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的身子落于马下竟不见了,他的身子太小,任意附在马腹之下,便不是那群家将在马背之上可以发现的。
那妇人落下,倒踢飞几名薛府家将,身形若轻燕一般,手中银链如一道银蛇盘绕在身子四周,却无法冲出重围。
“嗖嗖……”数十支怒箭齐向那妇人标射而至,薛青成已死,激怒了薛府这群家将,居然有人在这两百多家将眼皮底下杀了他们的少主,这使他们不能不怒。
那妇人虽然武功不错,却终究只有一人。
“轰……”一匹战马突然失蹄倒下,马上的薛府家将顺马跌出,顿时死于马下,也有后面赶上来的战马踢在跌倒的战马上而失蹄。
“轰轰……”只在片刻之间,便已倒下二十余骑。
“杀死那个小杂种,他在马下捣鬼!”终于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薛家家将意识过来时全都带缓马速,毕竟这里不是大平原,而是长街,再大的街也无法让这么多的马狂驰而不拥挤。
那妇人连中三箭,但依然凶如母虎,不过其身上也有数处刀伤。
“阿虎,快走!别管我!”那妇人高呼,与此同时,她再也无法支撑,倒在乱刀之下。
“阿英!”那小童一声惨呼,如一颗弹丸般自一匹马腹之下射出,直投向妇人身边的几名薛府家将。
“呀……”一名家将猝不及防,竟被腰斩,小童双腿在马背上一踏,再次弹出,如一只敏捷无比的跳虱,手中之刀以一种难以述说的诡异弧度击出,防不胜防。
那围攻妇人的几名家将身在马背之上,移动极不灵活,但是这小童的移动之快让他们欲以箭矢相对都是不可能。
薛府家将人虽多,但是却因战马太多而挤在一起赶不过来,只有在那里干着急,反而是那小童毫无顾忌,马上马下,由于人不过三尺,灵动得让人叹为观止,时而马上,时而窜至马腹之下让人找不到踪迹,但是再出现之时,那柄神出鬼没的刀必定会伤人。
一旁的人看到这大街上乱作一团,看着那些薛府家将狼狈不堪的样子,大感痛快,只是为那妇人之死感到有些可惜,同时也被这小童的打法感到极为好笑。这些平时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家将们居然被这一个小童耍得团团转。
“他是个侏儒!”猴七手突然开口道。
金田义本来也在疑惑,他实难相信一个小童会有这样的身手,若说是个侏儒那还说得过去。而且,刚才那凄厉的呼声显然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侏儒与那妇人可能是一对夫妇!”猴七手又道。
“有没有办法让这侏儒逃脱?”林渺突然问出一句让猴七手和金田义都吓了一跳的话来。
“龙头想救这个侏儒?”猴七手望了望四周,吃惊地小声问道。
林渺肯定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大街四面的环境。
“这里可是薛家的地盘,一不小心,我们可能便会惹上天大的麻烦!”金田义担心地提醒道。
林渺吸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确实是件麻烦事,毕竟这里不是在宛城,这不是他的地方,对于这座大城,一切都是陌生的。因此,如果弄得不好,只怕他们想离开这里都是不可能。
那侏儒看来似乎也明白,这般下去,他终还不能将这些人杀尽,而且他的体力也是有限的,此刻正有大量官兵向这里赶来,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是以一声轻啸,自马腹下飞射而出,直蹿上街旁一杆酒旗的高杆之上,像一只猴子一般,再借力,斜穿向那酒楼。
“想走?!”一名薛府家将斜插而上,似乎预知了那侏儒欲去的方向。
这群家将挤在大街的马背之上,很难展开手脚,但薛府家将绝不全是脓包,只是这些人被同伴挡住了,碍手碍脚施展不开,这一刻见那侏儒欲逃,是以急得再也顾不了这许多。
“叮叮……”侏儒连斩七刀,皆被那人挡住,侏儒在空中一扭又落回旗杆之上,而那人则坠下地面。
“嗖嗖……”一轮疾箭暴洒向旗杆。
侏儒低啸,自杆顶滑至底下,躲过箭雨,但那挡路的家将又极速攻来。
侏儒知道厉害,闪躲纵开,酒旗却应剑轰然而倒,惊得战马怪嘶。
侏儒的身子之灵活让人感到好笑,便像是一只猴子,又像一只老鼠,还像一只跳虱,一转一旋,一闪一纵,使那身后紧追之人根本无法进招,不过薛府家将迅速下马围追。
侏儒纵跃间距林渺诸人越来越近,而官兵也在这个时候快速赶来。
“龙头,我们走吧!”猴七手提醒道。
林渺无奈,只好将马转带一旁,道:“不如就在这里住店好了。”
金田义望了望那堵塞的道路,此刻是想走也不能了,只好点头,下马忙牵着三匹马。
“掌柜,住店!”金田义呼道。
“哦,哦……”那店小二正伸着头张望这轮精彩的好戏,见有人叫,极不情愿地回过神来,帮忙牵过三匹马。
林渺在猴七手之后步入店中,吩咐道:“要三间上房!”
