了这个防空洞,一到外面,他们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虽然这个空气里弥漫着浓厚而呛人的硝烟味,却也不知道比防空洞里那种浑浊难闻的气味强了多少倍。
裴芙蓉和钱琪摊软地坐到了路边的台阶之上,浑身酸软着,她们毕竟还女人,身体也毕竟要弱了许多,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而王进和翁觉民虽然强壮,但是在这个时候,也觉得浑身虚脱,犹如是从地狱里过了一遭一样。再看一看那些从防空洞里钻出来的人们,也没有几个是可以真正如正常人那般走回去的,大部分的人就跟他们一样,坐在路边歇息了好久,等喘过了气来,才继续赶路。
“我再也不进这个防空洞了!”钱琪终于缓了过来,她抬着头看着王进和翁觉民,发着誓一样地道:“这个防空洞里环境太差了,里面挤了这么多的人,连呼吸都很困难,如果有坏人把通风口堵上,又或者停电了,那两个抽风机不工作了,这个防空洞里肯定会死人的!”
翁觉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王进看着钱琪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笑了一下,道:“你家里有防空洞,自然从来也没有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一样,挤过这种防空洞,所以你才会这么不习惯!呵呵,老百姓一直如此,你是太娇气了!”
钱琪怔了怔,虽然对于王进的话很不爱听,但还是明白这也是王进对自己的一个偏见。
倒是边上的裴芙蓉有些听不过去了,对着王进道:“小表哥,你怎么能够这么跟钱姐说话呢?我们都是女人,我也感到不能忍受,要是真得再关一个小时,我想我可能会死在里头!”
王进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翁觉民连忙打着圆场,道:“这一上午又过去了,我们还去看电影吗?”
“还看什么呀?”王进道:“这个时候,只怕我们去看,电影院也不放了!”
“那我们做什么去?”翁觉民问道。
王进看了看钱琪,又看了看裴芙蓉,把目光投向了远处还冒着烟的山顶,救火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山城各处响起来,鬼子刚才的那番轰炸,虽然没有把炸弹落到最繁华的小什字和较场口地区,却落到了其他的地方,不管落到了哪里,那里定然会造成人员的伤亡以及财产的损失,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阵阵的哭泣之声,这是每一次被敌人空袭之后,都会出现的景象。面对着这样的情景,只要是一个有热血的中国人,尤其是年青的人,还是军人,又怎么能够有心情玩得下去呢?
“我哪里也不想去了!”王进告诉着他们:“我也没有心情再去玩了!我现在就想回航空队,就想驾着飞机去和敌人战斗!”
听着王进的话,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倒是翁觉民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饭,吃完了饭,我先送钱小姐和芙蓉回去,然后,阿进,我们一起回航空队!”
虽然钱琪和裴芙蓉都有些失望,但是在这个时候,既然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也只能扫兴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