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郭易秦这个人,陆宁半点好感也欠奉。
当初陆宁‘牺牲’在北朝地下古城后,龙头为吸引西北那股子邪恶力量,特意安排郭易秦假扮陆宁,满世界的招摇撞骗。
结果没骗到别人,反倒是把林二、毛驴给吸引去了罗布泊。
毛驴的聪明,让郭易秦对它动了杀机,幸好当时铁辽在场,而毛驴又足够机警,这才一骑绝尘而去逃得狗命。
陆宁与毛驴是生死兄弟,早就斩过鸡头喝过鸡血发过誓的——能接受别人要宰他兄弟的事实?
后来,郭易秦更是伙同燕春来、楼宇湘俩人要除掉昆仑,再往前推,陆宁还让白玉雯受惊流产过呢?
这些事加起来,就注定俩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如果不是看在郭易秦是龙头谢世之前指定的接班人,陆宁早就拿着算盘子,在手里噼里啪啦的拨楞着,扯住他肩膀:来,来来,小郭你先别走,咱俩算算账……
俩人不是朋友,是大半个敌人,当前没有翻脸对掐,实在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的存在,而且俩人也有种很清晰的预感,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生死放对。
就这种关系,俩人今晚能够坐在一起端着酒杯,就已经很让陆宁觉得别扭了,却没想到更别扭的还在后面:他竟然无法控制对郭易秦说出某些秘密的冲动。
很奇怪的感觉,陆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却能确定,郭易秦在听到他这些秘密后,不会笑话他,更不会告诉别人。
这,就足够陆宁把那些秘密说出来,让心里轻松一些了。
任何人心里藏着无法对人说的秘密,都会觉得压的慌,会感觉累,陆宁也是这样,他曾经试着在没人的野外,对着大树啊小草啊甚至横飞过长空的麻雀,说过那些事。
只是起到的效果很微小,他在说完后并没有产生明显的如释重负感,反而觉得更加沉重了。
现在他要把这些秘密,说给算是他大半个敌人的郭易秦听。
他有这种无法控制的冲动,可能是因为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太大,也可能是喝多了——但无论怎么样,陆宁终于对大树小草麻雀之外的一个人,说出了陈婉约死后,就压在他心中的那些秘密。
陆宁从俄罗斯卡门地区开始说起,提到了那边的唐王老城区一角,提到了失踪十数年的父母,提到了漠北北母女的死,自然也提到了陈婉约在临死前的那个晚上,与她说的那些话。
陆宁还提到了九幽夫人白虹,说她是个不能长时间离开水的鲛人,自夸幸亏意志够坚定,才没有喝下某种琼浆玉液,变成鲛人。
陆宁越说,语速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红,心情也越来越舒畅。
就好比,他在疯了般的拆卸压在心头的大山,每说一句话,都是向外抛出一块大石头,感到身心无比的放松,喝酒的速度自然也越来越快了,往往是郭易秦刚为他满上酒,他就端起来一饮而尽。
还没有放下酒瓶子的郭易秦,只好再次給他满上。
能够让骄傲如郭易秦这样的人,给自己斟酒,任何人都会感到得意。
人在得意时,是不是会忘形?
忘形下,能不把心底最大的秘密说出来吗?
陆宁不会。
尽管他在喝完一杯酒后,发现端坐在桌子对面的郭易秦,已经变成了两个人,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也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很想一头扎在地上,就此沉沉的昏睡过去,他也没说出黑色白睛石鱼的事。
那条很古老更神秘的石鱼,不但是他最大的秘密,甚至还是他的命。
没有谁喜欢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尤其这个人是郭易秦。
“现、现在你该知道,叶明媚为、为啥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委托宋楚词来牵线搭桥,希望能跟我面对面的交谈了吧?嘿,嘿嘿,因为她、她已经敏锐察觉出,我不会躲避她太久。等我不再躲避时,就是她的死期到了。那个女人相当热爱生命,她不想死,她会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的活、活下去。”
陆宁接连打了几个酒隔,双眼有些翻白的抬头四下里望了几眼,接着闭眼用力摇了摇头,喃喃问道:“现在几、几点了?”
郭易秦看了下手表,回答说:“十一点过五分,还不是太晚。你还要喝酒吗?”
“不、不喝了。”
陆宁慢慢闭上眼,抬手在桌子上一拨拉,几个空酒瓶子、盘子啥的就被他拨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时,他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内,陆宁说了几火车的话,独自喝了三斤多白酒,而且喝的又快又急,如果不喝醉才是怪事呢。
他知道自己会喝醉,不过他不在乎。
卸下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后,他是不是该大醉一场来庆祝庆祝呢?
