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暗香浮动,这呼吸都不禁为之一窒。
他们说了几句,干光豪是个大老粗,对付两个娇滴滴的妙人儿初时尚且自然,后面便有些捉襟见肘了,而他那师父许久没有露面,这越等越是不耐,就招呼手下一名师弟去催。
鸯儿是个人精儿,善会察颜观色,加上游云这家伙自从那两个女子进殿,便一直低头不语,甚是古怪,也颇为尴尬,趁着端茶倒水的时候,与相对活泼开朗的钟灵攀谈起来。
“咦?和你一起的这个男子是谁?”
说着,钟灵忽然问了鸯儿一句。
“他呀……”
鸯儿刚想回答,忽然听得大殿内侧脚步声起,继而是一道沙哑却有力的男音在殿中回荡:“佳客来访,未曾远迎!贤侄女,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哈哈大笑声中,一个约莫五十岁许的鬓斑老者缓缓来到众人面前,游云抬起头来,但觉此人目光浑沉,偶尔闪过一道精光,正扫过自己,落在身后。
咦?这人却与左子穆长得几分想象,只不过老了几岁,莫非是兄弟不成?
游云暗自腹诽,这时只听身后钟灵道:“我爹爹特地命我来向辛宗主恭贺乔迁大喜!数日以来,南边天都传遍啦,这从今往后,您就是剑湖宫的主人啦!”
她话音清脆,如飞珠溅玉,悦耳动听,在整个大殿中回荡。
“不敢当,不敢当啊……”辛双清在大殿上首落座,随即吩咐弟子摆好太师椅,示意钟灵二人坐到自己身边高位,游云感觉他们走近身边,急忙侧过脸来,堪堪避过。
“昨日神农帮的司空帮主方才来贺,今日便有万劫谷主爱女登门,我这无量剑派,当真是蓬荜生辉啊!”辛双清满面春风,叫葛光佩与钟灵二人奉茶。
这时干光豪上得前去,在他身边耳语几句,辛双清的目光若有若无瞥了瞥游云那角落,朝他摆了摆手。干光豪面有悻悻,退在一边。
钟灵喝了几口茶,将一张烫金红帖递到辛双清面前,那辛双清开帖看了看,眯眼点头,笑容愈发灿烂,连道三个“好”。
“钟谷主如此厚意,辛某实在受之有愧!”
“我爹爹说了,还请辛宗主有空去谷中做客!”
“好说好说……”
他两个一唱一和,一老一少,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忘年交。
游云旁听多时,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对,视线所及,却见黑衣女郎巍然端坐,从进来开始,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像一尊木头一样。
再说几句,辛双清哈哈大笑,它门下弟子都交头接耳、点头称是,钟灵也发出咯咯娇笑,随后辛双清便命葛光佩,陪着钟灵二人下去到处瞧瞧,领略一下剑湖宫风光,随后到客房安顿休息不提。
他们前脚方走,辛双清便将目光落在游云二人这,却是沉吟不语,晾了半晌,那旁边的干光豪也不知自己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提醒他。
大殿里一时有些寂静,落针可闻,与之前谈笑风生的场面判若云泥。
这时,只见鸯儿起身走到辛双清座下,盈盈作揖,脆声道:“小女子鸯儿,拜见辛宗主。”
辛双清瞧了瞧她,闭上眼,淡淡道:“听说左子穆死了?”
鸯儿低首垂目,露出一丝笑容,应道:“是……”
话音未落,辛双清蓦地睁眼喝道:“岂有此理!是谁害了他!?”
风云突变,那鸯儿始料未及,为他气势所摄,“啊”一声坐倒在地,不敢做声。
“哼。”
游云一拍桌案,傲然起身,怒道:“是我杀了,你待如何!”
这辛双清装腔作势,比左子穆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已经晾了他们大半天,眼下又来这样杀鸡儆猴的伎俩,实在让游云忍无可忍,看不下去,即便那鸯儿下贱不堪,但他也必须出这个头,打狗尚且还看主人三分面子!他又不是傻子,哪有任人在头上拉屎撒尿的道理?
