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和王凤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羞愧之色,是的,马武以孤军死守淯阳,挡住了官兵的追击。否则的话,他们又岂能这般安然地在这里说话?
“不如我们召回马武,各回各地先休生养息一些日子,待我们力量足够之时再联合北上,那时……”
“凤帅此言差矣,何谓力量足够?那我们还要再等多长时间?如果淯阳城破,严尤还会给我们再次联合的机会吗?他必会趁我们士气低落无心再战之时将我们各个击破!试想,我们各行其道后,有谁有与官兵一战之力?大丈夫既已揭竿而起,便应轰轰烈烈,战士可以惧敌,但我们身为主帅,又怎能惧敌?要知道,他们是为我们而战!我们起事又是为了什么?”刘寅打断王凤的话,肃然道。
“正因为他们是为我们而战,所以更不能让他们为我们白白地去送死!”王凤也微有些激动地道。
“凤帅!”刘玄似乎也被刘寅的某句话给触动了,不由得出言劝道:“寅帅说得也对,我们起事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过上和平的日子?他们不仅是为我们而战,也是为天下受苦的人们而战!如果我们再拖个一年半载地再北进,天下百姓只会多受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我们又于心何忍?同时也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呀!”
王凤半晌不语,刘玄的话也让他不能不反思,半晌方道:“可是,我们就这样等死吗?如果只是这种局面的话,我们再战不也只是白白送死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路是人走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愿意想,一定有办法解开眼前的僵局的!”刘寅也心中没底地道。
刘玄也是没有办法可想,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从邓禹的话,若非急于攻占宛城,也便不会出现今日这般惨败之局了,可是事情既已发生,后悔也没有用。
“不如我们召开一个众将会议,看看众将的意见如何,如果想不出办法,大家表决,若多数人赞同各行各路,那便只好待他日再合兵了!”王凤仍然不死心地道。
刘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王凤并不是个能放眼天下的人物,毕竟出身草莽,危难之时,所有的宏图大志也都化为乌有了。不过,这种人只会享受眼前的安乐,倒也不会成为自己真正的对手,只有真正具有野心的人才会是他的对手,而这个人便是同族的兄弟刘玄。
当然,刘寅对刘玄也不怎么看好,这或许只是因为他极为自负,他不认为刘玄是块治理天下的料。
“那好吧。”
“咿……呀……”门突地被推开,李通兴奋地步入,见刘玄和王凤都在,不由得一怔,道:“玄帅和凤帅都在。”
“李将军有什么事吗?”刘寅见李通的表情,不由得问道。
“我收到一个大好消息,王常的下江兵在上唐乡大败荆州牧所派去的军队,已经引军北上,此刻安营于宛城东南不远处的宜秋集!”李通兴奋地道。
“啊,他已经到宜秋集了?”刘玄和王凤都吃了一惊,问道。
“消息千真万确!”李通肯定地道。
“这王常可真有能耐,居然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赶到了宜秋集!”刘寅忍不住赞道。
王凤的眸子里似乎也闪过一丝希望,这个时候他也想起了邓禹前不久所说的话,此刻才想到,也许邓禹所说真的是对的,如果他们早一步联合王常,有王常在后方相护,那么严允想自后方偷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便不会招至败绩,说不定真的可以困死宛城中的严尤,可是此刻后悔已是毫无用处。
“我们必须去联络王常!”刘寅肯定地道。
“可是我们在这种时候去联络他,只会被他们耻笑的!”刘玄有些担心地道。
“王常料来不会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不曾与他有过太多的接触,但却听说过其为人!”李通肯定地道。
刘寅欣然笑了笑,对李通的话极为满意,似乎只有李通才理解他的心思,于是动情地道:“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只要能够在此反败为胜报我宛城之耻,能定天下、解万民之苦,便是要我行三叩九拜之礼又有何妨?”
李通神色间闪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感动和尊敬,他欣赏刘氏兄弟,刘寅让人尊敬之处便在于他每时每刻都在为大局着想,绝不会因私人感情而坏大局。是以,刘寅虽傲,却是值得尊敬的!而这一番话更见其本性。对刘秀,李通则认识更深,因为他们在南阳之时,交往甚密,觉得刘秀确实是颇有思想和见地,其智计之深绝不逊其兄,少有大志,是以李通会随刘秀揭竿而起。
刘玄和王凤见刘寅心意已决,只是干笑一声道:“那这件事由寅帅做主好了。”
刘寅也笑了,道:“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就让我兄弟二人与李将军亲自走一趟,这里的一切便交给二位打理了!”
