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与惊讶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年轻的女子向一位老翁道谢,然后又是长时间的安静。昏睡中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可精神不支,多次想醒来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云凌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当她揭开江素眠的面纱,为他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污尘埃,看到他恍若出尘的面庞时,云凌呆呆的盘坐在一旁,似乎忘了自己。她回想这十几年读过与听过的所有与貌美有关的词句,想要将这张脸的俊美描绘出来,可还未开口,就已经觉得那词远远形容不出他美貌的十分之一。他只静静的躺在那,哪怕身边是杂草荒漠,身上衣衫斑驳,都能美成一幅图景。在云隐见惯了俊美容颜的云凌,为自己居然痴迷于他人容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深的吸了口气。
江素眠身边,还躺着个一岁大的孩子,包在明显不合身,大了许多的衣裤里,此时呼吸均匀,睡的香甜。云凌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肉肉的小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那小孩脖子上挂着木青玄的家族信物,再看那样貌,以及所着衣物的样式,确认是木青玄无疑。只不过,明明是十几岁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婴孩模样。
云凌回忆和云茱争夺灵力时,木青玄被灵力击中的场景,一般被灵力击中,受伤难免,但肉身因之变小,实在是闻所未闻,莫非是云茱修习的灵力有特殊之处。想到云茱与年纪不符,过于年轻的容貌,云凌心生怀疑。
正思索,江素眠发出几声呻吟,云凌凑近了去看,见他眉眼都紧皱在一起,不知是噩梦还是因为受伤而疼。她回头将地上的火堆拨弄了几下,火苗又熊熊燃起,发出热量,让人暖和,随即又将布片打湿,轻轻擦拭江素眠干涩的嘴唇,试图减轻他的不适。在这期间,云凌忍不住又歪着头看了他许久。就在这目光的注视中,江素眠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云姑娘。”
云凌猛地坐直,使劲眨了眨眼:“江公子。”
江素眠感觉脸上一片清爽,下意识抬手摸向面颊,有些发愣。云凌急忙解释:“我见江公子脸上有血迹,担心你脸上有伤,就自作主张取了面纱查看。如有冒犯,还望恕罪。”
“并无冒犯之处,我还要多谢云姑娘照顾,让你担心了。”江素眠展颜微笑,原来刚刚呆呆的,是在看自己啊。
一直以来,因不想因为自己的样貌被人过分注意,惹生是非带来不快,江素眠总是避免以真面目示人。想到云凌刚刚在注视自己,眼神清澈,而自己心中也与平素不同,无半点反感,竟不由松一口气,生出点点喜悦来。
他抬了抬头,想要起身,但手臂无力,支撑不起。云凌见状,倾身过去,用手托着他的后背帮他坐立,又拿了两捆干草垫在他身后:“你身上有伤,暂时不能自由行动,要委屈在这多待两天了。”
“这是在哪儿?你有没有受伤?青玄呢?”江素眠四下看了看,见不到不青玄,不由心生担忧。
云凌抱过那个还在撅着嘴睡觉的小娃娃,对江素眠道:“我没事,倒是青玄,不知怎的变成小孩子了。”
江素眠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奶白色的孩子瞧了一番,然后满眼困惑的看向云凌,对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明所以。
“那天我们被云茱拦下,我受灵力冲击无法行动,青玄昏迷不醒,你也身受重伤,情况危急之时,是阿进利用他送给我们的珠子将我们带进了另一个时空,得以保全我们性命。”云凌解释着,从腰间取出一颗木珠,正是阿进给他们的那颗。“阿进能感知这颗珠子周边是否有危险。”
“鬼离族的阿进?他知道青玄变小的原因吗?”
“不知道。他说他见到我们时,我们身边就已经是小青玄了。他问我们怎么遇上的危险,又说了他的近况,我告诉他我们要去陈家湾,他便说他听过这个地方,当年曾在离陈家湾不远的村落住过一段时间。他说,还能再帮我们穿一次空间,但只能去去过的地方。为了避免我们再遇到危险,他就把我们送到这山洞中来了。从这里下山去就是村子,向村民问问就可以知道陈家湾怎么走。”
“阿进人呢?”江素眠问。
云隐摇摇头:“也许是留在他的时空里,也许是去往他想去的地方了吧。”
怀里的木青玄伸了个懒腰,一睁眼看到云凌在自己面前,开心的咿咿呀呀叫了起来。云凌听到叫喊,急忙把他抱高,江素眠也凑过来看。一下见到江素眠的脸,木青玄手舞足蹈,伸着小短手就要摸上去,嘴里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可就那么一会儿,木青玄不动了,他看到自己的小短手,完全是婴孩的样子,又再叫了几声,听到自己“啊、啊”的声音,这一切都不对啊,于是,他扭过身对着云凌,哇的一声哭起来。
这一哭,云凌和江素眠都慌了。
他们不知道这么点大的木青玄,是只有身体变小了还是连神智也变成了小孩子。听不懂他在哭什么,要怎样才能与他沟通呢。
“也许是饿了……”
云凌赶紧拿来碗勺,里面有熬好的稀粥。但木青玄摇着脑袋不要吃。
“会不会是想要……出恭?”
