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猩猩似的男人,让陆宁近距离看到了他那惊魂一刀。
血一般的闪电掠过,人头飞起,鲜血喷溅。
陆宁表面淡定的盯着大猩猩,过了片刻后慢慢放下了宋楚词。
无论谁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都得全力以赴的小心应对,哪怕这个人是陆宁。
宋楚词的双脚刚碰到地面,始终跟陆宁对视的大猩猩,右腕一翻,长长的马刀竖在了手肘后,随即转身走出了巷道口,身形一晃纵身跃进了黑暗中,不见了。
陆宁愣住,搞不懂大猩猩这是要玩什么。
尤其他最后看陆宁的那一眼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有些隐隐的担心。
就是担心,好像父亲抬头望着爬到树上逃鸟窝的儿子那样,嘴里大骂着你这个小崽子自个儿找死,实际上却生怕儿子会从树上掉下来那样。
陆宁可以发誓,他决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哪怕是在做梦时也没见过。
那么,他为什么会像一个长辈那样担心陆宁?
随着大猩猩忽而闪去,整个世界又静了下来,不过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证明有个猛人来过。
“陆——宁。”
就在卡秋莎垂着眼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陆宁看着巷道外面久久不动时,他怀里的宋楚词,又低声叫住了他的名字。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可能是在梦中呼唤他,或者说是潜意识内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我们走吧。”
陆宁重新把宋楚词横抱在怀中,对卡秋莎说了一句,当先走出了巷道口。
外面水道中的木筏,依旧静悄悄的停在那儿,四周黑漆漆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紧跟着陆宁跳上木筏后,不等他说什么,卡秋莎就快速拿起了撑杆,在岸边一点——木筏就发出一声轻微的唰唰声,向来时的方向划去。
陆宁横抱着宋楚词,盘膝坐在了木筏上,没有再说话。
噗……哗,撑杆入水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调,卡秋莎一边撑木筏,一边谨慎的看着四周,更多时候,却是飞快的看一眼陆宁,就像是做贼似的。
两支火把,一前一后的被卡秋莎插在木筏上,忽闪的红色火光中,卡秋莎在偷看陆宁时,能看到他已经闭上了眼,眉头微微的皱起,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如果是水暗影看到他这样子后,肯定会笑骂他在装比——那个女人,才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言行举止,最喜欢率性而为了。
如果宋楚词是清醒着,那么她就能猜出陆宁,正在考虑刚才那个大猩猩,为什么会用那眼神看陆宁,又是什么要帮他,难道他跟黑衣人不该是一伙的吗?
可卡秋莎不是水暗影,更不是宋楚词,所以她想不到这些。
她只是纠结于自己刚刚开蒙的人类情感关,牢牢记住在她像个野兽那样咆哮着杀人时,看到陆宁眼里那一抹厌恶。
她害怕这种目光,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只要一离开这个黑暗世界后,陆宁就不会再管她。
后悔。
不谙世事的卡秋莎,现在又懂得了什么叫后悔。
她后悔自己不该杀人,最起码不要用陆宁特别反感的方式去杀人……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她宁愿被那些几个黑衣人拿刀劈死,只要陆宁不厌恶她,死也甘心。
从没有体会到过的后悔,让卡秋莎情绪异常的低落,却又更加的小心,哪怕是呼吸时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会忽然听到陆宁对她说:卡秋莎,你还是留下来吧。
如果陆宁真说出这句话,卡秋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跪下哭着哀求他,提醒他说过相依为命?
还是——还是什么,卡秋莎不敢去想,只是拼力的划木筏,仗着她熟悉当前的水道,把木筏划的好像要飞起来那样。
真搞不懂,她这副看起来消瘦的身体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惊人的力气。
一路平安。
很快,木筏就轻轻碰在了水道尽头的岸边。
木筏振动惊醒了陆宁,抱着宋楚词站了起来。
卡秋莎已经飞快的拿起一支火把,猿猴般的攀上了岸,接着就趴在地上,伸出了手,示意陆宁把宋楚词交给她。
陆宁却摇了摇头。
卡秋莎的眼眸,猛地缩紧,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陆宁一手抱着宋楚词,一手抓着撑杆,猛地用力,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跳在了两米多高的岸上。
这次,没有绳子从水中飞出来,拴住他的脚腕,把他重新拉回水里。
其实,就算还会有绳套飞出来,也不可能再套住他了——上一次,绳套之所以能套住他,把他拽进水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暗算了他,那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太过紧张,导致反应、动作等能力变形,迟钝。
没办法,无论谁处在那种诡异的恐惧中,都会出错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陆宁已经多少有些适应这个黑暗世界了,能保证用最正确、最快速的反应,来应付所有的意外。
陆宁松开撑杆,任由它直直的歪倒在水面上时,卡秋莎已经举着火把向前走了。
陆宁看着红色的火苗,好像又看到了大猩猩临走时看他的那双眼睛。
为什么,他就是想不出,大猩猩到底凭什么,要关心他呢?