“寅帅放心,只愿你们快去快回,我们绝对会支持到你们回来!”刘玄肯定地道。
宜秋集,与宛城之间尚相隔棘阳和淯阳,是以宜秋集可以说是棘阳后方的要道,与棘阳和淯阳之间各相距百余里,到宛城则有近两百里的路程。
宜秋集此刻驻扎着王常所率的下江兵近两万余众,当然,这并不是下江兵的全部,但却绝对是主力。此次王常斩杀荆州兵万余,降卒也有数千之众,可谓是大获全胜,缴获粮草兵刃诸物无数。
此战,也使下江兵声威大振,远近各地的难民竞相依附,也有许多豪强聚众相投,只在短短数日之间便已平添了数千余众,这自是一件大喜事。
王常早已收到了刘寅、刘玄大败的消息,而此刻他也正在与自己手下的众将商量如何攻打宛城之事。
王常明白,宛城绝不容易攻下,严尤和那十余万官兵更不好惹,在人力上,他绝没有与官兵相抗衡的力量。论财力,下江兵与朝廷相去甚远,便是比新市军与舂陵军也还要差一些,因为他们没有刘家的财力作后援,是以若想攻宛城,绝不能够硬攻,抑或是必须再过些时日方可决定,是以他与众将正在分析形势。
“报常帅,外面有一个自称自宛城而来的姜万宝给常帅送来了一件礼物!”一名小将行入大殿,手捧锦盒跪倒在王常的帅案前。
王常的亲卫接过那有两尺半见方的扁平锦盒,却有些纳闷地望着王常。
王常也微感惊愕,他倒从没有听说过什么姜万宝之名,也没听说过宛城有哪一人物叫姜万宝。不过,此人既是宛城而来,他也不能不谨慎,倒也想看看盒子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是以示意亲卫打开盒子。
亲卫小心地打开盒子,不由得怔住了,两名亲卫相对望了一眼,把盒子递给王常,王常看罢也怔住了。
盒子之中没有别物,只有一大一小两张制作极为特别的弩弓,以及十支长箭,一支小矢。这些东西摆放在摊得很平的杏黄帛布上,极整齐,无论是颜色还是形态,搭配得都极为赏心悦目。
王常不由得拿起那张大弩弓,虽是大弩弓,但也只有一尺八寸宽,就像是一个奇怪的铁箍,入手沉重,约有十余斤重,弩前有一朸木横梁,横梁之上有十道小槽,光滑至极,显然是涂上了桐油,弩机之后有根铜线,还有一些连他也不知质地的东西,做工之精,造型之奇,连王常也为之惊叹。
“啊……”王常一拿出这弩机,一旁的众将都讶异,他们也没料到,那自宛城而来的人所送之礼,竟是这样一张奇怪的玩意儿,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尽管有些像弩机,但却又与他们所见的弩机有所不同。
“大家可知这是何物?”王常扭头向众将举起手上之物问道。
众将你望我,我望你,谁也说不上名来,皆摇头。
王常又望了望盒中那十支长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便将这十支长箭一一上到那朸木横槽之中,箭尾抵住铜线,一带尾弦,竟将朸木旁的铁胎弯成了一张弓状,尾弦却可以套在那朸木中似乎蝎尾一般伸出的尾后的小铁柱上,十支劲箭竟定在那朸木弦糟之上。
“是一张连弩!”成丹见王常上好箭之后脱口道。
王常仔细地打量了手中的这个怪家伙,将十箭对地,一扳木臂框槽下的机括。
“哚……”十箭以肉眼几难相辨的速度同时射入室中地面之下,十支利箭却只发出一声轻响,竟全都没入地底,唯箭尾露于地面之上。箭尾与箭尾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致,相距半尺。
所有的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有几个人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地面之上的那十支箭尾,一时无语。
王常也吃惊地望着手中的怪弩,他再不怀疑这东西是一张弩机。
“好强的攻击力,这如果射在人身上或是盾上,只怕是盾裂人亡了!”成丹也抽了口凉气道。
“成将军所说甚是,只怕,眼下我们这里最厚的盾都能被其射穿了,只不知这东西是何质地所造?”
“我们把那个自宛城来的人唤进来不就可以知道了吗?”有人提议道。
众人这才想到,恍然而笑。
“请姜先生入殿!”王常向门口的亲卫战士吩咐道。同时他又拿出那张极小的弩机,他发现这张弩机竟在正中间有一道软牛皮所制的夹缝,竟可将夹缝两边的弩身顺夹缝折合成一小块,甚至藏于袖间,顿时大感兴趣。
“宛城姜万宝参见常帅!”