“有,有,有!”掌柜的虽也知道外面发生了大事,但是生意人不喜惹是非,所以也便不去看,见有人住店,还是极为热情。
“三位跟我来!”掌柜忙带三人上了木楼。
猴七手和金田义都背着包,林渺空着手倒也悠闲。
三人刚上楼,打开一间厢房之际,楼下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几人扭头一看,却见那小侏儒竟冲入了客店之中,而薛府家将也追了过来。
“哎呀,我说大爷们呀,我可是要做生意的……”掌柜心痛至极地赶下楼,他不清楚怎么回事,还想下去劝架呢。
林渺不由得向猴七手和金田义打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虽然有些无奈,但也不能拗林渺的意思。
“天机弩,上好弦!”林渺低呼,以身子相掩,猴七手迅速掏出包中的天机弩和箭矢。
“我们不能出手!”金田义吃惊地提醒道。
“不必我们出手,给那侏儒!”林渺悠然道。
“我的大老爷……哟……”掌柜本欲求情,可却被打得翻了两个筋斗。
那小侏儒也有些疲态,但依然纵高跃低,灵动若猴,众薛府家将满屋追击。
“我为你准备了弩矢,在房中!”
侏儒躲开背后的追袭,跃上木楼之上,刚欲转身,忽闻一阵隐约的细小声音传入耳中,不由得回头,却见一个年轻人面带一种奇怪的笑容,嘴巴翕动了一下,身后还立着两人,顿时明白,那话正是年轻人所说。不过,他没有时间细想,身后的追兵已经追至,只好身形再次蹿到另外一根撑着楼顶的粗木柱上,如荡秋千的猴子一般,同时回头向那楼上的三人望了一眼。
那年轻人自然是林渺,林渺暗打一个手势,身子闪开,好像是怕伤及无辜一般。金田义与猴七手也闪了开来,留着大门洞开的厢房空在那里。
侏儒再次低啸,身子又荡回那木楼之上,在一蓬箭矢射来之时,缩成一团滚入厢房之中,砰地一下关住房门。
侏儒一看,吃了一惊,只见房中靠窗的桌上有一张奇怪的弩机,似弩非弩,但上面已上好了十支利箭,一旁还有一大壶利箭,顿时明白那年轻人并没有骗他,大喜之际抓起那弩机,却入手极沉。
“轰……”厢房之门被撞碎,几道人影冲入。
“去死吧!”侏儒立于桌上,一手扳机括。
“哚哚……呀……”门口冲入的三人竟全被钉在地上或墙上,每人中两箭之多。
侏儒吃了一惊,暗暗咋舌这弩箭之威,居然可十矢同发,而且穿透力如此之猛。同时,也禁不住大喜,感激地向门外望去,却没有见到林渺诸人的身影,他再不犹豫,抓起弩机,将箭壶背于背上,在追兵再次赶入房中之时,他已破窗而出。
那些追兵步入房中吓了一大跳,但他们已无心理会太多,便也跟着破窗追出。他们的少爷被杀,如果抓不到凶手,他们还有什么面目再回薛府?因此,他们绝不敢让那侏儒逃走。
但他们刚跃出窗子,便听得一阵金风破空而至,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也被利箭透体,惨号着自空中跌落,他们至死也没弄明白这侏儒是自哪里弄来的弩箭,而且还能一次射出这么多利矢!
客栈之中弄得一团糟,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吓得逃出了客栈,地上有几具薛府家将的尸体,碎桌碎椅满地都是。
官兵堵住了大门口,可是收到消息却是凶手已破窗自后方逃了出去,只好又绕到后方去追。
林渺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他已经尽了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扭头看看房间里的那几具被钉于地上的尸体,心中感到一阵痛快。这些人至死都不明白被他们追得到处乱窜的小侏儒怎会突然多出这样一张强弩,如果他们早知道屋中有这样的强弩的话,定不敢贸然而入了。
对于这些,林渺并不在意,但是能不惹麻烦最好是不惹,他们将劲弩给了那侏儒,如果有人追问此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是这个世道如此黑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受气可能也是难免。当然,如果此刻在城外,他根本就懒得在意,但是此刻是在洛阳城中,这城池固若金汤,想出去可就有些难了。在宛城,能进出自由是因为那里每一寸土地他都非常熟悉。
刘寅说明来意,他不觉得有什么拐弯抹角的必要,因为王常绝不会是笨人,只是猜也可以猜到他的来意,是以,一来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和想法。
王常虽然猜到了一些,众将也猜到了一些,但是刘寅这般开门见山地说出,仍是让他们沉默了。
“眼下,合则势强,分则力弱,若想图天下,必聚以攻坚方有胜望。当然,眼下我军吃紧,来请常帅与各位将军合兵也有私情于其中,我刘寅必须说明!”刘寅半点也不隐讳地道。
“在我们危难之时,不见有人提出合兵,此刻合兵,那我们算什么?”成丹立起,义正词严地道。
“不错,成将军所说正合我心意,何以当日你们联新市、平林二军,独弃我们于一旁?此刻兵败宛城,又来找我们,我张卯也不是傻子,常帅,我们不能合兵!”
