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的名字就是小虫。”
胖女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点头同意了林舞儿的提议。
“小虫?”
林舞儿笑了,是真开心的那种笑。
“昂。”
胖女人很认真的点头答应。
林舞儿依旧笑着:“你的名字,叫小虫.”
“是,我的名字叫小虫。”
平躺在床上的胖女人,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时,藏在腿边的右手猛地攥起了拳头。
她今年到底是多大了?
两年多之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她以为自己差两岁才满二十。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多大了:宋楚词今年多大,她就多大!
她是与宋楚词在同一年的同一天出生的,唯有这样,陈婉约才没有察觉出她的女儿,其实是别人的女儿。
宋楚词的亲生父母是谁?
宋楚词自己不知道,胖女人同样也不知道,但她现在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就是宋楚词的‘父母’宋天问,与陈婉约了。
陈婉约已经死了,死在了俄罗斯卡门地区的那片森林中。
陈婉约在临死之前,胖女人喊了她妈妈。
那是她第一次喊陈婉约妈妈,也是最后一次,更是唯一的一次。
胖女人至死都无法忘记,就是她杀死了陈婉约——尽管,就算她不出手,陈婉约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这可能是苍天特意安排的吧?
特意安排陈婉约会死在她的亲生女儿手中,才能含笑逝去。
这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相当残忍的,无法承受的,但她却必须承受,因为这是早就发生了的现实,谁都无法改变,就像她在那个黑暗世界内,被当做怪物似的接受残酷训练那么多年。
她在终于踏出那个世界后,遇到了守护她二十多年的天狼星。
她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天狼星是知道她的身世来历的,只是他不说。
她也没问——那是因为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天狼星会知道这些,要不然也不会看在他守护了她那么多年的面子上,请他给赐予她一个名字。
在黑暗世界内,遭受正常人无法想象残酷训练的她,被人称之为使者:护花使者。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却想能像外面这个世界的的人那样,拥有一个好听的、独特的名字。
天狼星满足了她的愿望,给她取名为——漠北北。
漠北北很希望漠北北这个名字:这才是她的名字,这个名字已经在外面这个世界,苦苦等候了她太多年。
只是,等候漠北北的,不仅仅是这个好听的名字,还有更加离奇而残酷的命运。
就像她对林舞儿所说的那样,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注定不会像绝大多数只会幸福、平凡活着的人那样而活着,她肩负着某种相当重要的使命。
她是使命,甚至可以影响全人类。
漠北北刚涉世时,绝对认同她所肩负的使命,并试图竭力去完成。
可漠北北压根没想到外面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其实比她长大的那个黑暗世界还要残酷,肮脏,更具备了让她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龙头、天狼星等人,肯定早就知道她的身世,只是却没有谁告诉她,宁死也不说,只利用她人类骨子里才有的贪婪心,来慢慢的改变她,希望把她改变成与九幽世界对敌的王牌杀手。
龙头等人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漠北北醒来后,就一只在想这个问题。
无论她怎么想,她都想不明白——直到林舞儿出现后,她才蓦然惊醒:我又何必计较他们这样对我,是对还是错?
我就是我,我已经死过一次,算是报答了那些人的‘关心’,谁也不再欠谁的了,那么我以后就该过我想过的生活。
究竟该怎么活,才是属于我的生活?
漠北北现在还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却知道要想开始新的生活,那么就得抛弃以前所有所有的经历,包括她的名字。
林舞儿说,她就叫小虫吧。
好,我就叫小虫了。
漠北北心里笑着,扬手对被她抛弃的漠北北,说再见。
她以为她在舍弃漠北北这个代表着她全部过去的名字时,心态是非常平和的,应该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恬静的微笑着就像送老朋友远行,却不知道她的右拳已经攥紧。
她并不知道,从天狼星赐予她漠北北的名字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成为漠北北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无论她叫小虫,还是叫阿猫阿狗,她都只能是漠北北。
“小虫,那你告诉我,你来自哪儿?”
林舞儿为自己能给漠北北起这么个‘高雅’的名字,而感到开心。
“能帮我坐起来吗?”
漠北北说:“我现在身子很虚弱,无法自己坐起来。”
对漠北北的这个要求,林舞儿自然不会拒绝,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试图抱住她的肩膀,帮她坐起来——漠北北太重了,林舞儿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冒出来后,才终于让她坐了起来。
躺了太久的人,坐起来后会感到很舒服,漠北北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才说:“我来自俄罗斯。”
在装有大马哈鱼的集装箱里,发现有一个冰冻的女人后,不用林舞儿吩咐,主要负责安保工作的李杰,当然得按照指派专人,暗中严查此事。
集装箱这么大个东西,无论它被托运到哪儿,都会留下清晰的运行路径,只需按照这个路径顺藤摸瓜查下去,就能找到集装箱的最终发货地。
本来,东海集团预订的大马哈鱼,就是从俄罗斯那边某水产公司运来的,只是在运输过程中,漠北北才忽然出现在了集装箱内。
所以林舞儿在听她说是来自俄罗斯后,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奇怪,点了点头后又问:“你以前,就在俄罗斯那边居住吗?”
