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凤渊那双如星辰一般璀然的双眸,习惯性的微眯了一下。当中淡淡的眸色,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叫人看了不由的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莫名觉得心慌。
“弟弟好意,哥哥心领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闫重烈不可能不明白凤渊的意思。但自知理亏,这种时候除了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闫重烈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当然,即便胜负已定,也不可能指望闫重烈会低头认错。面对凤渊昭然若揭的威胁,他最终只是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不过,我的母亲我自己会照顾,还是不劳弟弟费心了。”
这么说着,闫重烈已经从腰间的锦袋里,取出了那枚我做梦都想得到的钥匙,随手一抛,便故意朝我的方向丢了过来。
因为我的两只胳膊都受了伤,别说接钥匙,哪怕连抬一下手都难于上青天。眼看着那枚绛红色的钥匙和我擦肩而过,要坠落到地上之际,抱着我的人薄唇就微不可查的往一侧勾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眼前一道红光闪过,钥匙已经再度飞了起来。紧跟着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脚踝上的镣铐随即跟着“叮当”一声脆响,掉落到了大理石的地面上。
“多谢哥哥好意成全。”见我脚上的镣铐已经解开,凤渊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半分落到眼睛里,而是微微侧了一下头,狭长的眼角就看似漫不经心的朝冥后的方向瞟了过去,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夫人,现在,我可以带着我的女人,回自己家了么?”
“可以!”冥后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
尽管心有不甘,但看自己的儿子都已经放了行,加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都找不到个说理的地方,就算想阻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到当初闫重烈趁着凤渊办事外出,亲自上凤渊的府邸去抓我时,曾经言之凿凿的说过,没人会知道我的下落,也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件事就是他做的,我就禁不住笑了——估计他怎么也料不到,凤渊会如法炮制,根本不向冥王提及,就直接到了他的府上来找人。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碰巧,还专门挑在冥后对我发难的时候出现。人证物证俱在,就算闫重烈想抵赖,也由不得他。真正可谓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好吧,我为什么要用这个比喻来形容自己。
“那么,告辞了。”冥后话落,凤渊也不避讳,像是故意一般的俯下身,凑到我的耳边,用很轻,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对我说了一句,“坏东西,不跟夫人,还有我的哥哥,道个别么?”
说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好似星光坠落的双眸还不经意间微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仿佛从里面极快的闪过了一道杀意。可不等我看清楚,就很快被浓浓的狭促给掩盖了。
“冥后,闫王大人,再见。”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再见面。
一想到将来会发生的种种,我对上闫重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多了几分恨意。但奇怪的是,此刻同样在看着我的闫重烈,在对上我异常愤懑的眼神时,非但没有懊恼,反而显得有些不甘,愠怒,甚至还隐隐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不舍?
不过对于这些纠结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等我去深究,一个更奇怪的念头,就冷不丁从我的脑海里冒了出来——虽然在未来没有少受闫重烈的刁难,但好像还真的没有再见到过冥后。
哪怕上次独闯冥界去幽冥死地救凤渊,最后也只碰到了闫重烈一个人,并没有看到冥后的身影。依照她记仇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我?难道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冥后她……也和凤渊的母亲一样,离开了冥界?
“啊——”就在我兀自揣测,想的出神之际,耳边猛的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被这个惨叫声吓了一大跳,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凤渊已经抱着我朝房门走去。而那个凄厉的惨叫声,正是小碧那个丫鬟发出来的:“脸,我的脸,啊!”
