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和皮卡一直在行进,速度并不快。
一路上并无异常。
驶出了一个多钟头之后,蒋新华突然按了几下喇叭,把车停下来。
干戈以为他出什么事了,也赶紧停了车,紧紧盯住了前面的越野车。
本来沈小题已经睡着了,但是干戈一停车她就醒过来,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她朝前看了看,越野车的尾灯不再晃动,立即掏出了那支只剩下一发子弹的土枪。
越野车的车门“哐”一声打开了,蒋新华跳下来,走向了皮卡。
陈伞和赵吉鹏也醒了。
蒋新华走到干戈的车窗旁,干戈把车窗摇下来。
蒋新华说:“我太累了,大家停下来休息会儿吧,昨夜都折腾得够呛。”
陈伞说:“我替你开?”
蒋新华看了看陈伞,说:“抱歉。”
他的车基本不让别人碰。
干戈说:“好吧,现在我们走出差不多十公里了,应该安全了。不要搭帐篷了,大家就在车上休息,一会儿接着走,在天气热起来之前,我们还能走几十公里。”
离天亮还有点时间,陈伞负责站岗。
干戈把皮卡后座放平了,沈小题和赵吉鹏挤在一起躺下来。干戈趴在方向盘上休息。蒋新华和老猫把越野车的两个前座放平了,然后分别躺下来。
有风。
陈伞裹紧了冲锋衣,仰头望去,漆黑的天上没有一颗星星,看着看着,他的眼里露出了几丝绝望。也许,他想起了延伸城的棚顶,也许,他幻想有个凿子,然后站到车顶上,凿漏这片夜空,让上面的阳光倾泻而下……
越野车里传出很大的鼾声,不知道是蒋新华还是老猫的。
陈伞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了。
似乎是为了驱赶睡意,他轻轻地吟诵起来:“数年前,我在一个叫土木尔台的地方生活。蜗舍的后面,是一面美丽的山坡……”
这是沈小题电子书上的一篇文章。
他吟诵得非常认真,似乎沈小题就站在他面前,如痴如醉地听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沙子微微地颤动起来……
陈伞越来越投入了:“小女孩问,刚才你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我说,这曲子叫《薄雪花》。小女孩又问,薄雪花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说,你看,那天上的云彩飘啊飘啊,离我们太远太远了,我们永远都无法触摸到。而薄雪花是云的精灵,它纯洁又浪漫,飘飘悠悠就落到我们的手上和心上了。小女孩说,那现在为什么没有薄雪花呢?我叹口气说,这鬼天气不让它们来……”
风似乎更大了,地上的沙子四处窜动,遮盖了地下的动静。地下的活物有意避开陈伞的双脚,慢慢移向了越野车。接着,从沙子下伸出了一颗脑袋,四处看了看,然后整个身体都爬了出来——他是令狐山。
他的出现缓慢且安静,没有人察觉。
他拍了拍沙地,紧接着,五个类人先后从地下冒出来,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鬼。
令狐山朝越野车里看了看,然后朝其他类人做了个手势,那些类人马上离开,去寻找石头了。他们搬来石头,悄悄塞到了越野车的车轮下。
接着,令狐山留下了三个类人,他带着另外两个类人逼近了皮卡。
陈伞还在吟诵:“太阳偏西的时候,小女孩要回家了。她对我说,叔叔,下星期我还来,你可要记着!我说,叔叔保证再不会爽约了。她说,下次你弹什么曲子呢?我说,还是第一次给你弹的那首。女孩高兴地点了点头。我补充说,虽然这炎热的季节没有薄雪花,但是有白蝴蝶,白蝴蝶是薄雪花的精灵。小女孩调皮地说,要是我不来呢?我说,你等我五个星期天,叔叔等你一辈子。小女孩的脸竟然一下红了,呈现出恋人般的羞赧与幸福……”
令狐山带着两个类人,躲开陈伞,绕到了皮卡的另一边,朝车内看去。
突然,陈伞打了个冷战。他猛地转过身去,这时候,天已经微微有点亮了,隔着皮卡的两层车窗,他看见了晃动的人影!
他眯起了眼睛,很快就确定——那不是他们团队的人!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皮卡,大喊起来:“沈小题!跑!快跑!”
