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行走江湖时日尚短,对于江湖中事,可就所知不多了。任兄这般一说,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些人,那沈铁林和杜茂在宛城击杀奸贼姓伟,这我是知道的,只不知这藏宫和坚镡又是何许人物呢?”林渺询问道。
“这藏宫本是西北第一大家藏宫世家的这一代少主,但因朋友身犯死罪,他散尽家财而保出朋友,视金钱名利如粪土,宁可为朋友浪迹江湖抛去荣华富贵,此等人物,实应钦佩。”傅俊道。
“这坚镡则因一诺,五战匈奴可汗,虽屡败但却屡战无惧,以一己之力,使边关小镇近千百姓得保安全,此等人物若不是豪气干云之辈,何人可称?”任光也道。
林渺对这个坚镡的兴趣似乎仍要大些,这个单枪匹马战匈奴可汗,又屡败屡战的年轻人又是怎样一个人物呢?
“我看,坚镡比较合我味口一些,什么杀手,什么为朋友,乃是小家之作,真正的英杰,应置天下于心内,置万民于心中,为民请命虽死无憾,此等豪情,才是真英雄所有!”林渺诚恳地道。
“林兄之语正合我意!为民请命而不求己之欲方是英雄所为,死则死矣,心则照日月!”傅俊欣然附声道。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几人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宋留根突地提议道。
“好哇,好哇。”傅文立刻附和道。
任光和傅俊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到了林渺的身上,似在询问林渺的意下如何。
“宋兄的提议确实是好,只不知林渺是否能高攀几位兄弟呢?”
任光和傅俊听林渺这般一说,不由得全都朗声欢笑起来道:“留根提议正合我意,我们几人今日就摆案结为异姓兄弟!”
傅文和宋留根皆大喜。
五人便在船上摆案焚香结义,任光最大,傅俊次之,林渺与宋留根同年,却在月份上占先,因此排在第三,傅文最小,理所当然便是最末了。
五人宣过誓便在甲板上摆酒相庆,虽江风清寒,但这几人并不在意,林渺已换上了傅俊的衣服,两人身材相近,衣服还很合身。
“三哥,你听,好像有琴音!”宋留根突地道。
林渺怔神,随即点头道:“琴声低沉,曲调萧瑟,黯然如泣,弹琴之人似乎意兴索然,却又心有不甘之意。”
“三弟好耳力,居然能闻弦音知其心,看来,三弟是此人的知音了。”傅俊笑道。
“二哥取笑了,琴声自下游飘来,会否是自曾莺莺的船上传来呢?”林渺猜测道。
“曾莺莺的船上?”众人的眼睛一亮,想起昨夜曾莺莺那迷魂的一曲,禁不住回味无穷,但这琴音会是曾莺莺所弹吗?
“让船加速前进!”傅俊传言吩咐道。
淯水悠悠,往来船只并未因战火纷起而减少。事实上,无论是舂陵义军还是绿林义军,都不会影响水道。
朝廷也并未封锁航道,至少到南阳各地,尚需要水路的支持。是以,水运并未因战火而停止。不过,由于漕运已经不是很安全,漕运的频率变少,往来的商船却依旧。
傅俊诸人所乘的船并不算是什么特大的船,长不过二丈许,宽约近丈,舷顶距水面有五尺余,入水不深,是以行驶起来极快。由于前方的大船行驶也不是很快,追至其后,并未花多长时间。
琴声在空阔的江面上似乎激起了层层涟漪和浪花,一串音符跳动着,以一种奇怪的旋律钻到每个人的心中。
“好玄的琴音!”任光不由得赞道。
“确实很玄,只怕其韵律不会比曾莺莺逊色。”宋留根也附和道。
“在那小舟上!”傅俊指着远处在江心顺水而下,与前方双桅大船不即不离的小舟道。
“那人似乎也知道曾莺莺就在双桅船上,那人是谁呢?”傅文讶异道。
“又一个曾莺莺的痴迷者!”宋留根感叹道。
“我看此人与曾莺莺曾是知音,知曾莺莺下嫁他人,这才在江中以琴音诉说心中的伤感,看来这人与曾莺莺的交情确实不一般。”
“为什么大船上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呢?难道曾莺莺听了此琴音真的就可以无动于衷吗?”傅文有些疑惑地道。
河中一叶小舟,一个艄公轻摇木桨,而一人横琴于舟首,盘坐如一蹲花岗石雕像,身形无半点摇晃,只是十指以优雅而流畅的弧迹划过琴弦,在瑶琴左侧轻放一坛美酒,瑶琴右侧却横置一柄巨剑。
“此人有点意思。”任光笑道。
小舟无篷无遮,之上的一切都看得一目了然,但众人只能看到那舟上之人的背影,却知此人颇为消瘦。
“未知对错,未问对错,心映流水,酿一坛苦酒,喝是醉,不喝也是醉。弦音漠漠,淯水泱泱,效仿古人,曲高谁与合?爱也心伤,不爱也心伤……”蓦然之间,小舟抚琴之人放声高吟,苍凉而伤感,与琴音一抑一扬,更显黯然而无奈。
“莺莺,难道你连见范忆一面都不肯吗?”琴音顿止,小舟之上的人语调怆然,声音却极高,江面之上往来的船只皆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人功力极为深厚,果然是为曾莺莺而来!”林渺淡淡地道。
“范忆!怎会是他?”任光吃了一惊道。
“范忆是谁?大哥认识他吗?”傅文讶异地问道。
“范忆之名我好像也在哪里听说过。”傅俊想了想道。
“有人传说是樊祟的义子,文采风流不输刘秀、邓禹,在赤眉军中似乎身份极为特殊,也很神秘,在江湖之中,此人也无多少人知其身份来历。”任光吸了口气道。
“樊祟的义子?”林渺也吃了一惊,心忖:“那他怎么从东方跑到这里来了呢?是不是与幽冥蝠王是一道的呢?”
