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
唐李商隐《锦瑟》诗云: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上述两段话,都与鲛人泪水有关,两次说明鲛人哭出来的泪水,会变成珍珠。
课外阅读很丰富的陆宁,也拜读过这两句话,所以才会奇怪。
鲛人,一生中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哭泣。
一种,是心爱的人离开后,她会哭泣。
一种,则是她预感到生命即将结束时,才会哭泣。
“我们的泪水变成珍珠,只会在临死前才这样。”
九幽夫人淡淡的说:“在遭遇第一种情况,也就是情伤时,泪水就不会变成珍珠,而是变成了酒。当我们的女人,在受过爱情的伤害后,会流泪,会把泪水收集起来,变成酒,用来去寻找新的爱情。陆宁,恭喜你,你就是我的新一段爱情。我希望,你莫要学龙头,让我再一次流泪。因为,鲛人第二次流泪时,泪水就会变成珍珠了。”
九幽夫人二十五年前曾经爱过龙头,结果却被辜负了,她哭泣,泪水变成了酒,她又拿这种酒来给陆宁喝,让他蜕化成鲛人,成为她的新一段爱情。
假如陆宁效仿龙头,再次以死要挟九幽夫人‘放我回到,我所熟悉的花花世界中’,那么她第二段感情就会结束。
她就会很伤心、很伤心的流眼泪。
这也是她第二次流眼泪,也是鲛人的最后一次流眼泪,眼泪不会再变成酒,而是会变成珍珠,当眼泪变成珍珠时,九幽夫人就会死了。
陆宁抬手左手手腕,能看到被抠下鱼鳞的地方,有丝丝的鲜血淌了出来。
几片薄薄的、晶莹的鳞片,逆向翘了起来。
一只手,美到让你联想到午夜一现的昙花那般的手,伸到陆宁手腕上,把那几片翘鳞按了下去。
马上,陆宁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九幽夫人低低的声音响起:“幸好你没抠下来,能慢慢长好的。”
“幸好我知道,只要抠下这些东西,我就能死。”
陆宁学着九幽夫人幽幽的声音,盘膝坐在了她身边。
九幽夫人说:“你不要死。”
“有时候死了,要比活着好很多。”
陆宁侧脸看着她在星光下也很晶莹、吹弹可破的俏脸,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我简直无法相信,你们制造皮革的技术,得成熟到了哪种地步,才能让你拥有如此完美的人类皮肤。”
“这不是皮革。”
“那是啥?”
“就是人皮。”
“人皮——面具?”
陆宁就觉得,他浑身的汗毛孔,都忽地张开了。
如果,他还有汗毛孔的话。
“今晚夜色如此的美,我们能不能不提,那些伤情绪的话?”
九幽夫人说着,慢慢依偎在了陆宁怀中,右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美女在怀,陆宁心神激荡:“好,那就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把我抢回去,当做你的‘压寨夫人’?”
九幽夫人柔柔的笑了下:“因为,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从你一出生时,就开始关注你,久而久之,就慢慢喜欢上了你。”
“可我,还肩负着让并蒂彼岸花开、九幽世界大举入侵外间的使命,你把我抢走后,谁去跟宋楚词同床共枕呢?”
陆宁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这没什么。”
九幽夫人逼上眼睛,又向陆宁怀里靠了下,说:“五十年一次机会,在人类看来是相当漫长的,对我们来说,却只是两三年而已。我身为九幽之主,带领子民重返尘世间,是我的责任,但为九幽世界生育下一任九幽之主,同样是我的责任,而且更重要。”
“这么说,你为了个孩子,要放弃这个五十年了?”
“是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不是已经跟龙头有过一个孩子了吗,怎么还要再生?”
“那个孩子,因为龙头坚持要离开我回到尘世间、并对那个孩子暗中控制、培养,已经被改变了许多,永远失去了成为新一任九幽之主的可能。”
“能告诉我,你跟龙头生的那个孩子是谁吗?”
“不能。”
九幽夫人毫不客气的拒绝:“虽说我那个孩子已经失去了继承九幽之主的资格,此生只能沉浮在肮脏的人世间,可终究是我的孩子,绝不能受到任何的伤害。”
“哦。”
陆宁沉吟片刻,才又说:“为了所谓的爱情,九幽之主的继承人,你不惜放弃五十年才一次的机会——其实仔细盘算一下,还是很合算的,毕竟你的一生中,能经历至少二十个五十年。”
“凡事,都是有得必有失。”
九幽夫人抬手,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更低,像夜风那样的柔:“算起来,我得到的,要远远超过失去的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我愿意变成一个鲛人,乖乖回九幽世界内,做你的压寨夫人?”
陆宁也抬手,在她乌黑靓丽的秀发上轻抚着:“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会拒绝,会逃走,故意让你伤心,流出来的泪变成珍珠呢?”
