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有着许许多多的疑团困扰着他,只是有些事情他并不愿意去想得太多。
流云观处于山岭之上,其地势起伏,但却无耸天插云之势,宛城周围都无高山,不过却有密林古树。
林渺喜欢每天早晨爬到最高的山头,听鸟叫,然后看日出,看远处渐明渐散的晨雾,虽然天气极寒,可是这对于林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远处渐升的朝阳确实是美不胜收,在朝阳那五彩的光芒之下,晨雾便像是一颗颗透明的晶粒,虽然四面只有凋零的树木,可在这晶粒般的晨雾里,却显得生机勃发,也不知这只是一种错觉还是真实的感受。每次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林渺总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一种莫名的情绪。
想长啸,也想长叹,或是将一种沉默持续到天荒地老。可是,林渺却不能不控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林施主早!”观中持事长老千幻道长的声音缓缓飘来。
林渺不用回头也知道,因为每天早晨千幻道长都会早早地来到这山顶敲响晨钟,观中众人便全都聚于主殿之中做早课。
“长老早!”林渺习惯性地扭了扭头,答应一声。
千幻道长露出一个平和而安详的笑容,然后便悠然步上钟台,以粗若桶身的巨木撞击着那历经风霜却依然悬于古树上的大铜钟。
“当……当……当……”声音沉缓而悠扬,不紧不慢,一声接一声以一个习惯性的节奏惊起山岭间沉沉的生机,使天地在钟声之中悠然苏醒。
山顶的钟声极有规律,十二响之后便逐渐寂静,只有山谷间依然回响着萦绕不去的余音。
长幻道长那干瘦的手在余音去尽之时才缓缓地离开撞钟的巨木,仿佛是一个苍暮的老人临终之前依依地放下手中的拐杖一般。
林渺似乎有些理解这位老道对生命的依恋之情,正是自感生命时日无多,这才分外珍惜每一次敲钟的机会,分外珍惜每一刻活着的时光。
千幻道长悠然地坐在林渺的身边,望着升起的朝阳,似乎是叹了口气,又似乎是在念叨着什么,林渺并未在意。
“长老心中似乎颇多感慨?”林渺淡然相问道。
“实因世间有太多值得感叹的事。”千幻并不否认,悠然道。
“长老应超然于尘世之外方是道之所趋,何以无法堪破世俗呢?”林渺讶异问道。
千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超然于尘世之外,是谓之圣,贫道虽修行数十年,却仍无法断去尘念,此生是与道无缘了。”
“道为何物?道之所求又是何物?”林渺反问道。
千幻讶异地望了林渺一眼,随即笑了,望着朝阳,吁了口热气,才悠然道:“道是朝阳,道是晨雾,道是林木,道是天地湖海江河,或者道本身就只是道,什么也没有,是以有所求也无所求!”
林渺神色大动,吃惊地望着千幻,却见其神色静如止水,仿佛自己什么也不曾说过一般。
“长老对世事看得如此之透,何以会认为今生与道无缘呢?”林渺惑然。
千幻慈和地笑了笑,道:“林施主认为道是何物?道有何求呢?”
林渺一怔:“我觉得道只是一种信仰,一种规范,只是人精神和灵魂的一种境界,道之所求,也是使人思想和灵魂受一种特殊的约束,不知我有说错吗?”
千幻又笑了,点点头道:“你没有说错,它可以是虚无缥缈的,又可以是实实在在的,道中道,何其道,谁又能清楚?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理解方式,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道,但却又无法认识它。我之所以与道无缘,皆因我追求之道,非世俗之道,非公理之道!”
“那长老所求又是何道呢?”林渺更为惑然。
“欲求之道乃是武道!”千幻吸了口气道。
“武道?!”林渺吃了一惊。
“万流归宗,道之终结无甚不同,只是求道之途不同而已,恐怕此生我都无法趋及武道之巅峰!”千幻不无感叹地道。
林渺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眼前的老道有点怪,更显得高深莫测,不由得问道:“武道的巅峰又是什么呢?”
“天道,武道的极致,只不过,通过其他的捷径也照样可抵至天道,但却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超越天道之外,唯武道或许例外!”
林渺不由得好笑,这个老道像是有些傻,什么东西可以超越天呢?什么天道岂不是胡说八道吗?他不相信这些,但却有些想知道千幻还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天道之外又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只有武道才可能会超越天道呢?”林渺不以为然地问道。
“一部很古老很古老的道典上记载着这样一段故事:当年黄帝轩辕大战魔帝蚩尤之时,蚩尤曾借引天外之力,破开天道而引无名之力,黄帝轩辕无法抗拒,后蚩尤却因胞弟自残气脉,而乱其气,在天外之力反噬之下,蚩尤才化为飞灰,但其所引天外之力使天地东倾,南陷,而酿出毁天灭地之大祸,洪水泛滥天下,恶兽妖魔横行,后来大神夏禹花数十年时光才凿出长江大河,消除洪魔之灾!也因此,黄帝轩辕聚众神之力禅封天道,化结界堵天外之力。由此可见,天道之外,仍有世处!”千幻无限向往地道。
林渺不由得骇然,色变道:“我看还是不要去试好了,若是再引发天塌地陷之灾该如何是好?”
千幻笑了笑道:“世人达至天道者已寥若星辰,谁又能冲破结界呢?”