王常正在把玩小弩入神之时,忽听案下有人呼叫,忙回过神来,入眼之处,却是一颗大脑袋,长相极奇、个头不高的中年人,忙收起小弩起身拱手道:“这位便是姜先生,王常失礼了!”说着让人看座。
来者正是姜万宝。姜万宝望了望王常,毫不客气地座于一旁,笑问道:“不知常帅对这大小二弩可还满意否?”
王常不由得朗声笑道:“本帅对此二弩十分满意,只不知先生大老远送此厚礼给本帅,所为何意?”
王常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却也不会小看眼前之人,他深知人不可貌相,是以一开口便开门见山地问出心中所疑。
姜万宝也笑了笑道:“我此来不只是给常帅送礼,更想前来与常帅做一笔生意。”
殿中诸将不由得愕然,这怪人倒显得有些神秘莫测了,居然来与他们做生意,这倒也新鲜。王常也感到有些意外,惊奇地问道:“先生要与我做一笔生意?”
“不错,而且是一笔大数目的生意。”姜万宝肯定地点点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不知先生想做什么生意?”王常客气地问道。他觉得眼前此人虽长得不怎么样,但气度不凡,而且有些高深莫测,是以他显得很客气,事实上,他一直都很尊重一些奇人异士。
“常帅可知,刘玄与刘寅之败与常帅刚才所用之弩有着很大的关系?”姜万宝不答反问道。
“哦?”王常大感意外,殿中诸将也讶异。
“常帅认为,如果有这样一支千人弩机队对你的主力军进行突袭的话,那后果会是怎样呢?而且这些人全是以机动性强的快骑移动!”姜万宝又问道。
王常脸色显得有些深沉,姜万宝所问的这个问题虽然只是假设,但却不是没有可能,刚才他见过这一张弩机连发十箭的威力。如果是一支千人快骑,一千张这样的弩机同发,那其杀伤力之强是难以想象的,其后果如何其实很容易想到。
姜万宝见王常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王常已经预知了结果,便淡然道:“刘玄的大军便是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溃散,而王凤也同样吃了这个亏,此弩名为天机弩!”
“天机弩?”王常和众将皆念叨。
“先生此来是想与我作此交易?”王常突地问道。
“不错,天机弩天下只有一家生产,别无他人可造。因此,我想与常帅做这笔交易!”姜万宝微有些傲意地道。
“哼,如果我拿着这个样品去让人打造,不就成了第二家了吗?”成丹不屑地道。
姜万宝不由得笑了笑,悠然道:“虎与猫不同不是在于其形,而是在于其神、其根骨、其本性,如果将军认为有人可以仿造,我并不在意,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在一年时间内找出所用材料的成分配置来!若真如此容易配制,我又何必在此丢人现眼?”
王常为之动容,殿中众将也不再言语,姜万宝所说的那般自信,自然不会没有半点把握。而且刚才他们见识过这张强弩的穿透力,几乎可以等同于五百石的铁胎弓,但是五百石的铁胎弓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拉开的,更不能同发十箭,且那铁胎高及人身,这弩机却不过两尺,却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可见其构造确实是极为特别。
“严尤的弩弓也是你们所造?”王常淡淡地反问道。
“不错!但那也是金钱的交易!”姜万宝并不否认地道。
“那这么说你也是官兵的帮凶走狗喽?”成寇冷淡不屑地道。
“这位将军所言差矣!人生于世,各求其所欲,交易是平等的,何谓帮凶?何谓走狗?你们所求是富贵荣华,光宗耀祖,成就不世功业,而我所求是万贯之财。彼此所求不同,手段不同,却也是为己而为,谁是谁非又岂是一人之评?如果你要说我是帮凶,我也无须反驳,此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论,但我却要告诉将军,商者不政,只持中立,谁出钱,我就为谁办事,这是商家的准则!”姜万宝不疾不徐,悠然道。
“你们尚有多少张这样的弩机?”王常淡然问道。
“可在两月之内准备四千张!”姜万宝淡淡地道。
“两个月内准备四千张?那四千张我全要!”王常悠然道。
“哈哈哈……”姜万宝一阵大笑道:“常帅果然爽快!”
“你们卖给严尤多少钱一张?”王常问道。
“二十两!”姜万宝淡淡地道。
“这么贵?”成丹吃了一惊叫道。
“这不贵,我们给常帅的至少每张三十两!”姜万宝依然不紧不慢地道。
“为什么?”王常的脸色也微变,他也没想到这弩机会这么贵。
“因为我们给严尤的是第一代弩机,也是我们初次制造,难免存在缺陷,因此只二十两。但我们给常帅的却是我们改良之后的第二代弩机,具有更强的杀伤力和准确性,在性能和使用寿命上提升了一个层次,所以至少每张三十两银子。当然,如果常帅要二十两一张的,我们也有!”姜万宝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