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信封,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的人,慢慢的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在看到信纸上,已经有些淡化的墨迹时,我就知道,这封信应该已经躺在饼干盒子里很久了。起码,肯定不是凤渊这两天才写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十余行字。
坏东西:
钱都在这个盒子里,虽然不多,但等你到大学毕业,作为学费已经绰绰有余。生活费方面,你平时节俭,开销不大。况且懂得自食其力,我倒不担心你会饿死街头。
而且,我已经和老板娘打过招呼,以后百分之五的酒水回扣,会划到你的名下。至于收小费,就免了,我不放心。
还有阿贪,它曾经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对你忠心的很。以后一人去夜宵城上班,可以带上它。若遇上什么事,别慌,动动你的脑瓜子。我说过,以后凡事,都要靠你自己,别让我失望。
最后,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别哭,我的小鱼儿。
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离开,都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值不值得。
为了你,我凤渊,值得。
等我看完,信纸的边缘,已经被捏的皱巴巴的。眼睛盯着上面,一笔一划都分外有力的每一个字,奇迹般的,我还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信上面的每一句话,全然没有平日里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的人,半分不正经的样子,口吻严肃的不能再严肃。除了最后一句话,稍稍泄露了一丝情绪,整一封就是不折不扣的遗书。将他所有要交代的,不放心的,都着重说了个遍。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猛然回想起来,在冥界的时候,当时冥王那句:“而且,你明知道现在的你,一旦离开冥界……”没有说完就被凤渊打断了的话,后面半句,意味着什么。
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回来的第一天,凤渊跟老板娘打完电话,会说:“去餐馆打工,是想为老婆多攒点钱。”
而我当时还跟白痴一样,义正言辞的帮他纠正:“错!不是为了我攒钱,是我们!”
原来,从回来的那天开始,凤渊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拼命的为我攒钱。
在明知道我练枫棱辛苦的情况下,还软硬皆施,百般逼迫我加强练习。一切都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而又实在放心不下我,才会执意如此。
凤渊,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非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身上?直到全部安排的天衣无缝,稳稳当当的捧进我的手心,你才肯放心?
尽管我心里清楚的知道,当初凤渊之所以会拒绝冥王的好意,宁可强撑着拖到今天,也不愿回去。都只是因为,他不想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妥协和我分开。
可是,我是你的爱人啊,不是需要你百般呵护的孩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够给我一个,陪你一起分担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原本只是边缘有些皱巴巴的信纸,此刻已经整个被我攥进了手心里。手臂,连同身体,因为太过用力,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叶小鱼,说到底,还是你不够强大。否则,凤渊也不至于次次为了你,身陷险境!
而你,仅仅只是学个枫棱,就怨声载道。在凤渊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时,你只会一味的在心里抱怨他不愿意和你说实话。
但扪心自问,即便他说了实话,你又能帮到他几分?你究竟,还要依赖他到是么时候!
呵呵,说来说去,始作俑者,还不都是自己?
不,等等!就在负面情绪即将爆棚的之际,被我及时打断了。叶小鱼,你是有千般错,但现在不是你自我反省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怎么救凤渊!
对,冷静点,仔细想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低着头,开始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的理了一遍,同时也意识到了很多之前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既然凤渊一早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问题,要是阳间的破医院能够治好他的病,他也不至于会拖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到那个医生刚才说的话,我的心不禁再次揪了起来——无论我花多少钱,凤渊留在医院里,只有死路一条,永远都别奢望他还能醒过来!
找冥王!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雌雄莫辨,又冷漠异常的男人。他是凤渊的父亲,又是冥界的主宰,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
尽管求冥王帮忙,会有违凤渊的初衷,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只要能把凤渊救回来,来日方长,我和他总有机会再聚!
可希望燃起的一瞬间,转念一想,又熄灭了。一直以来,对于冥界那边的人,都是他们主动来找我,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们,更不知道要怎么过去。即便上一次去幽冥死地,也是小白偷偷来报信,我才有机会混进去。而现在,我根本连小白都找不到,更别妄想再去一趟冥界了。
小红叶,小红叶或许会有办法!但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又放弃了。每次她都是神出鬼没,和冥界那边的人差不多。只要她不找我,我根本看不到她。
我怎么办?明知道呆在医院里,每过一秒钟,凤渊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着急吗?
“别着急,即便我今天不说,相信你也很快,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在我苦思无果,绝望再度爬上心头的时候,脑海里蓦地想起来昨晚沈白鳞在我耳边说的一番话,“还有,我保证,我们很快又会再见面的。”
“而且到时候,一定是你哭着,来求我。”
没错,沈白鳞!既然昨天晚上沈白鳞能轻而易举的识破凤渊的变化,又对着我说出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那他一定也料到了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唇:以上种种,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他有办法救我的凤渊?
不管有没有办法,如今摆在我面前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一个——找沈白鳞!
打定主意,我不敢再浪费时间,想到昨晚上沈白鳞给我打过电话,我赶紧拿出手机,翻出了通话记录,按了回拨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确认后再拨。”然而满怀信心的拨出去,得到却是一个冷冰冰的机械的女声,整个人瞬间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凤渊。在走出病房前,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在他冰凉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凤渊,只要还有希望,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想罢,我打开门,飞奔出了病房,朝医院外面跑去。既然沈白鳞不接电话,那么我就直接上影楼去找他!
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我顺便给老板娘打了个电话请长假。因为凤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我不可能离开他去上班,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跟老板娘说一声。
好在医院离影楼不算远,加上我的一路催促,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不用找了!”把钱塞给司机,连零钱都没要,就急匆匆的下了车,径直朝影楼方向跑去。
而然还没等我靠近,心已经在眼睛看到大门上,那把死死扣住的锁之后,痛的狠狠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置信的走上前,拽了拽冰冷的铁锁,喃喃自语了一句。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一家影楼,早不关门,晚不关门,为什么偏偏等我有事相求的时候,就关门了呢?
难道这个沈白鳞,是存心的?除了这一点,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别的原因了。
“沈白鳞,你出来!”即便事实如此残忍的摆在眼前,我还是不甘心的捶打着玻璃门,扯着嗓子大喊,“沈白鳞,我来求你了,求求你出来!”
“求求你,帮帮我……”
连喊几声,都无人应答。我知道,事到如今,这唯一的办法,我也不得不放弃了。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甘心,可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只能先离开这里,回医院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