“你不会逃走的。”
九幽夫人身子更加的软,夜风吹拂在她身上,荡起好闻的幽香。
陆宁没有问,她怎么笃定自己不会逃走。
九幽夫人也没回答,只是拿起了他的手,摆在了他眼下。
璀璨的星空下,陆宁那只手的细密、细微鳞片闪闪泛光。
陆宁明白九幽夫人为什么笃定他不会擅自逃走了:世界虽大,可就他这个样子,能逃到哪儿去?
无论他去哪儿,都只能会被变成一个异类而已。
所以从他开始蜕化的那一刻,他就只能乖乖跟随九幽夫人,回她那个世界,安心当他的压寨夫人了。
“如果,你非得逃走,让我死,那也由得你。”
九幽夫人放下陆宁的那只手,淡淡的说:“不过九幽世界内,具备继承九幽之主的候选人,也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那些人,其实早就盼着我死的。在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会缺少争权夺利。”
陆宁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很多小姨子,小舅子的。”
“什么小姨子,小舅子?”
九幽夫人愣了下,抬头看向了陆宁。
不等陆宁回答,她就明白了过来:“呵呵,你说的不错,我是有很多姐妹的,但却没有兄弟,因为雄性鲛人是没继承资格的,唯有我那些姐妹,才是九幽之主的继承人。”
既然九幽夫人不是九幽之主的唯一继承人(或者说是争夺者),那么她能够早点死去,就成了她那些姐妹们最大的愿望了。
碍于她超强的能力,或者说是九幽世界不可违逆的规则,没有谁敢对她发起争夺王位的挑战,可她一旦第二次流泪死去,那么那些人会立即展开王位争夺了。
同样,也没谁会在意陆宁的死活。
所以陆宁能不能拉着九幽夫人一起去死,对那些人来说倒是很期盼的。
“我明白了,唉。”
陆宁重重叹了口气,盯着布满星光的河面,发了老大会儿呆后,才问:“你叫啥名字?”
“我姓白,叫白虹。”
自称白虹的九幽夫人,顿了顿继续说:“任何一任九幽之主,都只能叫这个名字。”
“白虹,白虹——虹异?”
陆宁重复着白虹的名字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陆天明给他讲述的虹异传说。
“对,就是虹异。”
白虹倒没觉得陆宁能说出虹异,会感到多奇怪。
陆宁抿了抿嘴角,慢慢说道:“虹异的传说,其实就是来自你们的世界,对不对?传说中,有个姓马的商人,撑船经商时,路遇一对母女搭船——”
陆宁的记性本来就不错,再说陆天明給他讲述这个虹异的传说,也没过多久,所以他能原本的复述出来,也是很正常的。
听他讲完虹异的传说后,白虹笑了笑,说:“可能是这样吧,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在我们的世界内,确实分两个种族,一个是白虹族,一个是马族。”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陆宁抬头,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文绉绉的说:“敢问娘子,能否与相公我讲述一下,那个世界?”
乐观的人,总能比别人活的久一些。
这句话,也是山羊说的,更是唯一一句让陆宁无条件相信的。
所以在这些年来,无论陆宁遭遇多么大的困境,他都始终保持乐观,最终‘成功的’活到了现在。
毫无疑问,当前是他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的困境。
相比起表面更加可怕的北朝地下古城来说,把一个周身都蒙着人皮面具、实际年龄可能三百多岁的不明生物,当做美女揽在怀中,好像就算不了啥了。
那么陆宁就必须得保持乐观。
乐观的开始,往往都是由俏皮的言语开始的。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白虹抬手,轻轻抚摸着陆宁那满是细密鱼鳞的黑脸,柔声说:“就是特别的乐观。在我们那个充满颓丧、邪恶、痛苦、黑暗的世界中,乐观是比我们眼泪还要珍贵的东西。”
“那我可就真感到荣幸了,希望我能感染到你,改变了你吧。”
陆宁轻轻握住白虹的冰凉的小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会的,只要你能真心来爱我。”
白虹说着,长长的眼睫毛慢慢垂下,声音就像梦呓似的,开始给陆宁讲述她的世界。
如果被漠北北一刀砍掉脑袋的白婆婆在这儿,那么在白虹讲述她的世界时,肯定会一边听,一边笑眯眯的点头,示意她说的很正确。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白虹讲到后来后,还说出了一些连白婆婆这个长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秘密,唯有九幽之主白虹才有资格知道。
那就是九幽世界内生命的起源。
人类生命的起源,到底是来自哪儿,到现在人类还没有搞清楚。
白虹却告诉陆宁,说她们早在数千年前,就知道自己来自哪儿了:她们来自水中,是由一种古老的鱼类演变而成。
这种古老的鱼类,只能生活在盐度密度相当大的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