大船甲板之上悠然行出两人,正是曾莺莺的两名俏婢。
“小姐说了,范公子之情她会永铭于心,此刻她已为人妇,过去的恩怨都已化为烟尘,若公子真当她是知己,便应为她的幸福祝贺,公子请回吧!”
“哈哈哈……”范忆突地仰头怆然大笑道:“过去的恩怨化为烟尘,那还是知己吗?伊人绝情如斯,实让人心寒,只不知是谁能让莺莺如此倾心,如此迷恋,连故人也不相认了!”
江面上所有的人都听出了范忆心中的愤然和嫉妒。
“只怕有好戏看了!”任光淡淡地道。
“哦。”林渺低应了声。
“范忆绝不是轻易会罢手的人,此人性格极傲,受此挫折,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任光道。
“看,又有一叶小舟从下游靠来。”宋留根指着一叶正向两桅大船靠去的小舟道。
“景丹!”林渺讶异地叫了一声。他发现那赶来挡住大船船头的人居然竟是昨夜在燕子楼愤然离去的景丹!
景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又是怎样知道曾莺莺在这艘船上的呢?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景丹才可以回答。
“难道这小子与范忆之间有什么牵连?”宋留根昨晚也见过景丹,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猜这小子八成是因为被曾莺莺耍了,怒气难消,是以才会联合范忆来劫船来了!”傅文猜道。
“看戏就是!”任光让操船者放缓船速,却将酒席摆上甲板,倒真是一副看戏的架势。
林渺也感到好笑,不过,他倒真想看看让曾莺莺倾心的男人究竟是谁。是以,谁弄乱子,对他来说并无分别,他甚至还想去问个究竟。不可否认,曾莺莺确实是个绝代尤物,连他也无法抹去心中那深刻至极的印象。
曾莺莺的美是完全异于白玉兰、梁心仪和怡雪的,似乎带着点玄乎的魔力,能够如磁石一般紧紧地吸住所有男人的目光。
“停船!景丹有要事需见莺莺!”景丹横舟于江心,挡住大船之路。
大船船速不慢,在这种距离之中,连林渺都为景丹的小舟捏了一把汗,若是大船前移过去,那小舟将会像蛋壳一般被巨大的底盘碾碎。
景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危机,立于舟头,拄桨于舷上,又高声喝道:“快去传你们可以做主的人来,如果迟了,后悔的只会是你们!”
“景公子是在威胁我们?”船舱之中走出了一位神情倨傲的老者,淡漠地望着景丹,冷冷问道。
“哈哈……”景丹一阵长笑,不屑地道:“就凭你,还用得着我威胁?若不是看在莺莺的面子上,我景丹何用管你们的闲事?如果你以为我是威胁的话。若莺莺连故人都不敢见,恩断情绝到如斯地步,那景丹是白费心思了,就当景丹从未出现过好了!”
景丹话音落下,船上的老者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边泛出一丝冷意。
大船以极速向景丹的小舟上撞去,三丈、两丈……景丹终于叹了口气,曾莺莺仍不愿出来见他,他真的死心了,忖道:“既然你如此绝情,也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这又是何苦呢?”想到这里,手中的大桨蓦地插入河水之中。
河水之中暴起一团巨浪,景丹所乘的小舟如一片处于浪尖上的树叶一般,轻悠利落地横滑出两丈。
景丹握桨在水中一搅,小舟如飞,再横丈许,刚好与大船行过的浪头擦身而过,只有轻微的浪涛使得小舟悠然起伏。景丹拄桨目注着大船顺水而下,神色间有着无限的惆怅和伤感,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可是这个结果却在他不想看到的时候到来了。
“若兄台不介意,与我同饮这杯伤情之酒吧!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怎值得我等为之黯然神伤呢?”范忆的小舟飘然而至,刚才景丹的举止他都完全看在眼里,知道是同为钦慕曾莺莺但却也是黯然伤心之人,禁不住生出同病相连的感觉。
景丹望了范忆一眼,悠然笑了笑道:“兄台伤情,我却未必,已无情可伤,这杯酒兄台独饮吧!”
景丹此话只让范忆怔了怔,景丹居然会拒绝他,如此不给面子使他有些难看,不过他毕竟涵养过人,淡淡地笑了笑道:“世情难测,我范忆看来是双眼已花,难以认清世人了,总自作多情,倒让世人见笑了!”说完将手中的两碗酒一碗饮尽,一碗倾入江中,不再望景丹,盘膝抚琴拨出一阵低沉的音符,其调浑沉带着愤然、无奈,更带着锵然杀伐之音。
江水似乎因琴声而激荡不已,景丹讶异望了一眼范忆,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拨了一下船桨,驱着一叶孤舟缓缓地远离那双桅大船。他静静地立在孤舟之上,犹如一株孤松迎着凄冷的江风,颇具一种沧桑黯然之感,与范忆的愤然抚琴倒是相映成趣。
两桅大船似乎并不想再理会范忆和景丹两人,顺水加速行驶,两张巨帆也吃满了风,但是才行出里许,蓦地船身一震。
“船底漏水了!”双桅大船之上有人惊呼。
“水下有人凿船!”大船上有人怒道,随即迅速有人跃入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