“是啊,他们并没有合兵的诚意,当初不找我们,现在有难了才来找我们,这是哪门子道理?”
一时之间,殿中众将议论纷纷,大多都是不同意合兵一处,但许多人都只是咽不下一口气,倒不是不知道合兵的好处,只是气恼。在下江兵败于蓝口集据于钟山和龙山附近之时不来找自己合兵,而此刻对方被打得大败,己方新胜,对方却想自己去与之合兵,这样一来,他们的面子有些放不下,是以,都不支持合兵。
“大家静一下!”王常挥挥手,压住众将的喧闹,淡淡地道:“现在我们不谈此事,寅帅和刘秀、李通将军大老远来我军中,是我们下江兵的荣耀,而又有姜先生做客于此,为我军带来了希望。因此,本帅准许大家今日可以开怀畅饮,以表示对他们的尊敬和欢迎,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王常解了禁酒令,众将顿时大喜,他们多出自草莽,皆喜好杯中之物,但是慑于军中的禁酒令,都不敢饮酒。这一刻王常准他们今日开怀畅饮,怎不让他们大喜过望?有的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哪里还会再去理会刘寅此来的目的是什么?相对来说,他们觉得那个为他们送弩弓来的怪人姜万宝更亲切一些。
刘寅和刘秀脸色也微变,不过他们却知道,王常若不是岔开众将的话题的话,继续讨论下去,只会使结果更糟糕,说不定会立刻拒绝合兵之事,而王常这样岔开话题,反而给他们留下了一些机会。
“寅帅之事待我与众将明日再商量,得出结论再告之寅帅如何?”王常淡然客气地问道。
刘寅也哈哈一笑道:“一切便有劳常帅了。”
“摆酒宴!”王常向一旁的亲卫吩咐道。
刘秀向坐于他对面的姜万宝望了一眼,却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常似明白刘秀的意思,不由得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来自宛城的姜万宝姜先生!”
姜万宝向刘秀和刘寅拱了拱手,算是施礼。
刘寅和刘秀一怔,姜万宝居然来自宛城,这让他们有些意外,但出于礼貌,也还了一礼。
“哈哈哈……”刘秀淡淡一笑道:“原来姜先生来自宛城啊,可算是故人了,我也在宛城待了数年,不知先生在宛城作何经营呢?”
姜万宝也悠然一笑道:“刘将军之大名如雷贯耳,攀上故人之称实让我感到宠幸有加,鄙人只是一介商人,此来宜秋只是来与常帅做一笔生意而已。”
刘寅神色冷峻,对于宛城来的人,他似乎都怀有戒心,他在猜测这个怪模怪样的人来此究竟是何目的,会不会是严尤派来的奸细?
刘秀的心思也与刘寅相同,是以他才会追问,道:“先生一向在宛城做何生意呢?”
“只要能赚钱的买卖我都干,不过此来却是要做一桩兵刃的买卖,当然,我只是跑跑腿而已!”姜万宝坦然道。
“哦,兵刃的买卖?宛城之中的兵刃大家我也略知一二,恕我直言,可我却似乎并没听说过先生之名,不知先生往日可是也在宛城呢?”刘秀惑然问道。
王常的目光凝于几人之间,他知道刘秀在宛城所住日久,对宛城之中的事所知甚多,他也想让刘秀来探一下眼前这有些身份不明之人的来路,是以,他并没插嘴讲话。
“宛城时刻在变,饱受战乱洗礼,城中各行各业都变化无常,刘将军知道宛城之中还有多少铁匠铺吗?知道还有哪几位兵刃大家吗?而城中酒楼又有几座?楼主又是什么人呢?”姜万宝见刘秀如此问,摆明是在怀疑他,因此不愠不火地反问道。
刘秀一怔,姜万宝所问的问题他确实答不出来,他离开宛城已有数月之久,宛城之中的变故确实是很大,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他一点底都没有,虽然他在宛城之中布下了眼线,但只是注意宛城之中的军事布署,及一些关系到军方大事的东西,至于有几家铁匠铺,剩几家酒楼这等琐碎的问题,他又如何能知?是以哑然无语。
“正想向先生请教,宛城之中还有几家铁匠铺?我离开家乡已有数月之久,颇为思乡,能自先生口中得知一些故居的消息那真是太好了!”李通抢过话头,笑问道。
刘秀欣然望了李通一眼,李通倒确实急智,刘寅也赞许地望了李通一眼。