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你对这种奇怪的耳聋有个概念,我告诉你,在剧院,我必须贴近乐池才能搞清角色。我如果离得稍远就听不见乐器和人声的高音。在交谈中,有些人还从没有察觉到,这可太奇怪了。因为我经常心不在焉,人家把一切都归咎于此。当人家轻声说话时,我勉强听得见,是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但是我听不见说的话;反之,当人家喊叫时,这让我难以忍受。这将变成什么样,天知道。维林格说,即使不能完全治愈这病,肯定将有所好转。我经常诅咒我的生存状态和造物主诺尔在他编的《贝多芬书信集》中删去了“和造物主”这几个词。。普卢塔克引领我走向顺从。我愿意,万一可能的话,我愿意挑战我的命运;但是在我一生中的某些时候,我是上帝的最悲惨的造物。我恳求你不要把我的状况告诉任何人,连洛尔兴也别告诉埃莱奥诺蕾。。我是在严守秘密的情况下把这告诉你的。你就此给维林格写信会让我感到高兴。如果我的状况不得不持续,明年春天我将去你那儿,你在某个漂亮的地方给我租一栋村舍,我希望重新做六个月的乡下人。这或许对我有好处。顺从!多么悲惨的庇护所!然而,这是我的唯一的出路!请原谅我给你自己的那些担忧中又添上了这种友谊的担心。
斯特凡·布罗伊宁目前在这儿,我们几乎整天在一起。追忆昔日的情感给我带来不少愉快!他的确成长为一个善良而出色的年轻人,他知道一些事情,而他(无论怎样就像我们)心眼很正……
我也想给善良的洛尔兴写几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俩,我的好朋友,哪怕在我杳无音信的时候;但是写信,你是知道的,从来就不是我的特长;我最好的朋友们多年都收不到我的信。我只生活在我的音符中;一部作品刚刚完成,另一部已经开始了。以我目前的工作方式,我经常一同写三四部作品。更经常地给我写信;我希望努力抽出时间给你回信。代我向大家问好……
再见,善良、忠诚的韦格勒!请相信你的贝多芬的感情和友谊。
(1801年)6月29日,维也纳
给韦格勒的信
我的善良的韦格勒!我感谢你的新的关怀,尤其是我几乎不配。你想知道我怎么样了,我需要什么。尽管谈这个话题对我来说不愉快,我还是很愿意同你谈谈。
维林格几个月来一直在我的双臂上敷发疱剂……这种治疗让我极其不舒服;我的胳膊经常两三天地不能动,还不说疼痛……我应该承认,飒飒声和嗡嗡声比过去好了一些,特别是左耳,我的耳聋就是从这儿开始的;但是直到现在,我的听觉肯定没有任何好转;我不敢说它是不是更坏了。我的肠胃好些了;特别是在我洗温水浴的那几天,十天八天以来,我感觉相当好。我时不时地吃些健胃的药;我也依照你的建议,开始在肚子上敷草药。维林格不愿我提灌洗疗法的事情。另外,我对他不十分满意。他对这样的病的确很少关注;如果我不去他那儿——这对我非常困难——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你认为施密特怎么样?我不情愿换,但我觉得维林格过于注重临床,以至于不能通过阅读大大更新观念。我觉得施密特在这方面完全是另一种人,或许不会这样疏忽大意。据说电疗有奇效?你怎么看?一位医生对我说,他曾看见一个聋哑儿童恢复了听力。还有一个男人,聋了七年也治好了。恰好,我知道施密特尝试过这种疗法。
