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我做足了准备,准备和青莲观的道士们耗下去,大步迈进敞开的观门却没看到一个人,连只鬼都没有。
我和易如走过回廊,走过观里的主殿才在天一阁前的竹林看到吹箫的青衣道士。他年纪不大,长相也普普通通,只是周身有股超然物外的气质,仿佛随时能羽化升仙。
那竹林里的四角亭中还坐着个跛足的和尚,那大和尚一脸慈眉善目,白眉白须,着一身大红袈裟,手里捧着个金钵,一旁石凳上横放着把锡杖。
大和尚像是在听道长吹箫又闭着眼,呜呜咽咽的声音从碧玉箫中传出,箫声仿佛天生就带着点悲凉的味道。
大和尚笑眯眯地提示道长:“错了,错了。”那道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我这是自然之道。”
我看着道长那一脸正经乱吹箫的表情竟有些无言以对,道长你果然点亮了如果我错了,那一定是世界错了的技能么……
我走上前行了个大礼道:“晚辈周梦秋求见云端道长。”那道长凌厉地瞥了我一眼继而道:“我不见外人,滚。”
猜他定是因为我在场听了他五音不全的箫声而恼羞成怒赶我走……
我看向那位大和尚,这位大师不是外人啊。那和尚见我看他也看向我,眼神有些惊异,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道长似乎注意到和尚的表情,看向我时又带着点审视,继而改了口风:“跟着来。”他自顾自地疾步走着,丝毫不顾及被丢下的大和尚和我及易如的速度是否能跟上。
我们进了天一阁各自坐下,我打量着青衣道士,想来除了那位云端观主,没人有这么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了。前一秒可以让你滚,后一秒可以邀请你进屋。
云端坐下就直入主题:“离魂,来找我定是那莲义的注意,若是他不擅长又来求我的就只有符咒而已。”
我大喜过望:“道长,你能解?”
他冷哼道:“不解。”我恳切地看着他:“道长要我怎么做才肯解?”
云端看着我:“我要你的左眼呢?”
我脸色发白,那是我行走各界的倚仗,它能帮助我良多。
咬着下唇,抬手去摸左眼,若是命没了,再有用的法宝又能怎样?
只迟疑了片刻,我抬头透着坚决:“给。若是能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争上一争,这才是不甘的人的本性。”
我退出天一阁时,看到云端若有所思的眼神。
又回到竹林,那大和尚还没有,他看着我呼了口佛号,双手合十,声音浑厚:“上古巫妖大战之时,十二祖巫亦是盘古血脉。只是最后享尽了天福,造了罪孽。”
“祖巫中唯一的女子后土为巫族赎罪甘愿身化轮回,掌地狱阴司……”
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和尚:“大师要给我讲上古神话?”大和尚笑眯眯道:“非也非也!”
便不再说话,让我猜测他是不是要练闭口禅。
后来我才知那位大和尚嘴里就只有错了,非也两词,别人都叫他错了大师。
我忐忑不安地等来了云端为我解符咒的日子。
云端会在天一阁替我解开符咒,对我来说道家的一切都很神秘,却又迫不及待想要解开,就像发现更高峰的登山运动员。
他只是将手放在我的百会穴这些穴位,真的很像社区门口那开中医馆的老中医。
只觉得一股气流经过全身,这让我想起武侠影片里的传功,好像一下子就轻松起来。在我的魂魄适应之后就被大的拉力拽住往身体方向拖。
当我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云端道长还在打坐调息,他似乎很累。
站在我身后的易如上前拉住,我似乎打算用阵法逃走就可以,不履行挖去左眼的承诺,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才打算做个出尔反尔的人。
只是关心则乱,我并不怪他。
运功到一半就被醒来的云端出掌打断,那一击带着雷霆之怒,易如躲闪不及就被掌力打飞出去,恼怒的云端不依不饶地上前念口诀,将一页黄符捏在手里。
周围的气流像万花筒一样逆转变幻,一只巨大的金钟露出它的全貌。
繁复的符文刻在上面,像是某种镇压用的法宝。
那金钟直直往下,即使易如躲闪也一路追随,最终将易如压在金钟下,金钟也就纹丝不动了,任凭我踢它拽它搬它都没用,沉得就像有千斤重。
我累得坐在地上才去看云端,他正冷冷地盯着我,我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好巴巴地求他:“道长,我们知错了,请放了易如吧。”
“再说扣押宗门掌门首徒对你也是不利的,何况宗门和青莲观还有同出三清道尊门下的情分。我的左眼,你可以尽管拿去,只求道长放了易如,他只是担忧我。”
云端冷冷道:“愿用你的左眼和左手赎回那小子?”我急道:“愿意,是我们毁约在先,道长要收取利息也很正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运起道家法术,将手伸到我面前摘下我的左眼,我没有多疼痛的感觉,只是眼眶里再没什么,空荡荡的一片。现在左边也看不见,全靠右眼视物。他又用了更复杂的口诀念诵一遍,我用右眼看见一条金链缠在我的左手上,切断镇住了什么,而后那金链被收回,我感觉到左手虽然还在但再也没了从前的力量。
云端倒是没有为难我,又耗费法术为我装上了一只普通的左眼,还有左手。
这人脾气古怪却依照约定放了易如。
香炉袅袅的熏烟下的青衣道士还是那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他冷淡地看着我扶起易如才道:“小子,下次再犯我手上可不是金钟而已。”他转向我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失去了冥阴眼,以往那些烦人的浮游灵再也看不到了,这也许也是一件好事。但易如被云端打伤也要回去修养,离开的时候,那大和尚看着我笑,还是那句:“错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