直到前方的亮点越来越大,有外界干燥的风刮过来后,他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走在前面的卡秋莎,来到洞口稍稍停顿了下,一步走了出去。
陆宁跟上——干燥的热风,碧蓝色的长空,明晃晃的太阳,交织成的美好世界,瞬间把他紧紧的包围起来,让他全身的汗毛孔,在这一刻都攸然张开,尽情的呼吸。
“嘶……哈。”
陆宁闭眼向前走了两步,闭眼朝天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了出来。
随着这口气的吐出,在黑暗世界中所感染的阴邪之气,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才是他的世界。
陆宁慢慢睁开眼,看着明晃晃的太阳,生出了‘再世为人’的真实感。
以后,都不要再来这鬼地方了,无论藏有了多少秘密,都跟我无关!
陆宁紧紧抿了下嘴角,转身向洞口左侧方向那走去——那边,是东方,回家的方向。
哪怕是怀中抱着个人,陆宁却能觉出脚步从没有过的轻快,仿佛只需轻轻一跺脚,就能飞起来那样。
只是脚步声有些单调。
应该有两个人走路才对。
陆宁有些疑惑的转身看去,却看到卡秋莎正低着头,慢慢的走向洞口。
她的腰板重新佝偻了起来,双膝也屈起,显得背影是那样的瘦小,更加的孤独。
陆宁很奇怪,她怎么又要回去,喊道:“卡秋莎!”
卡秋莎身子明显颤了一下,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你要去哪儿?”
陆宁又问。
她还是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
“你——不想跟我走了?”
陆宁眉头皱了起来。
他以为,卡秋莎要回去,是因为她害怕这个正常人的世界,想回到黑暗中。
这可不行,陆宁绝不允许她再过那种生活。
不过不等他拿出兄长的架子,来大声呵斥她,却看到卡秋莎忽地转身,碧蓝色的双眸中,散发出连太阳光都无法遮掩的炙热,嘎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陆宁不明白她怎么忽然这样激动了,只好重复一遍:“你不想跟我走?”
“我不想——我想,想的要命。”
卡秋莎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紧了火把,浑身都在哆嗦:“你、你不会扔下我吗?”
猛然间,陆宁明白了:卡秋莎在杀人时,肯定看出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厌恶,再加上这一路因为思考某些问题,始终没有跟她说话,所以她才误会,他不想再带她走。
可她又不敢哀求他,所以在看到他率先东行后,就以为自己被抛弃,她只能回到原先的世界中了。
从小就那个黑暗世界内长大的孩子,是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癖、阴狠等缺点,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某些神经也格外敏敢。
尤其陆宁这个她唯一亲人对她的态度,哪怕是稍微对她皱一下眉头,她也会想当然的,去反思自己这几年都做错了什么。
简单的来说就是,她异常的在意,陆宁对她的态度。
莫名其妙的,陆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又特么的疼了,眉梢轻挑了下,脸上浮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轻声说:“我们说过,要相依为命的。”
陆宁以为,在他说出这句极富煽情的话后,卡秋莎肯定会喜极而泣——可实际上,她却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咋,不相信我说的话啊?要不要我给你发誓?”
陆宁有些郁闷的刚说完这句话,却看到卡秋莎猛地把火把扔进了洞里,原地一个后空翻,嘴里又发出那种刺耳的瓦奥瓦奥声,双脚刚一落地就重重扑倒在沙子上,疯了似的,在滚烫的沙子上打滚,蹬腿。
“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自持老成的陆先生,望着在地上乱滚、撒欢来抒发狂喜的卡秋莎,摇着头的苦笑了声。
抓起两把沙子,狠狠扬出去后,卡秋莎这才连滚带爬的来到陆宁面前,双膝跪地伸手拽住他衣襟,仰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永远,都不要不要我了。”
陆宁用同样的语气,跟她对视着:“除非,你主动离开我。”
“啊——哇哇!”
卡秋莎闭眼,张大嘴发出了哭号的声音,却带着满是喜悦的味道。
这一刻,她觉得立马死了也肯定会是笑着的。
水暗影在笑,笑着目送林武跟毛驴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就像被八百个男人浇灌了一遍那样,她浑身都散发着勃勃的生机,娇媚的样子足可以连女人都迷倒。
可林武,还有毛驴,却没有为她的娇媚而折服,听从她的劝说,跟她一路向东回家。
在他们眼里,哪怕水暗影再美一万倍,也比不上陆宁的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