只是,当他在吐出这么多秘密后,与他勉强算是非敌却也不是朋友的郭易秦,会不会趁机对他做点什么呢,比方拿刀子从他心口刺进去。
郭易秦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是郭易秦。
越是出色的人,为人行事就越奇怪,出乎正常人的意料。
因某些客观因素,郭易秦的性情、心理都已经发生了不好的变化,冷血、阴狠以及做事不择手段,就是他现在最大的特点。
如果陆宁所说的这些秘密,都是他自己打探到的,那么他肯定会利用这些秘密,来做一些对他有好处的事。
只是这些秘密是陆宁主动告诉他的,那么郭易秦就会把这些秘密牢牢压在心底,在没有陆宁的允许下,宁死也不会说给第二个人听,更不会籍此来要挟陆宁为他做什么。
小餐厅内的其他无关客人,早就在陆宁开始诉说他心中那些秘密时,被人悄悄的‘劝走’了,现在把守在门口、窗口的人,都是郭易秦的人。
这些人也是相当聪明的,在郭易秦悄悄打了个手势后,就拿出耳机塞在耳朵里听起了音乐。
有时候,听旋律优美的音乐,要比听到某些秘密强太多,哪怕彭伟是郭易秦的绝对心腹,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陆宁趴在桌子上沉沉睡过去后,彭伟才摘下耳机快步走了过去,用目光请示郭易秦:是不是把他送回房间?
郭易秦摇了摇头,接着指了指酒杯。
彭伟会意,马上转身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几瓶白酒。
郭易秦打开,给自己满上一杯后,举起酒杯冲早就昏睡过去的陆宁举了下,好像邀请他继续爬起来喝酒那样,接着一饮而尽。
郭易秦喝酒的速度,比起刚才陆宁喝酒的速度,并没有慢多少。
陆宁刚才喝酒没吃菜,他是就着他那些秘密下酒。
郭易秦肯定也有秘密,但他不会说出来。
其实,就算他说出来,除了昏睡过去的陆宁,又有谁敢倾听呢?
所以他只能就着沉默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就像喝啤酒那样——等他伸手去拿第三瓶白酒时,就再也扛不住了,身子一歪就像陆宁那样,也趴在了桌子上。
“么的,我、我酒量不如你……”
郭易秦沉沉睡去之前,这样喃喃的说道。
陆宁现在能把郭易秦当做最信任的人,说出那些大秘密,那么他就不能让陆宁失望,在不想说出自己心里那些秘密‘报答’别人时,那么他就得把自己灌醉。
包括郭易秦的绝对心腹彭伟在内,都不了解他是怎么想的,就像不了解陆宁怎么敢在他面前说那么多话,喝个如泥烂醉。
这,也可能是我只配给人当副手的主要原因吧?
望着趴在桌子上沉睡的两个男人,彭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对餐厅门口的那个手下打了个手势。
马上,这个人就站起来关掉了小餐厅内的所有照明灯。
彭伟等人却没有出去,各自默默坐在了远处,抬头看向了窗外。
今晚的天色很好,真正的月朗星稀,乳白色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就像镀上了一层水银,能让人看出老远。
还有几分钟就是凌晨时分了,白色宝马车已经驶过正在修建的公路,来到了近郊结合点,道路一下子宽了一半。
劳拉马上踩了下油门。
这么晚了,近郊的公路上没几辆车,车速适当的加快点也没事的。
只是劳拉刚把车速提起来,坐在后面的宋楚词,却忽然说道:“等等!”
宋楚词独自从明媚山下来上车后,只是对早就等候在车里的劳拉说了声‘走吧’,就满脸疲倦的样子坐在后面,没再说一句话。
劳拉、秦小冰俩人都能看得出,宋总现在是心事重重的,自然不敢多问什么。
这一路上,车子里的气氛都有些压抑,让秦小冰情不自禁的把呼吸也放缓了,干脆微微闭上了双眼,半睡半醒的样子。
直到宋楚词忽然说等等,劳拉下意识的来了个急刹车时,秦小冰身子猛地向前一窜,接着被安全带顿住,把所有的困意都驱跑了。
“宋总,怎么了?”
劳拉停车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车窗外,还以为宋楚词忽然让停车,是看到外面有个熟人啊,路边地上有张钞票啥的了呢。
外面没有一个人影,更没有钞票。
“回去!”
就在劳拉觉得有些奇怪时,宋楚词又说话了。、
“回哪儿?”
这次问话的是秦小冰,她回头看去,就看到宋总黛眉紧皱着,嘴角也不住的抿动着,好像在下什么决心似的。
“回明媚山,去找叶明媚。劳拉,快点,用最快的速度!”
宋楚词抬起头,提高声音说完这句话后,就拿过手机开始拨打陆宁的手机号。
秦小冰有些奇怪:“宋总,我们不是刚从那边过来吗?”
劳拉却没多问什么,马上就启动车子,急大方向盘转弯,加大油门向来时的方向疾驰。
宋楚词没有回答秦小冰的问话,只是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右手攥成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膝盖,满脸焦急神色的低声说:“快呀,你快接电话啊,要不然叶明媚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