辛双清浑沉的眼里精光一闪,嚯地从座上翻身而起,凌空两步叠踏,借力随行,来势惊人,一招直取游云。连一句废话也没有,当真是下手果决。
这是无量剑派剑法中上乘身法,那日左子穆与司空玄在客栈交战中使过,名叫“跌扑步”,游云曾亲眼目睹,那时瞧得云里雾里,眼下联想起来不禁有恍然之感。
这一招在辛双清使来,却比左子穆要高明不少,他眨眼便到身前,旁人看起来直如鬼魅一般,然后是雷霆一掌拍向游云。
依干光豪的想法,自己师父亲自出手,这小子胡吹大气说什么杀了左子穆,两人已在五步之内,他还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不是绝顶的高手,就是绝顶的傻子。
“嘿嘿。”
他冷笑着想,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死定了。
忽然,游云动了,气灌全身,双脚如注好似扎进地里,迎着辛双清那一掌,轰地就是一拳。
辛双清原本半眯的眼中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拳掌相击,游云俊脸涨红,那双拳头吞吐出一蓝一赤二气,辛双清臂上真气涌起,却不敢直缨其锋,掌势翻覆,又连击游云面门胸口几处要害。
不料游云反应如电,荡开他的攻势不说,左手一记勾拳斜撩上来!
辛双清双脚一点,杂耍一般来了个后空翻,避过游云的拳势,身法连晃,回到大殿首座。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其余众人只觉眼花缭乱,直到辛双清回到身边,那干光豪始才反应过来,满脸震惊之色,两只眼珠像铜锣一样瞪着游云。
辛双清暗运内息平复一下真气,脸现强笑之色,缓缓坐下去,道:“好!游少侠的身手,本宗领教了。”
游云与他对了几招,知道这家伙下手有多狠毒,几乎招招致命,要不是自己展现惊艳实力,还不知要被他如何折磨,冷笑一下,也收了手,道:“你的身手我也领教了,不咋地。”
“你!”
干光豪忍不住要冲上来。
“怎么!还想打?”
游云眼神转厉。
“光豪!退下!”
辛双清沉声道。
“……师父!是……”
游云瞧他忿忿退下,冷冷哼了一声。
“游少侠,你怕是曲解本宗之意了!”
辛双清叹口气道。
游云眉毛一挑,目光转过来,冷笑不语。
只听辛双清一边摇头,一边续道:“这年头混水摸鱼的人多了……”说着看向游云,“刚才本宗急切出手,还望游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呀……”
老狐狸,你倒会见风使舵。
游云在心里暗哼一声,面无表情道:“客随主便,不知我在辛宗主眼里,是真是假?”
辛双清朝他缓缓点头,说道:“人可以假,这功夫却假不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聚贤庄有少侠这等少年英雄,来日光大门楣,指日可待啊……”
“辛宗主说笑了!我这人向来不守规矩,随心任性,他们嫌我大逆不道,早被逐出聚贤庄了。”
“年轻人热血气盛,难免剑走偏锋、不拘世俗常理,游少侠的轶事,本宗亦有耳闻……”顿了顿,又道:“你们远来是客,旅途劳顿,先下去客房休息,我还有些派中俗务要处理,待闲下来再与少侠细谈。”
游云不置可否,辛双清便叫干光豪引他和鸯儿下去。干光豪纵然对他有百般意见,但摄于他的实力再加上师命难违,也算公事公办。
几人走出大殿,七弯八拐穿花拂柳,来到一处幽静院落,那里厢房成排,干光豪挑了西边两间,分与游云和鸯儿,而后鱼肉酒菜,大加款待,倒是出乎游云意料。
吃饱喝足,已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眼看一日将尽,二人本已回各自房内休息,游云睡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些软绵绵无力,困乏交加,不禁有些奇怪,但觉房中气闷,便走出来透透气。
院子半边倚着山壁,乃是山间一块平台,怪石假立,多的是野草奇花,树柳成荫,远远可见远处山色飘渺,江山如画。
游云一步步来到崖边,舒展胸意,一霎神清气爽,不禁沉醉在这如诗仙境之中。
忽然身后脚步声起,很轻。
“恩?”
游云微微侧头,却见是那戴着柳笠的黑衣女郎,她身影苗条,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闺女装束;脸上蒙了一张黑布面幕,只露出两个眼孔,一双眼亮如点漆。
游云与那幽幽目光对视一眼,只觉心跳骤急。
随着她靠近崖边,渐渐可以闻到一阵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气息虽不甚浓,但幽幽沉沉,矩矩腻腻,游云不由得心中一荡。
这时,那黑衣女郎终于在十步开外站定,却一言不发,似在欣赏山色。
游云深吸一口气,心生促狭之意,展开双臂,朗朗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此诗乃取婉兮清扬之意,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游云前半世虽然在感情上懵懂无知,但读书时一直是公认的学霸,对于四书五经可以说是倒背如流,眼下信手拈来,不过牛刀小试。
而他也早已猜到,这个黑衣女郎,十有八九就是木婉清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方落,那女子毫无征兆,一掠身抽剑横在他脖颈间,冷冷道:“无耻之徒,你念得甚么?”
那剑上寒气直逼皮肤,吓了游云一大跳,这女人属老虎的?
故意哇哇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木婉清怒道:“不许叫!再叫我一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