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儿觉得当前在做梦,就像以往那些午夜梦回的时候。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怎么可能会看到陆宁?
却又不像在做梦——在她以往做过的那么多次梦中,陆宁从没有这样真实过,真实到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她觉得,她在说出陆宁这两个字时,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女孩子在全力尖叫时的声音,可以达到恐怖的一百二十分贝——仿佛能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让站在她面前的人,耳膜都能刺穿。
只是,她为什么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尖叫声?
“陆——宁。陆宁,陆宁!”
林舞儿全身哆嗦着,泪水哗哗的留着,嘴唇急促的张合着,一遍遍重复这个名字,用她全身的力气,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她在喊陆宁。
没有谁听到她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失声了。
就在她最该用力喊出什么时,她却失声了。
泪水为什么却越流越急,心儿也砰砰的,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那样?
陆宁一步就走到了林舞儿面前,伸手把她轻轻揽在了怀中,低头在她短发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附在她身边低声说:“我,回来了。”
说实话,就像死老外训斥林舞儿的那样,得知她为了保留自己的尊严,不屈不挠的跟恶势力作斗争,却把自己一步步逼进绝境后,陆宁还是很生气的。
他能预感到,只要再多等一个星期,那些也在苦等他出现的人,就会再也忍不住的跳出来了——这时候,就像两个斗眼的人,谁再坚持哪怕一秒,谁就能胜利,取得先机。
可就在陆宁有百倍信心,确定那些邪魅们很快就要跳出来时,林舞儿的骄傲,却逼的楼宇湘对她下死手了。
林舞儿‘危在旦夕’,陆宁再也不能蛰伏下去了,只能抛弃眼看即将到手的胜利,让过去这几个月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率先走了出来。
从离开土豆老坟墓的那一刻,陆宁就注定失去了先机,只能被动的应付各股势利的打击,搞不好得疲于奔命。
那么多天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后,陆宁肯定会对林二的‘愚蠢’而不满了,所以这才授意格林德,在带她来小丘山时,恶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甚至,陆宁在安顿好林东海夫妻,赶来的路上,还想象过见到林舞儿后,该怎么再狠狠训斥她一顿——最好是点着她鼻子,重要的话说三遍:蠢货,蠢货,蠢货。
可当林舞儿艰难的转身,面对着他张嘴喊他的名字,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时,陆宁才猛地察觉到:真正的蠢货不是林舞儿,而是他自己。
林舞儿面对楼宇湘无法抗拒的淫威时,始终固执坚守她最后的尊严,根本没有错,就像她已经两次跟毛驴一起,深入罗布泊寻找他那样。
就这样一个为了找他,敢跟一条狗子挺进死亡者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失去自己的尊严,让楼宇湘之流狞笑着践踏她呢?
有的人可以去死,却不会放弃她心中的原则。
林舞儿是这样的人,陆宁,又何尝不是?
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来点着兄弟的鼻子说她是蠢货?
真正愚蠢的是陆宁自己:为了等待最佳时机,任由在乎他的好多人,都在苦苦的支撑。
在跟某些势力的争斗中,取得先机真那么重要吗?
两个决定高手对决时,唯有没信心打败对方的一方,才会努力去争取先机的。
陆宁就是那个一心要争取先机的高手——却没意识到他在这样做时,就已经在气势上输给了对方。
任何的先机、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会变成笑话。
更可笑的是,陆宁还曾经为林舞儿的愚蠢而生气。
“我错了。”
这是陆宁在林舞儿耳边说的第二句话。
他不敢跟林舞儿说,为啥在她最绝望时才会出现。
他只想用这三个字,来向女孩子表达他深深的歉意,以及决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根汗毛。
林舞儿终于有了反应。
她张开的嘴巴,依旧发不出丁点的声音,却能抬起手,一下一下捶打着陆宁的胸膛。
很用力,却又一点力气也没有。
所有的力气,都已经变成了泪水的催动剂。
林舞儿每捶打一下,陆宁躯体里那个自私的恶魔,就会哀嚎着后退一步。
她不断的捶打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力气越来越小,动作越来越缓慢,直至右手缓缓的垂了下来,琼鼻里发出熟睡时的轻鼾。
林舞儿睡着了。
泪水还挂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展开的双手上长满了茧子,手指关节甚至都开始变粗,身子却不再发抖,苍白的脸上也慢慢浮上婴儿般的红色,嘴角更是翘起一丝恬静的笑意。
那么多天过去了,她终于可以卸下肩头上的千斤重担,能够在她所爱的男人怀中,用最安详的姿势好好睡一觉了。
她很清楚,只要这个男人出现了,那么就再也没有谁能伤害得了她。
一根汗毛都不行!