漠北北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去俄罗斯,是因为追一个人。”
“那你以前,在哪儿生活呢?”
“国内。”
“国内什么地方?”
“能不能不说?”
“好。那就不说。”
林舞儿很清楚任何人都有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也没觉得漠北北这样回答她,有什么不对,马上就转移了话题:“你追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男人。”
漠北北沉默了片刻,才这样回答。
全世界的男人多了去了,漠北北只说她去俄罗斯是追一个男人,却不说那个男人是谁,就跟她不想说一个意思。
林舞儿也没勉强:“那你是怎么出现在集装箱内的?”
“我也不知道。”
漠北北摇了摇头,语气认真的说:“这次,我真想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只是,我确实不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集装箱内的——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还派人暗中调查这件事。我劝你一句,别再费力气了,因为你查不出结果的。”
林舞儿秀眉微微皱了下:“好,那我就听你的。”
漠北北又说:“不过我会告诉你,我在被人装进集装箱内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漠北北说出这句话时,眼前浮上了一片笼罩着淡淡黑雾的森林。
森林中,那个被她喊做妈妈的女人,正竭力抬起右手,嘴里喃喃呼唤着她的名字;一个男人,正用最快的速度,从森林北边的那条河里,边喊边扑腾着向这边狂奔;那个被她打伤一根腿的‘漠北北’,正单脚蹦达着向废墟那边逃去。
而她,却在最想看到的那个男人跑来时,毅然决然的转身,不顾母亲泣血般的嘶声呼唤,脚步踉跄的跑进了森林深处。
漠北北敢发誓:如果那时候她没有中毒,能像陆宁那样无视森林中的毒气,她铁定会跪在陈婉约面前,把母亲搂在怀里,哭着叫一声发自内心的妈妈。
只是她快要死了,以无比丑陋的样子、相当痛苦的表情死去,那么就不想再让陆宁看到她。
她希望,陆宁以后偶尔想到她时,都是那个身材高挑、容颜绝美气质单纯的邻家小妹形象,而不是好像一个让人多看一眼就恶心的大河马。
所以她走的很决然,只想死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见。
漠北北还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就一头栽倒在了河里——冰凉的河水在把她淹没时,她的生命就结束了。
等她再有了生命的知觉,睁开眼时,却已经是在明珠码头的集装箱内了,与一些冰冻的大马哈鱼呆在一起,更看到了林舞儿。
绝对是冰冻的太久缘故,漠北北才能在生命迹象接近枯竭时,还保持不该有的理智,这才导致她看到林舞儿的第一眼,就本能的发出了求救信号。
说出请林舞儿救救自己的那句话后,漠北北就重新被滔天的黑暗浪头,重新砸进了唯有元神在无目的飘浮的黑暗中。
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来。
这次老天爷向她伸出了怜悯之手——忽然间有那么一刻,元神在黑暗中飘浮的漠北北,看到了一条虚拟的鱼。
那是一条黑色白睛的鱼,身形飘渺丝毫也不真实,可在游动时的样子,却能婉转如意,任何一个摇头摆尾的动作看上去,都是无比的协调,就像在阳光照耀下慢慢绽放开的花朵。
黑暗中的漠北北,看到那条鱼游到了她面前,本能的伸手去抚摸这条奇怪的鱼儿,鱼儿却在与她手指相接处时,化为一股子暖暖的气流,消散进了她的四肢百骸中。
就在漠北北惊讶那条鱼去了哪儿时,它就从她的四肢百骸中游了出来,再次慢慢聚集成鱼的样子,游进了她的丹田中。
丹田又称气海。
人的生命力旺盛时,丹田就会像泰山山巅上的白云那样,不住的腾挪变幻,每一次的变幻,都能促生出蓬勃的生机。
反之,当一个人的生命接近油尽灯枯时,气海就会变成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中吸纳从外界入侵的死气,直至死去。
漠北北的丹田内,本来就是一潭死水的,黑色白睛的鱼儿游进去后——她看到了飞快变幻的春夏秋冬景象。
草在抽叶鸟在飞,晨阳在升起,群星璀璨间皓月当空,纷飞大雪中却有寒梅傲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