我又一次生活得愉快一些了;和人们来往也较多了些。你难以相信两年来我所过的那种孤独和悲伤的日子。我的残疾就像一个幽灵,到处挡着我,而我则避开大家。我肯定显得像个愤世嫉俗的人,可我现在很少这样了。是一个亲爱的、可爱的姑娘促成了这种转变,她爱我,我也爱她:这是两年来新的幸福时光;我第一次体会到婚姻可以给予幸福。不幸的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而现在,说实在的,我还不能结婚:我还必须勇敢地奋斗。如果不是听觉问题,我早就跑完半个世界了,这个,我必须要做。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从事我的艺术,展示我的艺术更快乐的了。你不要认为我住到你们家就幸福了。谁还能让我幸福?即使你们的关怀也给我增加负担;我为时刻在你们的脸上看出的怜悯而更加痛苦。我故乡的这些美丽的地方,是什么把我引向它们?只是希望一种更好的境遇;没有这病,我早就应该达到了!哦!如果我摆脱了这病,我愿拥抱世界。我的青春,是的,我感觉它才刚刚开始;我的身体过去不是一直就不好吗?这些日子以来我的体力前所未有地与我的智力一同增长。每天,我都离那个隐约的不确定的目标更近。只是因为这些,你的贝多芬才可以活下来。没有休息!除了打打瞌睡,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休息;而相当不幸的是我要花比过去更多的时间打瞌睡。哪怕我仅仅摆脱一半我的病痛,那样,我就像一个更能主宰自己,更加成熟的人去你们那儿,让我们长久的友谊更紧密。
你们应该看到被给予了与世人同等幸福,而不是不幸的我。不,这让我不能忍受!我希望扼住命运的咽喉。它肯定不能让我完全屈服。哦!千百次地享受人生该有多美妙啊!不,我感受到了,我不再适合平静的生活。
给洛尔兴无数美好的祝愿。你有些爱我了,对吧?请相信我的情感和我的友谊。
贝多芬
1801年11月16日,维也纳
韦格勒和埃莱奥诺蕾·冯·布罗伊宁给贝多芬的信我认为刊出下面两封信并非没有意义,它们使我们认识贝多芬的这些最忠实的朋友。我们根据朋友评价人。
我亲爱的老朋友路易或许是路德维希的昵称。——译者注:
里斯的十个孩子之一去了维也纳,这无法不让我想起你。自从我离开维也纳二十八年以来,如果你每两个月没有收到一封长信,你可以归咎于你没有回我的头一封信。这样不好,尤其是现在;因为所有我们这些老人,我们往往生活在过去,我们尤其热衷于我们青年时期的感受。至少对我而言,与你结识和与你的亲密友谊,多亏你的善良的母亲,上帝保佑她,是我生活中的一个亮点,我乐意倾心于这个点……我仰望你,如同仰望一位英雄,我以能够说“我对他的发展并非没有影响,他对我吐露过他的希望和梦想;后来,当他经常被人误解时,我却很清楚他想干什么”而自豪。感谢上帝,我可以和妻子,现在可以和孩子们谈论你!我岳母的家,比你自己的家更像你的家,特别是在你的高贵的母亲去世后。只对我再说一遍:“是的,高兴和悲伤时,我都想着你们。”人,哪怕当他和你走得同样高的时候,一生中也只幸福过一次:这就是当他年轻时。你的思绪应该无数次高兴地眷顾波恩的石头、科洛伊茨堡、戈代斯堡、佩皮尼埃尔,等等。
我现在想对你谈谈我,谈谈我们,以便为你应该给我回信的方式做个榜样。
1796年我从维也纳回来后,我的情况相当不好,多年中,我只能靠出诊过活;在解决了吃穿问题之前,这种状况在这个悲惨的地方持续了几年。后来我成为有薪金的教授,并于1802年成婚。次年,我有了一个女儿,她还活着,并且完全长大成人了。她有非常公正的判断力,有她的父亲的冷静,她还出神入化地演奏贝多芬的奏鸣曲。她在这方面没有值得称道之处:这是一种天赋。1807年,我有了一个儿子,他目前在柏林学医。四年后,我把他送到维也纳去:你将会照顾他吗?我于八月庆祝了六十岁的生日,来了六十多个朋友和熟人,其中有城中最出色的人。从1807年以来,我住在这儿,我现在有了一栋漂亮的房子和一个好职位。我的上司对我满意,国王授予我爵位和勋章。洛尔洛尔兴的昵称。——译者注和我都很好。现在,我把我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了你。该轮到你了!
你就从来不想把眼睛从圣埃田教堂挪开吗?旅行从来就没有吸引过你吗?你就从来不想再看看莱茵河?洛尔太太和我向你致以各种各样的衷心祝愿。
你的很老的朋友韦格勒
1825年12月28日,科布伦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