有着人参果之称、背景深厚还又阴狠毒辣的楼宇湘,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楼宇湘根本不知道,当初林舞儿在死亡之海内希望有场盛大的篝火晚会时,就拥有了那样一场篝火晚会——陆宁有多么强大,她根本不知道。
林舞儿不打算告诉她,只想脱掉臃肿的冲锋衣,换上他所希望的小皮裙,黑丝、袜,九寸高的细高跟小皮鞋,姿势优雅的坐在小马扎上——吃着爆米花看戏。
爆米花的味道真不错,让林舞儿回味悠长,嘴唇动了几下时,终于说出了她想说出的那个名字:“陆——宁。”
“嗯,我就在这儿。”
盘膝坐在树下的陆宁,低头看向了怀中的林舞儿。
林舞儿笑了笑,眼睛都没睁开。
他这才知道,她还没有醒来,刚才只是梦呓。
一个外套盖在了林舞儿身上,接着就是一支被点燃了的香烟,放在了陆宁的嘴唇上。
大川哥有时候总是这样细心,害怕老大在吸烟时,烟灰会落在林舞儿身上,所以先给她盖上了外套。
得知林舞儿所遭受的磨难后,秦大川才知道小妹当前的生活,有多么的幸福。
最起码,秦小冰还有水暗影在竭力保护着,她以往积攒下的‘香火之情’,来保护一个小空姐不被打发到卫生科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慢慢地,秦大川就觉得他以往对楼宇湘的恨意,实在不该有那么大:人家只是想让秦小冰扛着扫帚去扫厕所罢了,又不是逼着她像男人那样去码头扛大包,更不会让她去站街。
就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
唉,可秦大川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竟然拿刀子当众刺伤了司明达,这才变成了丧家之犬。
如果不是偶遇格林德,这会儿他估计已经逃到境外,备受当地黑帮的剥削,甚至都有可能去当人妖登台献艺了。
看来我的胸怀,还是不够广阔啊——秦大川默默摇了摇头时,就听陆宁问他:“你说,咱们该咋办,才能让那个女人后悔,她确实不该这样欺负人呢?”
“让她去站街。”
想都没想,秦大川就回答。
陆宁笑了:“她才不介意去站街。只要能给她从容布局的机会,就算每天让她去接八百个男人,她也不会拿着当回事的。再说了,让她也去站街,貌似有剽窃人家创意的嫌疑,显得老子没多少头脑,这可不行。”
“那就按原计划来。”
秦大川说:“先恐吓,等她被吓得不知今夕是何年时,再逼着她去站街!”
“你是不是想成为她的第一个客人?”
陆宁抬头看着秦大川,鼓励道:“说实话。”
“想。”
秦大川根本不用鼓励,就说出了实话。
大川哥是个诚实的孩子,绝不会在想要什么时,却假惺惺的说不要。
“格林德,你让这家伙清醒一下。”
陆宁冲格林德喊道:“离我远点,我想休息会。”
“好咧!”
格林德立马狞笑着走了过来,挽起了袖子。
“卧槽,我已经很清醒了!”
秦大川连忙辩解。
格林德却不听他的,只是狞笑着逼了上来。
自付还不是死老外对手的秦大川,只好抱头鼠窜。
毛驴最喜欢看到秦大川被收拾了,马上就欢快的叫着,尾随格林德向后山下追去。
“要想保持绝对的冷静,必须得放弃龌龊的私心杂念,不要被情绪所左右,那样以后才能睡觉睡安稳些。”
陆宁低头,看着依旧酣睡中的林舞儿,笑了笑后抬起了头。
东方,金红色的朝阳,已经慢慢挣开了云海的束缚,散出了满天的金光,照耀着明珠这座伟大的城市。
一百五十多年前,这还是一座偏僻的小县城,上海捕鱼是维持这座城市居民生存下去的唯一职业。
那些早就逝去的先人们,就算在九泉之下,也绝对想不到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明珠就成了对世界都很重要的国际化大都市。
如果他们能像燕随意这样,站在窗前远眺的话,哪怕重新再死一次,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他们的家乡。
燕随意敢保证他们会这样想,就像也敢保证楼宇湘那样对付林舞儿,肯定是找到了不惧昆仑的理由。
楼宇湘是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她是绝不会冒险招惹昆仑这种‘光脚’狠人的。
所以说呢,她一旦无视昆仑的威胁,那么就只能证明昆仑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了。
按照燕随意对楼宇湘的理解,能确定这个小女人,绝不会为了收拾一个林舞儿,就调动她所能调动的能量,来消除昆仑的威胁。
她只会,在别人消灭昆仑的威胁时,锦上添花。
那么,谁最想昆仑变得不再有威胁了?
除了在她手里吃过一次大亏的燕春来外,燕随意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这也证明,燕春来跟楼宇湘联手了。
燕家,是消灭昆仑威胁的主力。
楼宇湘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