林渺则深不以为然,不过,他倒真有些想知道天道之外究竟有些什么。当然,他很难相信千幻所说的是真的,世间哪可能有人力能够引天外之力?天灾又岂是人所能为的?不过,想到琅邪鬼叟在隐仙谷大战之时也引得风雷俱起,这好像也是有可能的,但凭一己之力破坏天地,这有可能吗?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神话而已,根本就不属实。或者如观中的许多人所说,千幻长老本身就不清醒,有些疯痴,对他的话,只能以一笑置之。
千幻似乎看出了林渺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起身转身而去,口中高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吟了几遍又笑着自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哈哈哈……”
林渺望着大笑而去的千幻长老,不由得呆坐不知所思何物,心中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扭过头,再举目远眺,林渺讶异,他竟发现一道亮光自远处的山谷之中一闪即灭。
此刻晨雾微淡,那缕光彩分明是反射阳光而成的,敏锐的分辨能力告诉林渺,那是金属反射的光芒,也便是说,那缕异光是刀光或是剑光。
山谷之中居然有刀光闪过,这让林渺微感惊愕,心忖:“那里究竟会是什么人呢?是有人在那里伏击还是有人在那里决斗呢?会不会是怡雪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了强敌呢?”不过,料来以怡雪的速度,就算遇上强敌打不过,逃走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是以,他并不是很担心,只是在这青山古刹之中待了几天,有点腻,也想下山去走走,而目标,便是那座山谷。
李轶和朱鲔一鼓作气,分两面强攻小长安集,虽然小长安集有外廓为凭,可是在义军士气高涨之际,官兵又无战心,根本就无法全力作战。
交战近两个时辰,小长安集便告失守,城廓被击得狼藉一片,不过义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毕竟攻城并非上策,死于箭雨之下的义军战士达千人。
不过,相对来说,能够夺下小长安集,牺牲这些人还是划算的,至少官兵也死伤了不少,而官兵狼狈逃离留下了许多物品,这是他们进入宛城地段之后所获的第一批战利品。在前方,官兵都是一扫而空,不曾留给他们一点东西,这也使李轶窝了一肚子火。
朱鲔领着两千义军紧追自小长安集撤离的官兵,这些官兵队形都乱了,显然都是一些素质低下、毫无战斗力的人马,他难以想象严尤的手下怎会这般无用,若靠这样一些人又如何能打胜仗呢?当然,那只是怀疑而已,他要做的是让这些官兵全军覆灭,给严尤一个下马威。
追出近十里地,眼见便要追上之际,蓦地闻得一阵喊杀之声自两旁升起,两路人马有如大剪刀一般向义军当头剪来,让官兵的逃兵迅速冲了过去。
“朱鲔,今日是你的死期到了!”
朱鲔扭头,赫然发现梁丘赐高踞马首,立于土坡之上,其左右挥舞着大旗,官兵迅速成冲击之势,袭入义军的队伍之中。
朱鲔吃了一惊,哪还不知自己中了埋伏,骇然驱马而战。
义军被梁丘赐这一记伏击,打乱了阵脚,虽然他们有新胜的锐气,战意高昂,但在训练方面却仍不如官兵。
朱鲔虽勇,但一人之力如何能敌数千之众,是以唯有败退。
朱鲔败退,梁丘赐追了两里便迅速撤军返回宛城之中,而朱鲔逃回小长安集时只剩下数百人,虽然是夺下了小长安集,但此战也绝不能言胜,为夺小长安集损失了两千多战士,确实没什么值得庆幸的,不过,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就必须面对现实。
远远地,林渺便听到了金铁交鸣的声音,清脆悠扬,又仿佛激荡着一种特殊的生机。
在一处山顶,俯瞰谷中之景,林渺讶异,山谷之中竟然真的是怡雪,而围在怡雪周围的却是一群装扮极为怪异的人物,一个个都秃着脑袋,但又戴着大耳环,装束与贵霜国的人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在怡雪纵横的剑气之中穿梭的是一个大袍秃驴,使的是子午鸳鸯钺,进退若游龙戏水,清爽利落。
怡雪的剑势根本就占不到半点优势,甚至被逼得节节后退,辟邪剑似也无法伤那奇门兵刃半分。
四面环着八名秃头怪人,但并未出手,似乎只是要将怡雪困在包围之中不让她逃走。
林渺此刻自然明白,那一缕亮光正是怡雪的剑面反光的原因,他也弄不懂自哪里钻出这样一个怪人,居然这般厉害,他明白自己的武功并不能够胜怡雪,也便是说自己出手对付那怪人也不会有胜算。不过,眼看怡雪露出疲态,他自然不能不出手。
怡雪的功力似乎要逊于与之交手的秃头,在这长时间的纠缠之下,难免会显出疲态。
“美人儿,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回去见了我们法王,保证不会亏待你的……”一旁的怪人虽然不攻击,却没有空过口,调笑无忌地说一些让怡雪又羞又怒的话。
“瞧这美人儿腰扭起来多美呀,那里肯定很紧,很多水……”
“哈哈哈……”那围着怡雪的八个秃头放肆地大笑,似乎对这些下流的话极感兴趣。
“你们猜她叫床的声音会不会很好听?”
“那只有咱们法王才听得到,除非法王玩腻了再赏给我们兄弟……”
“那倒也是,哎呀,你看她的胸,多挺呀,真是好诱人……”
“那面纱后面不知有些什么?”
“肯定是一双勾走你魂的眼睛……”
“哎哟,看她发火了,美人儿发火了,好大的劲呀,这剑舞得真痛快……”
“再大的劲也没咱们法王劲大呀……”
“哈哈……”那八个秃头又是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