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了。
令狐山也隔着两层车窗玻璃看到了陈伞的眼睛,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绕过皮卡,站在了陈伞的面前。
陈伞不喊了,他和令狐山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令狐山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了唇前:“嘘!——”似乎陈伞是他的同伙一样。
车内,干戈已经一下坐直了身子,沈小题和赵吉鹏也慌乱地爬起来,他们朝外一看,什么都明白了——类人已经到了!他没想到类人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类人来得这么多!
车门锁着,车内暂时是安全的。
沈小题突然喊道:“干戈!快发动车,跑!”
干戈手忙脚乱地发动着了车,一脚油门就朝前冲了出去。他并没有逃走,而是在掉头。
沈小题大叫起来:“朝前开啊!”
干戈大声说:“陈伞还在外面!”
本来,干戈准备撞向那几个不速之客,等他掉过头来之后,愣住了,陈伞已经被三个类人控制住,一个英俊的类人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喉咙,等着皮卡回来。
干戈踩了脚刹车,停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那辆越野车,它的车轮前后都挡着很大的石头,车不是螃蟹,不可能横行,越野车动不了,就变成了牢笼,三个类人站在车外,静静等着里面的人走出来,束手就擒。
干戈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前方。
那个年轻的类人也在看着他。
沈小题突然拽了拽干戈,叫道:“管不了陈伞了!赶紧掉头跑!”
干戈死死盯着前面的三个类人,并没有动。
沈小题说:“青年,这车上坐着两个女孩!你要保护女孩!”
干戈突然说:“把枪给我。”
沈小题一愣:“你要去跟他们拼命?”
干戈吼起来:“给我!”
沈小题这才掏出那支土枪,递到了干戈手上。
干戈把土枪藏在怀里,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令狐山没想到干戈会下来,他锁紧了陈伞的喉咙,陈伞的脸憋得青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干戈一步步走过来。
双方相距大概十几米远的时候,干戈停下来。他看了一眼陈伞,故作镇定地问:“兄弟,你就是类人的首领令狐山?”
令狐山说:“我是谁不重要。”
干戈打量了一下令狐山,此人很年轻,甚至有点漂亮,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看起来还没有干戈大,干戈无法把他和“类人首领”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他假装很轻松地说:“官二代吧,首领是世袭的?”
令狐山说:“少废话,新仇旧恨,咱们今天一起算算吧!”
干戈说:“谁跟你新仇旧恨?”
令狐山冷笑了一下,然后说:“你们刚刚还杀了我们一个前辈,我在你们营地附近发现了他的血,你不要狡辩了,那只会耽误时间。”
干戈愣了一下,然后说:“那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
令狐山说:“你解释吧,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一句话。
干戈快速地思索着,这句话太重要了,它必须给干戈换来说更多话的机会!终于,他说道:“他先杀了我们的人!”
令狐山说道:“他从来不杀生。你没机会了。”
说完,他朝另外两个类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类人就朝干戈慢慢走过来。
干戈突然掏出了土枪,对准了令狐山。
两个类人马上停下了,不知所措地看令狐山。
令狐山朝后退了一步,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长长的刀子,横在了陈伞的脖子上,然后说:“放下枪!”
干戈的手心开始冒汗,土枪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他几乎握不住了。他清楚自己不能开枪,他只有一发子弹,只要一扣扳机,整个团队就完了。
他端着枪,对着令狐山看了好久,突然把枪放下来:“好吧,你想怎么样……”
令狐山笑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你们人类的规则。”
干戈静静地说:“我来偿命。”
令狐山说:“你一个?你们前前后后总共杀了我们多少人?就算处死你们所有人都不够!”
干戈说:“之前跟我们没关系!”
令狐山的眼睛突然朝远处看了看,然后对着身边的类人耳语了几句什么,那个类人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往地上一趴,把耳朵贴紧了沙子。过了会儿他站起来,对令狐山说了几句什么,令狐山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干戈看着他们,满头雾水。
就在这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是一辆白色吉普车,车前插了一根小小的红旗,车身上用红漆刷着一行字,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令狐山把陈伞朝前一推,对干戈说:“咱们的事没完,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吹了声口哨,控制越野车的三个类人立即跑了过来,令狐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避!”然后,他们一起朝着荒漠深处跑去了。
干戈傻呆呆地站着,几乎不敢相信。接着,他抓紧了土枪,转身盯住了远远开来的那辆白色吉普车。
车上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这些类人闻风而逃?难道,罗布泊上还有更凶残的种族?
白色吉普车开近了,车头上插着一面小红旗,车身上的字越来越清晰,五个字,鲜艳得有些发虚——楼兰工作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