云凌愣了会儿,学着在云隐族时见到的妇女带孩子的样子,准备去脱木青玄的裤子,木青玄小手乱挥,也不哭,一个劲的推挡,哇哇的叫。
“他像是能听懂我们说什么的样子。”江素眠抓住其中一只手,反被木青玄紧紧抓住。
小脑袋点了又点,嘴巴里也发出“啊”的一声。
“看样子,是只有身体变小了。”江素眠看着云凌,“不知云茱究竟是练了什么功法,居然会对人有如此影响。”
“现在,我们反而要主动去找他了。”云凌抱着木青玄,眉眼间现出凝重。
却说云翳提剑刺向云凌时,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然后云凌就凭空消失不见。云翳马上看寻另外两人,发现他们也是一样的不见了踪影,瞬时大怒:“人去哪儿啦!”
“护法,他们好像就在原地消失了……”一名灵者小心翼翼的作答。
正在此时,因云凌消失,灵珠引力不在,云茱终于止住灵力外泄。无奈灵力损耗太多,一声闷咳,身体摇摇欲坠。云翳听到这动静,面露担忧,惊呼着回到云茱身后,将他揽在胸前。云茱面无血色,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隐隐透出灰白,云翳细看,先前还如十八少年的面容,竟从眼角生出一条明显的纹路。云翳撮口为哨,很快,一匹赤黑骏马奔驰来,云翳将云茱半抱在怀跃上马背,对一众灵者吩咐:“清风阁继续追查云凌的线索,秋雨阁众人随我回金莲城。”
马蹄促响,一干人等很快消失在城口。
金莲城内,李家宅院。
云翳抱着云茱进门时,李家的老管家还没收到通报,正跪在李家已故家主的灵前痛哭自己没能留住少爷的过错,老泪纵横,痛彻心扉。云翳一路直奔自己的住房,众人忙不迭的在前面开路,就差手持彩带挥舞着欢迎。
一个小仆跌跌撞撞的跑到灵堂,对着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爷……回来了,还带着好些人。”
原本满面愁容的老管家,脸上瞬时笑出无数沟壑:“回来啦?回来了!”然后哆哆嗦嗦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少爷那儿赶去。
云翳小心翼翼的将云茱放在床榻上,此时的云茱已经因灵力受损,陷入昏睡。
簇拥着前来的下人都被屏退,房间里很是安静。云翳轻轻揭开云茱面前的青纱,看到那憔悴的面容,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滞,像是不知所措。过了许久,他才又轻轻的伸手手指,将云茱嘴角的一点血迹抹去,一举一动里都是不忍与心疼。
苍老的声音在一旁唤他:“少爷。”
“宽叔。”
“少爷这次回来,不走了吧?”老管家的声音里全是期盼。
“会在家过些时日。”云翳并没有抬头,“这几天让下人们都不要进我的院子,有什么需要我会亲自找您的。”
“诶。”老管家低着头,一会儿就悄悄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门外的小仆见老管家出来,眼睛闪闪:“宽叔,怎么样?少爷答应不走了吗?少爷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啊?”
“小八卦精。”老管家摆摆手,“什么都不要问,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云翳原名李子翊,是这李家的独子。自从年幼偶遇一云隐灵者,就铁了心要去云隐山修灵。李家只此一个儿子,自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但李子翊性格倔强,竟然在某日偷偷离家,孤身去寻云隐。
李子翊一路前去,路途遥远加之涉世未深,还未到云隐便花光了银两,到得云隐山下时已经落得满身狼狈。
那日云茱出了空林,正到山下,远远看到一个清瘦的小男孩在问包子铺的老板要包子,彬彬有礼,背脊挺得笔直。衣衫已经破损,却依然掩盖不了那孩子骨子里的倔强与骄傲,云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就这样,云茱走过去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我给你吃和住的地方,还教你练功。”
李子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手中的包子慢慢变凉。
“好。”
从此,李子翊就变成了云翳。
云翳陪在云茱身边十年,他从一个青葱少年长成健硕青年,但云茱还是和初见时一般模样,年轻俊朗,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他知道云茱有修灵的秘法,能够延缓肌肤的衰老,甚至重置身体里的筋骨,让身体保持年轻,他也知道云茱这些年一直想要拥有无限灵力来获得长生,但一直没能成功。云翳不管云茱所求的是什么,他只要云茱能够满意,能够开心,那就是他的所求。
昏睡中的云茱紧皱眉头,有细碎的汗珠从额角沁出。云翳细心的用软帕轻轻擦拭,一边轻声抚慰:“不怕,不怕,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