我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只见小碧使劲的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在嘶声力竭的哀嚎。被手捂得严严实实的脸,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但从她不断顺着指缝淌下来的,殷红的血渍不难猜测,她的脸估计跟我一样,多半是毁了。
所以说,与其寄希望于某个蛇精病能网开一面,倒不如祈祷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的更为实际一点。
“现在,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在小碧不断响起的哀嚎声中,凤渊一边抱着我,一边语调慵懒的再离开房间前,最后说了一句,“她变成这个样子,我到底会怎么做。”
这句在别人听来只觉得寒意森森,又一头雾水的话,却让我不禁觉得心口一紧,眼眶发胀,险些就要掉下眼泪来——因为我知道,凤渊这样做,仅仅只是因为小碧之前说的那句“现在她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您真的到府上来要人,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是的,他不仅放在心上,还用实际行动证明:就算我的容貌改变,他也不会对我产生嫌弃。
“坏东西,是我来晚了。”抱着我走出闫重烈府邸的大门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听到上方的人低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句。
之前竭力克制的情绪,这些天来受到的所有委屈,以及拼尽全力伪装的坚强,终于在听到这一声叹息的时候,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全都爆发了。
“混蛋,呜呜!”也不管这个凤渊,是不是自己曾经所熟悉的那个凤渊,我哑着嗓子,就像迷路的孩子终于再度找到了家的港湾,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你这么久才来救我,我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你知不知道,拔指甲有多疼?”
“你知不知道,手臂被敲断有多疼?”
“你又知不知道……”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鼻涕眼泪,全都一股脑的蹭到了凤渊的衣襟上,“只要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心有多疼?”
“呜呜,你当然不知道!”也不等凤渊回答,紧跟着我又兀自往下说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暗无天日的破地方,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被你这个蛇精病欺压,你更不会知道……”
“我究竟,有多么喜欢你?”
“又有多么害怕……失去你!”
仅仅只是因为凤渊的一句话,我完全不经大脑的,将在冥界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期间只顾着发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就算意识到了,这种时候我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我真的压抑太久了,同样也害怕,彷徨太久了。
我需要找一个缺口释放自己。而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治我心中创伤的人,只有眼前这个,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我演独角戏的蛇精病。
“呵!”结果我这头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伤心的不能自已,抱着我的人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所以说,你这个坏东西,究竟是在抱怨我来的晚了,让你吃了这么许多苦头……”说到这里,戏谑中略带无奈的口吻停顿了一下。
随后也不介意我因为手不方便无法去擦拭,而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凤渊这么说着,就俯下身凑到我的耳朵边上,轻声低问:“还是在趁此机会,对我表达你的爱慕之情?”
“啊?”这个时候我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又被凤渊没头没脑的这么一问,顿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但几千分之一秒后,反应过来自己在情绪失控中,将原本不该说出来的话全都说了,脸上便抑制不住的开始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发烫起来。
“呃……我刚刚,只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这幅尊容,也不敢再看凤渊的眼睛,将脑袋深深的埋进了胸前,愣是支支吾吾的说不上个所以然而来,“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怎么,有胆量说,却没胆量承认么?”见我如此,凤渊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反倒好整以暇的将手臂收紧了几分,脚下的动作也跟着放缓了。大有我要现在不把话说清楚,今天就休想要回家的架势。
“还是说,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瞎编乱造的?”
“只不过就是想博得我的同情,让我对你心怀愧疚,也好作为日后你在府上偷懒的资本?”因为我的不回答,抱着我的人,开始恶趣味的揣测起来。
不重的说话声,落在我的耳朵里,却犹如一记铁锤,重重的凿在我的心尖上——我怎么可能,又怎么忍心,利用自己所受的苦,让凤渊感到愧疚或难过?
且不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即便我是真的想让凤渊对我另眼相看,我也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更何况,费了这么大心思,还只是为了在府上干活的时候,能够偷懒这样的区区小事!
正所谓,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也可以侮辱我的情商,但是你不能够侮辱我的人格,和对你的感情!
想到这里,脸也不红了,心里也不胆怯了,原本低的都快埋进胸口的头,也再度抬了起来。目光毫不闪躲,定定的对上某人充满狭促的双眸,一字一顿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也正是因为喜欢你,才会从头到脚为你做了这么多傻事!”
“但是凤渊,你听清楚!我小红叶做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让你感到愧疚,感动,更不是为了博得你一丝一毫的同情!”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心甘情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